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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术与人生论文

艺术与人生论文

艺术与人生论文范文第1篇

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是接受美学重要理论来源之一,接受美学在某种意义上是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借鉴与转换;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在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那里得到了深入研究和大力弘扬,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继承和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在20世纪80年代以来的中国得到了全面研究和系统开掘,中国学者结合中国当代文艺实践建构了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理论。

在人类文艺理论史上,历代文艺理论家和思想家们从不同的角度考察过艺术的本质与特点,提出过不同的理论主张和思想观点。马克思、恩格斯从生产论的角度考察艺术,认为艺术是人类一种特殊的精神生产。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更加突出了艺术创作自由自觉的生产本性,既有重大的历史意义,又有重要的当代价值,它是人类文艺理论史上的一次历史性变革。

一 接受美学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借鉴与转换

过去,理论界在谈到接受美学的理论渊源时,一般都认为它的理论渊源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传统文学理论中关于文学欣赏的观点。传统文学理论虽然没有将读者放到重要地位,没有形成系统的接受理论,但却有零星的欣赏、接受方面的论述。如亚里士多德在《诗学》中提出的“净化说”,已接触到了文学在接受过程中产生的审美效果问题。中世纪阿奎那对基督教徒接受《圣经》的论述:无论虔诚者接受什么,他们对真理和上帝的启示都是用自己的尺度来理解的,这已涉及到了接受的能动性问题。随后,莱辛对亚里士多德观点的解释,以及他在《汉堡剧评》中对戏剧观众的重视,都对接受美学提供了启示。康德在《判断力批判》中关于审美判断性质与特点的论述,也为接受美学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资料。二是海德格尔、伽达默尔的阐释学理论。海德格尔认为,存在的历史性决定了理解的历史性:我们理解任何东西,都不是用空白的头脑去接受,而是用活动的意识去积极参与。也就是说,阐释是以我们先有、先见、先把握的东西为基础的。这种意识的“先结构”使理解和解释总带有解释者自己历史环境所决定的成分。在文学作品的解释方面,伽达默尔的看法是,作品的意义和价值并非作品本文所固有,而是在阅读过程中读者与作品相接触时的产物。他说:作品的意义并不是作者给定的原意,而是由解释者的历史环境乃至全部客观的历史进程共同决定的。这一观点充分肯定了历史对人的意识活动的重要影响,否定了作品具有恒常不变的绝对性和理解的唯一正确性,把解释看成读者与作者之间的对话,同时还注重了读者对意义的创造作用。可以说,阐释学理论为接受美学提供了直接的启发 ① 。当然,也有人认为接受美学的理论渊源不止以上两个方面,而是多个方面。概括地说:“对接受美学有所影响的前人理论大概有:1.俄国形式主义文学理论;2.布拉格结构主义文学理论:3.茵格尔顿(应为英伽登——引者)的现象学美学;4.加达默的解释学。” ② 无疑,过去理论界对接受美学两个理论渊源或四种理论影响的看法都是很有道理的。实际上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中生产与消费关系论,也是接受美学的重要理论来源之一。接受美学关于作品在读者的阅读中才最后完成的论述,无疑是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中产品在消费者的消费中才最后完成观点的借鉴与转换。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指出:“消费从两个方面生产着生产:(1)因为只是在消费中产品才成为现实的产品,例如,一件衣服由于穿的行为才现实地成为衣服;一间房屋无人居住,事实上就不成其为现实的房屋;因此,产品不同于单纯的自然对象,它在消费中才证实自己是产品,才成为产品。消费在把产品消费的时候才使产品最后完成,因为产品之所以是产品,不是它作为物化了的活动,而只是作为活动着的主体的对象。(2)因为消费创造出新的生产的需要,因而创造出生产的观念上的内在动机,后者是生产的前提。消费创造出生产的动力;它也创造出在生产中作为决定目的的东西而发生作用的对象,如果说,生产在外部提供消费的对象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同样显而易见的是,消费在观念上提出生产的对象,作为内心的意象、作为需要、作为动力的目的。消费创造出还是在主观形式上的生产对象,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而消费则把需要再生产出来。” ③ 马克思关于“消费从两个方面生产着生产”的论述,包含着四个重要观点。即:产品只有通过消费才能成为现实的产品;产品只有在消费中才最后完成,只有主体——消费者的参与才能最后完成;消费创造出生产的需要和生产的前提;消费创造出生产的动力和生产对象的主观形式——意象性产品。

接受美学关于接受对作品和创作影响的主要观点,直接受到马克思消费对产品和生产影响有关论述的启发。接受美学认为,接受活动对作品和创作的影响主要有三个方面。第一,作品通过阅读才能成为真正的作品。“例如一部小说,在未经读者阅读之前,只不过是一叠印着铅字,经过装帧的纸张,就象一部电影在与观众发生关系之前,只不过 是一堆正片胶卷;存放在博物馆仓库里的雕像,只不过是一块具有某种形态的石头、或者木头、金属一样。” ④ 第二,作品通过接受才最后完成。接受美学认为,作者创作出的作品,在未经过主体——接受者的参与和接受时,仅仅是包含了许多不确定性和空白点的“框架结构”,只有当这个“框架结构”被接受者体验、加工、补充和创造,作品才最终完成,作品的社会意义和审美价值才得以体现。诚如姚斯所强调的那样:“在作者、作品和读者的三角形中,读者绝不是被动部分,绝不仅仅是反应连锁,而是一个形成历史的力量。没有作品的接受者的积极参与,一部作品的历史生命是不可想象的。因为,仅仅是通过他的中介,作品才进入一个连续的变化的经验视野之内,在这里面发生着从简单接受到批判性的理解,从消极到积极的接受,从公认的审美规范到超越这些规范的新创造的永恒转变。” ⑤ 这种作品通过接受才最后完成,用伊瑟尔的话说,也就是从“艺术极点”向“美学极点”的转变。“文学作品就有两个极点,我们可称之为艺术极点和美学极点。所谓艺术极点是指作家创作的作品;所谓美学极点就是由读者完成的实现过程。这种极性使得文学著作既不与其本身等同,又不与其实现等同,而应该介于二者之间。著作不仅仅是作品,因为作品只有被实现才会显示其活力。实现过程依赖读者的个性——尽管他反过来受到其他格式作品的影响,作品与读者的融和使作品得以生存。” ⑥ 第三,接受活动促进新的创作需要和创作前提的产生。接受美学认为,文学作品的接受活动会反作用于作者,是作者产生新的创作需要和创作前提的推动力,是影响作者具体写作活动的潜在因素。用接受美学的表述方式,就是“隐含读者”理论。伊瑟尔在《读者作为小说结构的重要成分》一文中说:“在文学作品的写作过程中,作者头脑里始终有一个‘隐在的读者’,写作过程便是向这个隐在的读者叙述故事并与其对话的过程。因此,读者的作用已经蕴含在文本的结构之中。” ⑦

在接受美学与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与消费关系论的比较研究中,我们看到“马克思关于生产与消费辩证关系的理论不仅可以作为科学的接受美学研究的基本理论框架,而且如上所述的各方面的理论内容都可以移入对文艺生产与接受现象的分析中” ⑧ 。当然,在这种理论框架建构和理论内容的移入过程中,接受美学又实现了从经济学批判向美学分析重点的转移,从物质生产的生产—消费向艺术生产的创作—接受的理论发展。

二 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论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继承与发展

艺术生产,既是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中的一个经济学术语,又是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的一个文艺学概念。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在谈到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关系时认为,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一样,其全过程都具有生产特性:“不仅艺术传达具有生产性,而且艺术构思也具有生产性;不仅艺术创作具有生产性,而且艺术消费也具有生产性。只不过有物质性的生产性和精神性的生产性之别。” ⑨ 也就是说,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中,艺术在本质上是一种特殊的精神生产。马克思主义的艺术生产论,在20世纪西方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家那里得到了深入研究与大力弘扬,特别是瓦尔特·本雅明、皮埃尔·马歇雷、特里·伊格尔顿等人,他们从不同的方面,弘扬了马克思主义的艺术生产论,为发展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作出了突出贡献。

本雅明根据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辩证关系的论述,建构了自己的艺术生产理论,其艺术生产理论的重点是研究艺术的生产力与生产关系。本雅明艺术生产论的基本内容是:艺术是一种社会生产形式,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一样是“有规律可循的一种特殊生产活动,即它们同样由生产与消费、生产者、产品与消费者等要素构成,同样受到生产力与生产关系的矛盾运动的制约。” ⑩ 本雅明艺术生产理论中最有创新性的地方是充分肯定现代科学技术对艺术生产的重要作用,把科学技术看成是艺术发展与艺术普及的新的生产力,把在此基础上建立起来的艺术生产者与艺术消费者之间的关系看成是新的生产关系。本雅明艺术生产理论中最有影响的观点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以现代科学技术为基础的艺术生产技术,发展了艺术生产力,促进了艺术的进步。本雅明1934年4月27日在巴黎法西斯主义研究学院的演讲《作为生产者的作家》,提出艺术生产同

物质生产一样依赖于生产技术,而以现代科学技术 为基础的艺术生产技术构成了艺术生产力的重要部分,代表了艺术发展的一个阶段。本雅明关于艺术生产技术与艺术生产关系的论述,包含了以下三层意思。其一,“文学的倾向性可以存在于文学技术的进步或者倒退中。” 11 本雅明认为,艺术生产中的技术问题不仅仅是一个形式问题,而是关系到形式与内容,艺术性与思想性的艺术生产整体性问题。艺术的倾向性,不仅仅取决于艺术家的世界观,而主要取决于艺术家是否运用进步的艺术生产技术。其二,“对于作为生产者的作家来说,技术的进步也是他政治进步的基础” 12 。本雅明认为,对一个先进作家的基本要求不仅是追求政治上的进步,而且追求艺术生产技术的进步更为重要,后者甚至是前者的基础。其三,作家要引导别的生产者进行艺术生产,并为“他们提供一个改进了的器械” 13 。概而言之,艺术生产中的生产技术,是艺术生产中最重要的生产力,是艺术作品倾向性、艺术家政治进步性的必备条件和必要基础。第二,以现代科学技术为基础的艺术生产技术,解放了艺术生产力,促进了艺术的普及。在《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一书中,本雅明认为,现代艺术生产技术的变革对艺术生产和艺术接受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影响,通过机械复制,解放了艺术生产力,促进了艺术生产的普及。他说:“总而言之,复制技术把所复制的东西从传统领域中解脱了出来。由于它制作了许许多多的复制品,因而它就用众多的复制物取代了独一无二的存在;由于它使复制品能为接受者在其自身的环境中去加以欣赏,因而它就赋予了所复制的对象以现实的活力。” 14

马歇雷则根据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艺术的意识形态属性,艺术生产与意识形态关系的思想,建构了自己的艺术生产理论。其艺术生产理论的重点是研究艺术生产与意识形态的关系。从意识形态生产方面发展了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其艺术生产理论的基本观点是文学是意识形态的生产,是对意识形态原料的加工;其艺术生产理论的创新之处是将马克思主义文学是意识形态性质的生产,变成了文学是对意识形态原料的生产并生产意识形态。他说:“作品确是由它同意识形态的关系来确定的,但是这种关系不是一种类似的关系(像复制那样);它或多或少总是矛盾的。一部作品既是为了抵抗意识形态而写的,也可以说是从意识形态产生出来的。作品将含蓄地帮助把意识形态揭示出来。” 15 换言之,文学创作在生产意识形态的同时又对抗意识形态和瓦解意识形态。基于对文学生产与意识形态矛盾关系的认识,马歇雷十分称赞19世纪批判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和托尔斯泰的作品,认为两位大师的创作就典型地体现了文学生产利用意识形态向意识形态诘难的矛盾性特征。他进一步发挥了列宁评价托尔斯泰的有关思想,指出托尔斯泰的“作品具有一种思想内容,但它赋予这一内容以特殊的形式。即使这一形式本身也是思想性的,思想体系便借助于这种加倍而出现了内部换位:这并不是思想体系在思考自己,而是暴露了思想缺陷的镜子效果在揭示差别和混乱,或是显著的不一致。”如果借用列宁的话说,托尔斯泰是俄国革命的一面镜子,但这面镜子却是被打碎了的镜子,它没有反映出托尔斯泰思想体系的整体性、均匀性、连贯性,而是撕裂、对抗、偏离了托尔斯泰的思想体系,使托尔斯泰的作品与作品中的托尔斯泰主义相矛盾,“借助作品,它变得有可能逃出自发的思想体系的领域,摆脱对于自己、历史和时代的虚假意识。” 16 一句话,马歇雷的艺术生产理论,一方面受到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艺术意识形态属性论的影响,另一方面又超越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关于艺术意识形态属性论的思想,它“贯穿着一条揭示文学创作和批评同现存意识形态的对立、对抗的基本思路,……同整个西方马克思主义思潮突出文学艺术对现存社会的否定性关系的思想暗合,体现了对资本主义现实的意识形态的强烈批判精神” 17 。

伊格尔顿根据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关于艺术生产与意识形态、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关系的观点,建构了自己的艺术生产理论。其艺术生产理论的重点是研究艺术生产与意识形态和物质生产的关系;其艺术生产论的基本观点是艺术既有意识形态属性,又有经济基础属性,艺术生产既是意识形态的生产,又是经济性质的生产;其艺术生产论的创新之处是对艺术生产多重属性、多种关系的高度重视和辩证分析。伊格尔顿提出:“如何说明艺术的‘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即作为生产的艺术与作为意识形态的艺术之间的关系,依我看来,是马克思主义批评当前面临的最重要的问题之一。” 18 一方面,作为“意识形态的艺术”,与意识形态有着密切而复杂的联系,“它包含在意识形态 之中,但又尽量使自己与意识形态保持距离,使我们‘感觉’或‘觉察’到产生它的意识形态” 19 。另一方面,“作为生产的艺术”,又是经济基础的一部分。艺术家作为生产者摆脱不了资本主义社会雇佣劳动者的身份,艺术生产作为经济生产是资本主义制造业的一个组成部分,艺术品作为市场流通物是一种商品。当然,“作为意识形态的艺术”和“作为生产的艺术”也不是截然对立的,而是相互交织的,它们具有多重属性、多种形态。文学“可以是一件人工产品,一种社会意识的产物,一种世界观;但同时也是一种制造业。书籍不止是有意义的结构,也是出版商为了利润销售市场的商品。戏剧不止是文学脚本的集成:它是一种资本主义的商业,雇佣一些人(作家、导演、演员、舞台设计人员)产生为观众消费的、能赚钱的商品。……作家不止是超个人思想的结构的调遣者,而是出版公司雇佣的工人,去生产能卖钱的商品” 20 。伊格尔顿建构了以“一般生产方式”和“文学生产方式”为主要内容并兼及诸种意识形态成分的马克思主义批评方法,“对传统的‘生产方式’范畴作了进一步的考察,探讨了生产方式的多种共时结构,提出了‘文学生产方式’概念并分析了它的运动原理”,克服了许多马克思主义批评家“套用政治经济学的现成定义来注解艺术现象” 21 的弊端。

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们的创造性表现在,他们“发掘了马克思有关论述还没有展开的思想原点,明确地提出艺术生产问题,并且把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生产理论,运用到艺术中”,研究了艺术生产与艺术生产力、艺术生产与现代技术、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艺术生产与意识形态方面的多重属性,多种关系。“开拓了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新的思维空间、理论空间” 22 ,开辟了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一个新领域。当然,我们也应看到,他们在发展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艺术生产理论的同时,也在某些方面偏离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艺术生产论的原意,如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虽然认为艺术创作是一种生产,但同时强调它是一种个性化、创造性的精神生产。而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的艺术生产理论,在将艺术创作视为一种生产时,则对艺术生产的精神性、特殊性注意不够,并有将艺术生产等同于意识形态或等同于一般商品生产的倾向。即使如此,我们仍应强调,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的艺术生产理论,毕竟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侧面推进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艺术生产论的发展并使其走向了丰富。从根本上说,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们的艺术生产论,仍是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艺术生产论在现代西方社会合乎逻辑的延伸,顺应了时代潮流的发展。

三 中国当代学者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阐释与建构

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中国学者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关注是很不够的。虽然20世纪50年代末期学术界讨论过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中关于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发展不平衡关系问题,但是由于非学术因素的干扰,这场讨论并没有深入下去,在不到一年的时间便匆匆收场。20世纪70年代末期又旧话重提,继续了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中关于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发展不平衡关系的讨论,但在层次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深入,范围上并没有实质性的扩展。真正全面认识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系统构成和重要意义,并结合中国当代文艺实践建构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理论,是20世纪80年代以后的事情。

20世纪80年代,我国最早研究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是董学文。从1983年至1985年,他先后发表了《关于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的理论》、《马克思的“艺术生产”概念及其理论》、《艺术生产论》等多篇论文。在这些论文中他特别强调要重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艺术生产论的科学性与方法论意义。他指出马克思的“艺术生产”的概念,不是一个多义性、含混性的日常用语,而是严格规定的科学语言。这个文艺学和美学的新名词,今天看来似乎有些司空见惯,但它的产生和发展,它的真实含义和基本内容,以及在文艺学和美学上的变革意义,并没有得到应有的重视。20世纪80年代,我国最早提出以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理论指导我们社会主义文艺实践、文艺研究和文艺理论建设的是程代熙、肖君和等一批学者。程代熙于1985年发表的对董学文《马克思与美学问题》一书的述评文章中,进一步论述了艺术生产力问题。他认为,艺术生产力主要指从事艺术生产的艺术家,发展艺术生产力也就是调动艺术家的创作积极性和创造 性。发展生产力——调动艺术家的积极性、创造性是建设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繁荣社会主义文艺创作,解决我国当前艺术发展中新问题、新要求的需要。而艺术生产力是否得到发展,最终要体现在文艺是否繁荣上;而怎样发展艺术生产力,他认为最核心的问题是“改革文艺领域的生产关系” 23 。肖君和1986年发表的《要用马克思的“生产论”指导文艺》一文提出:“人们都说,指导我们文艺思想、文艺创作的具体的理论基础是列宁的反映论。这种说法对吗?不对。指导我们文艺思想、文艺创作的具体的理论基础应该是马克思的生产论,而不是反映论。在文艺观念更新的今天,我们应该用生产论代替反映论,以便对文艺思想、文艺创作进行有效的指导。”作者坚信,在马克思主义生产论指导下的我国文艺思想和文艺创作,定会出现“一个开放的繁荣兴旺的新局面” 24 。

董学文是建设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当代形态”的较早提出者,也是以马克思主义生产论为逻辑起点建构当代形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忠实实践者。他提出把“逻辑起点”确定为“生产”,似乎更贴近于马克思主义文艺学说的体系精神。他“选择‘生产’为逻辑起点”,“集中组织起以‘艺术生产—艺术作品—艺术消费’三一式流程为骨架的新模式”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 25 。他于1989年出版的《走向当代形态的文艺学》,以“艺术生产”概念作为逻辑起点,从“当代形态的宏观设定”、“当代形态的微观展现”、“当代形态的理论依据”三个维度,建立了一个从多种角度、多个层面来把握文艺现象的动态结构。其内容涉及到“文艺学的形态学考察、文艺理论诸范畴的探讨,以及现代各种文艺观的批判吸收”。该著作为一部当代形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著作,其成绩是突出的:“第一,它找到了文艺学从‘经典形态’(或‘历史形态’)过渡到‘当代形态’的理论起点,即‘艺术生产’;第二,探索了艺术生产理论的较为完整的范畴体系,使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更接近全面;第三,开拓了马克思主义美学的多维的思维空间。” 26 如果说,董学文《走向当代形态的文艺学》还是当代形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毛坯”,还留有一定“空白”和值得进一步完善之处的话,那么,他于九年之后出版的《文艺学当代形态论——“有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研究》已接近当代形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成品”了。该著对《走向当代形态的文艺学》的“空白”进行了填补,对不足给予了完善。全书分为五编十五章。第一编:当代形态产生的逻辑和历史必然性;第二编:文艺的本体论透视;第三编:能动反映与主体建构;第四编:价值生成与价值取向;第五编:在现实与未来之间。全书视野宏阔,体大虑周,以“生产”为逻辑起点,在“新的综合”基础上,进一步完善了“当代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建构 27 。何国瑞也是以艺术生产论为主干建构“当代形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的学者之一,他主编的《艺术生产原理》曾引起学术界的高度重视。该著在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的指导下,整合了以往文艺理论史上有益的思想资料,改造了以往文艺理论史上的有关理论观点,以艺术生产的生成、发展、特征为本体,以艺术生产者的本质、创造能力、生产倾向为主体,以艺术品的性质、类别、关系为客体,以艺术生产媒介、属性、种类、艺术性为载体,以艺术消费者的消费本质、消费心理、消费方式为受体,建构了一个具有“当代形态”的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体系,朝着“更全面、更正确地接近艺术特性、本质和规律”方向跨进了一大步 28 。

以“生产”为逻辑起点建构当代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不仅使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复归到马克思主义的轨道上来,较科学地衡定了文艺的性质和社会功能,还对马克思主义的生产论的精义作了许多令人信服的阐发”,“对文学自身的规律——艺术生产、消费的全过程给予了充分关注。使文艺学理论与文艺活动的实际大大地靠拢了。” 29 但是,以“生产”为逻辑起点建构的当代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也有两个方面的问题值得进一步思考。一是“生产论”与“反映论”的关系问题。“生产论”与“反映论”到底是何关系,“是并列、对等关系,还是矛盾、对立关系,抑或包容、互补关系,抑或其他关系?”何国瑞把“生产论对应于一般的反映论”,没有看到马克思主义“建立于唯物史观基石上的艺术生产论在逻辑上高于、在内容范围上大于、在性质上优于奠基在辩证唯物主义反映论之上的艺术反映论”,因此,在对生产论与反映论关系的认识上,还存在一定的模糊性 30 。董学文在深化反映论,努力破解主体认知结构和创作心理机制上“多下了些功夫”,确定了“反映论与主体论之间的联系”,阐明了“文学与生活之间”的“曲折而复杂”的“反映的关系”,将 艺术反映论包容到了当代形态的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艺术生产理论)中 31 。但对反映论与艺术生产这个逻辑起点之间的内在联系仍需进一步阐释和深化。二是“生产论”与“艺术生产”的整体联系问题。在用“生产论”来建构当代形态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体系时,如何避免“用‘生产论’来规范艺术创造,必然要把不可分割的艺术整体分解成部件的艺术要素,并把艺术创作变成一种工艺流程,变为如本杰明所主张的‘文化工业’,也是值得进一步思考和论述的 32 ”。

进入20世纪90年代,我国学者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思考更为深入,眼界更为开阔。其间,最有代表性的学者有朱立元、王杰等人。朱立元于1991年至1993年发表了《艺术生产论与艺术反映论之关系辨析》、《艺术生产论与唯物史观》、《关于艺术生产与艺术消费的关系》等一组论文。这些文章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作了立体的、综合的考察与研究,提出了不少新颖的见解,特别是对如何建设中国特色的艺术生产论,提出了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与设想 33 。王杰的《简论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文学生产方式》一文,探讨了文化全球化时代和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条件下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文学生产方式”问题,全面地考察了社会主义初级阶段文学生产方式的理论规定性,回答了如何使我国的文艺作品具有“社会主义文化时代的文学现代性”等问题 34 。

20世纪80年代以来,中国学者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阐释与建构,得益于新时期政治上的改革开放,理论上的拨乱反正。1978年底召开的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立了实事求是,解放思想的思想路线和改革开放的战略方针。这一思想路线和战略方针,具体化到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实事求是就是完整准确地理解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恢复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的丰富内涵;解放思想就是打破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研究中的,大胆探索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改革开放就是引进外国包括西方马克思主义在内的各种学术思想,吸纳一切优秀的文艺理论资源。在这一背景下,中国学者“开始从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的有关论述中去寻找新的线索,于是就开始了艺术生产论的探讨” 35 。中国学者对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的阐释与建构,虽在某些方面借鉴了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和其它学者的研究成果,但这并非主流。相比之下,学者们更加注重从源头上去挖掘理论资源,他们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到了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艺术生产理论,从马克思主义创始人艺术生产论中寻找研究课题,并以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为指导去阐释并建构中国化的艺术生产论。

马克思主义的艺术生产论,作为马克思主义创始人文艺理论系统中的一个独特范畴,更多地属于未来。可以预见,在未来的历史长河中,马克思主义艺术生产论会受到更多人的重视,产生更加强烈的影响,显示出更为重要的价值。

注释

①⑦郭宏安等著:《20世纪西方文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301、333页。

②[联邦德国] h·r·姚斯、[美] r·c·霍拉勃:《接受美学与接受理论·译者前言》,辽宁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第3页。

③[德]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第94页。

④江西省文联文艺理论研究室等单位编:《外国现代文艺批评方法论》,江西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269页。

⑤⑥胡经之、张首映主编:《西方二十世纪文论选》第3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52、185页。

⑧谭好哲:《文艺与意识形态》,山东大学出版社1997年版,第237页。

⑨李中一:《马克思恩格斯文艺学体系》,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69页。

⑩马驰:《“新马克思主义”文论》,山东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162页。

11 12 13胡经之、张首映主编:《西方二十世纪文论选》第4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250、257、259页。

14[德] w·本雅明:《机械复制时代的艺术作品》,浙江摄影出版社1996年版,第4—7页。

15转引自童庆炳等著:《马克思与现代美学》,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另可参考陆梅林选编:《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选》,漓江出版社1988

年版,第612—613页,两书译文略有差异。 16转引自陆梅林选编:《西方马克思主义美学文选》,漓江出版社1988年版,第612—613页。17蒋孔阳、朱立元主编:《西方美学通史》第7卷(下),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年版,第581页。18[英]伊格尔顿:《马克思主义与文学批评》,人民文学出版社1980年版,第81页。

19 20朱立元总主编:《二十世纪西方美学经典文本》第3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1年版,第241、242—243页。

21马海良:《文化政治美学——伊格尔顿批评理论研究》,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84页。

22 35冯宪光:《马克思美学的现代阐释》,四川教育出版社2002年版,第186—187、201页。

23程代熙:《一本值得一读的美学论著——董学文〈马克思与美学问题〉述评》,《贵州大学学报》1985年第1期。

24肖君和:《要用马克思的“生产论”指导文艺》,《文艺争鸣》1986年第4期。

25 31董学文主编:《文艺学当代形态论——“有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第5、123—127页。

26王德颖:《马克思主义方法论和文艺学当代形态建设——兼评〈走向当代形态的文艺学〉》,《东岳论丛》1990年第6期。

27董学文主编:《文艺学当代形态论——“有中国特色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研究》,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年版。

28何国瑞主编:《艺术生产原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第15页。

29 32童庆炳等主编:《新中国文学理论50年》,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75、76页。

30朱立元:《理解与对话》,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81—186页。

艺术与人生论文范文第2篇

关键词:艺术学;艺术学理论;中国化;艺术本体论;艺术主体论;中国艺术学

中图分类号:J0文献标识码:A

“艺术学”在中国当代可谓方兴未艾,特别是成为一级学科的推力,更形成了推波助澜之势。作为多学科丛聚的交集,艺术学无疑正在成为当代中国学术的新生长点。然而,在新的学科全面建构之前,先需要明确的是,中国的艺术学是从哪里来的?这就需要从全球的视野来观照艺术学“中国化”的发展。中国艺术学的形成,经历了从艺术学的“中国化”到中国化的“艺术学”的历史进程。

一、“艺术学”本是德国产物,在英美为“艺术哲学”

首先可以肯定,艺术学并不是从英美学界舶来的,并不是英语学界的产物。有趣的是,秉承着盎格鲁——撒克逊传统的英美诸国,却并根本没有“艺术学”这门学科,那么,中国的艺术学究竟来自何方呢?艺术学的对应英文译名虽为ArtStudies,但它只是“艺术研究”的意思而并未上升到形上理论的高度。当艺术(art)与科学(science)两个词在英文学界并用的时候,并不是指艺术成为一门科学,而是指艺术与作为技术的科学之关联。英语学界更倡导的是从“艺术理论”(arttheory)到“艺术哲学”(artphilosophy)的研究,这两个领域是被公认的艺术学科。

英美的“艺术理论”,更多指的是狭义的视觉艺术理论探究,如今虽有扩大到整个艺术领域的趋势,但是它基本上还是与艺术史、艺术批评得以并列的理论学科,欧美学界的“艺术理论文选”基本上都是在这个意义上编撰。用英文书写的“艺术哲学”,则覆盖了所有的艺术领域,它主要是指按照“分析美学”(analyticaesthetics)原则所进行的对广义艺术的总体研究。整个20世纪后半叶,整个英美学界都是分析传统的哲学占据绝对主导,所以分析美学也成为美学的唯一主流,而分析美学就是艺术的哲学探讨为基本任务。所以,就形成了这样的现象:绝大多数以“美学”导论为题的著作,主要讲述的是艺术定义、艺术本体、艺术再现、艺术表现、艺术阐释这样的艺术哲学问题,而以“艺术哲学”为题目的著作基本上就是这种分析美学的探究。

好在“美学=艺术哲学”的国际美学的主流趋势,在上世纪末叶终于得到挑战,随着美学视野向“环境美学”与“生活美学”的拓展,当今的美学疆域显然已不再囿于对艺术的普遍化研究了。然而,“艺术理论”研究的范围与深度无疑都在扩大与深化,从而成为了一种积聚了门类艺术研究、心理学、社会学与人类学的宽泛的综合学科领域,但却始终没有归入“艺术科学”的大构架当中,这是我们与英美学界的基本差异。

实际上,东亚学界(包括中国在内)所谓的“艺术学”研究,是在德语学界传统影响下的现代产物。来自德国的“艺术科学”(Kunstwissenschaft)研究,更多秉承了那种注重理论综合与思想提升的德意志理念论传统。Kunst就是德文意义上的艺术,Wissenschaft是为德文意义上的科学,德国人将二者合为“艺术科学”。德国人一方面用Kunst涵盖了一切的艺术形态,另一方面也并未将Wissenschaft理解为纯粹自然科学,艺术由此也成为一门广义的科学。

众所周知,德国人康拉德·费德勒(KonradFiedler,1841-1895)之所以被称为“艺术学之父”,就因为他在1887出版的那本名著《艺术活动的根源》。费德勒采取了“与近代思考方式截然另类的实证主义”来统观所有的艺术,艺术学科由此得以初步确立,所以Kunstwissensehaft就以所有的艺术作为对象并成为一切艺术赖以存在的“指南针”。只可惜,这本书始终没有中译本,我们目前已将80年代李泽厚主编的“美学译文丛书”推展为“美学艺术学译文丛书”而继续出版,就将这本树立艺术学学科的重要专著纳入其中并正在由台湾学者进行翻译,希望它的出版可以推进中国艺术学的基础研究。

然而,使“艺术学”在国际上产生真正影响的,还是德国著名的美学家和心理学家玛克斯·德索阿尔(MaxDessoir,1867-1947),从德文发音来说,他的名字不应翻译为从英文翻译而来的德索而是德索阿尔。这位20世纪初国际美学界的领袖人物,以其1906年的主要著作《美学与一般艺术学》与创办的《美学与一般艺术科学评论》杂志,还有1913年在柏林主办的第一届国际美学大会,使得艺术学最终从美学当中独立出来。假如说,美学与艺术学的分界一定有个坐标的话,那么,《美学与一般艺术学》就可以作为界碑,中文版的翻译据英文版而来则将该书的名字译为《美学与艺术理论》。日本学界的基本情况也是如此,艺术学研究后来从美学当中逐渐脱离出来,从而形成了目前美学与艺术学研究颉颃发展的局面,并形成了相关的两大协会相互对峙的格局。1922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日本学者黑田鹏信的《艺术学纲要》一书,通过俞寄凡转译而对于中国学界也产生了横向影响,所谓“日本桥”的功能也凸显在德国艺术学向中国的舶来上面。

美学与艺术学分别建设的结构在中国其实早已出现。我们现在就可以看到,中国美学家宗白华除了有写于1925-1928年的《美学》讲稿之外,还有讲于1926-1928年的《艺术学》讲稿,这都是按照德索阿尔的分界思路构建的,只可惜未公开出版而获得广泛影响。宗白华在留学德国期间就曾听过德索阿尔的课,在创建自己的艺术学原理的时候,他在许多问题上都直接援引了德索阿尔的美学思想,如美感的分析方法和美感的范畴分类等等,都是如此。

我们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当时中国的艺术学研究都受到了德索阿尔的影响。中国艺术史家滕固在《艺术与科学》等文中都曾直接引用过德索阿尔的思想,并极为赞同艺术学从美学中独立出来。滕固还曾盛赞过“艺术科学热忱发达的今日”,可见当时艺术学在德国的火热程度及其对中国的影响。滕固的著名论文《诗书画三种艺术的联带关系》原文是用德语写成,并在1932年7月20日在柏林大学哲学研究所德索阿尔的美学班上宣读过,这是中国人与艺术学的国际前沿最为接近的一次经历。张泽厚1933年在上海光华书局出版的《艺术学大纲》,被公认为是第一部中国人撰写以艺术学命名的专著,书名还是由柳亚子所题写的。该书分为十讲,分别是提出艺术与理论皆来自生活的《艺术理论值前提条件》;指出艺术起源于劳动的《艺术的起源》;分析艺术发展受到生产力支配的《艺术的发展》;对艺术论进行自律与他律两分的《艺术的至上主义与功利主义的解释》;说明艺术随社会关系而变的《艺术的变革与倾向》;阐明艺术以促进社会为目的的《艺术的目的性》;证明艺术渗入社会生活的《艺术的意义》;讲解西方艺术思潮缘起的《艺术思潮的社会背景》;区分宗法时代、封建时代与资本工业时代的《时代给予艺术的特质》;辨析艺术与宗教、哲学和(自然与社会)科学关联的《艺术与他种科学》。无论从大纲的整体体例结构还是具体的思想内涵来看,《艺术学大纲》都表露出“中国化”的艺术学体系从创建时期就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成就,即使今日仍使用这本专著作为艺术学“教学蓝本”也是具有极大参考价值的,近代以来形成的本土化的中国艺术学传统更需要得到深入反思与内在吸纳。

二、“自律”与“他律”的两类艺术学传统

艺术学“在中国”的建设,我们已经有了非常优良的传统。我认为这个传统,至少可以从1924年《东方杂志》社编的《艺术谈概》开始算起,此后可以大致罗列出这样的名单:黄忏华的《美术概论》(1927)、范寿康的《艺术的本质》(1930)、徐蔚南的《艺术家及其他》,(1929)、邓以蛰的《艺术家的难关》(1928)、李朴园的《艺术论集》(1930)、倪贻德的《艺术漫谈》(1930)、林文铮的《何谓艺术》(1931年)、徐朗西的《艺术与社会》(1932)、夏炎德的《文艺通论》(1933)、洪毅然的《艺术家修养论》(1936)、丰子恺的《艺术趣味》(1934)、向培良的《艺术通论》(1940)、蔡仪的《新艺术论》(1947)、潘澹明的《艺术简说》(1948)、萨空了的《科学的艺术概论》(1948)、岑家梧的《中国艺术论集》(1949)。可惜的是,这个传统随着上世纪中叶美学占据主导地位而中断了一段时期,现在则到了续接“中国的”艺术学传统的时候了。

我们知道,“中西互动”始终构成了中国化的艺术学的语境特征,那么,究竟有哪些外来艺术理论与中国人所要建构的艺术学更具有亲和力呢?实际上,20世纪上半叶对外来艺术思想的引进和吸收,始终是在两条战线上进行的:一条是推崇“艺术自律论”的线路,代表人物有托尔斯泰、黑田鹏信、厨川白村等等,他们强调艺术是“情感”和“生命”的表达或表现;另一条则是归依“艺术他律性”的线路,代表人物有普力汗诺夫(今译普列汉诺夫)、卢那察尔斯基、弗里契等等,他们强调的是为社会而艺术的思路。这两条战线的思想都被引进本土,后来也形成了“为艺术而艺术”与“为人生而艺术”的理论对峙。

就艺术原理而言,黑田鹏信的艺术思想最不可忘怀。这位日本艺术理论家就好似在西方与中国之间搭建的一座扶桑式的桥梁,将经过他所理解的欧式的艺术理论介绍进中国。早在1922年,他的《艺术学纲要》和《美学纲要》(商务印书馆1922年版)就被俞寄凡译介过来,六年后他的《艺术概论》(开明书店1928年版)又被丰子恺翻译过来。他的“感情理论”在中国影响颇为深远,他对艺术的定义为“艺术是人类精神的感情的发现,但其感情必须是美的感情。美的感情,就是由美学上所谓美的材料,形式,与内容而起的感情。”要成为美的感情还必须符合的基本条件是:须带客观性,须为假象,须是无关心的;此外,又须带有艺术家的个性独创,从而表现时代精神与国民性。通过考察,可以发展20世纪中国早期许多艺术理论都套用了黑田鹏信的模式,从黄忏华的《美术概论》(1927)到潘澹明的《艺术简说》(中华书局1948年版)莫不如此。

然而,第一本翻译过来的艺术理论整本原著,却是托尔斯泰的《艺术论》(耿济之译,商务印书馆1921年版)。这位大作家对中国的影响甚大的是其“艺术传达情感”的理论,这与黑田鹏信有接近的地方。还有一位日本文艺理论家厨川白村,他的《出了象牙之塔》(鲁迅译,北新书局1925年版)、《苦闷的象征》(丰子恺译,商务印书馆1925年版;鲁迅泽,北新书局1926年版)都在中国文艺界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厨川白村文艺思想的内核在于强调“生命力受了压抑而生的苦闷懊恼乃是文艺的根柢”,文艺就是这种苦闷的表现,表现的方法则是广义的象征主义。正如鲁迅在《苦闷的象征·引言》里所论,厨川白村是依据柏格森哲学“以进行不息的生命力为人类社会的根本”,又在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寻出生命力的根柢来”,从而“用以解释文艺”。

在另一条道路上,俄苏的大量艺术理论思想也被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所青睐。这种引进了风潮出现在1929年,普力汗诺夫的《艺术与社会生活》(雪峰译,水沫书店1929年版)和《艺术论》(林柏译,南强书店1929年版),卢那察尔斯基的《艺术之社会的基础》(雪峰译,水沫书店1929年版)和《艺术论》(鲁迅译,大江书铺1929年版)同年得以出版。后来,弗里契的《艺术社会学》(胡秋原译,神州国光社1931年版;天行译,作家书屋1947年版)也多次出版和再版。如卢那察尔斯基在《艺术之社会的基础》中就批判了“为艺术而艺术”的观点,主张艺术要以功利效果作为衡量艺术水平高低的标准,作为生活反映的文学必须是战斗的和积极向上的。这样,艺术作为一种意识形态,必然自觉或不自觉地成为阶级斗争的战斗武器。总之,在借鉴了包括如上这些艺术理论的外来思想的同时,中国化的艺术学思想也开始发芽和成长了。

无论怎样说,当代中国的艺术学研究,始终都是处于“中西视界融合”的张力之间的。艺术学对于我们来说既是“舶来品”,所以才有艺术学“在中国”的引入问题,又是“本土货”,所以才有“中国的”艺术学新建问题,但究竟如何实现——从艺术学的“中国化”到“中国化”的艺术学——的转换,这就成为了我们艺术学界的基本致思方向之一。下面就以艺术本体论与艺术主体论为例,来说明“中国化”的艺术学在民国时代所已经取得的学术成就。三、民国时期分化出的四种“艺术本体论”

中国的艺术本体论思想,其实是中西文化“视界融合”的结果。在王国维之前,中国并没有本体论这一术语,本体论本是西方文化和哲学向东方的舶来品。但是,并不能就此说中国就没有自己的艺术本体论了,在20世纪早期的诸多美学和艺术理论中往往“隐含”着一种艺术本体论的存在。这种“潜在本体论”,并没有直接宣称自己所标举的就是本体论,但却只能以美学本体论抑或艺术本体论来命名之,因为他们所穷究的恰恰是艺术作为存在的最本根的问题。到了1936年,洪毅然在《艺术家修养论》中就明确指出:“艺术本体论所探求的是‘艺术是什末’一问题的究极的解释”,可见,艺术本体论不仅包括艺术本质的问题,而且更是对这一问题的“究极的解释”——这才是本体论层面的诠释。

我们将20世纪从20年代初到40年代末的艺术本体论归结为——生命本体论、感情本体论、文化本体论和形式本体论四类,来分别加以展现:

1.“生命本体论”

20世纪中国艺术理论中的生命本体论,它的系统化形成是在20、30年代,并在这个时期达到了自己的思想颠峰。所谓“人生的艺术化”(朱光潜)或“艺术的人生观”(宗白华),就是其典型化的形上境界。最早提出“生命本体”的是徐庆誉,他在《美的哲学》(中华书局1928年版)中明确提出了美的物我合一论:“美是精神的产物,和生命的本体,非物质,亦非现象,超乎‘时一空’之上,而不受制于‘时’‘空’,介乎‘物一我’之间,而又统一其‘物’‘我’。”这样,艺术、审美与生命在他们那里以“生命艺术化”的方式彼此连通起来。

自上世纪20年代起,在心理学家立普斯著名的移情说的影响下,吕潋、陈望道和范寿康最早倡导“生命的移入”理论。由此,吕澂认定艺术活动就是用“美的易解性”,在作品中将那从各个人格个别且直观的结构成的实在,向外表现出来。范寿康则认定艺术的世界乃是一个彻底独立的而且是有组织的完全的世界,艺术的本质是表现,其实就是生命的表现。

当时的艺术家们持生命本体论的主张也是主流观点。美术界的刘海粟在20年代初就发表了《艺术是生命的表现》(《学灯》1923年3月18日)、《艺术与生命表白》(《晨报》六周年纪念增刊,1924年12月1日)等文章。在《艺术是生命的表现》的著名文章中,作者的生命意味表露无遗:“艺术应该不受别人的支配,不受自然的限制,不受理智的束缚,不受金钱的役使;而应该是超越一切,表现画家自己的人格、个性、生命,这就是有生命的艺术,是艺术之花,也是生命之花。”文学界的郭沫若本来是创造社的创办者,但他虽是位“为艺术而艺术派”,但却明言:“我是不承认艺术中可以划分出甚么人生派与艺术派的人。……我认定艺术与人生,只是一个晶球的两面。”而这个“晶球”,在他看来就是“生命”,因为“生命是文学的本质,文学是生命的反映”。可见,艺术呈现反映生命,这也成为了许多艺术家的共识。

2.“感情本体论”

感情本体论,就是强人类精神中的感情作为本体的艺术理论。这一主流思想主要出现在艺术理论的专著之中。黑田鹏信和托尔斯泰对中国艺术理论的深入影响在这里出现了。如果说,生命本体论的发展越来越显露出华夏古典文化的底蕴的话,那么,感情本体论从由始至终都带有“欧化”的色彩。

黄忏华在《美术概论》(1927)这本艺术理论专著里,试图综合从古至今西方各家各派之说,提出了自己的感情本体论。根据黄忏华倚重德国美学传统的阐释和解说,柏拉图“艺术是自然底摹仿”论、勒新(今译莱辛)的“艺术是自然底完成”论、席勒尔(今译席勒)的“艺术是理性和感情底调和”论、谢林的“艺术是叫无限的精神寄宿到有限的材料(自然)当中”的理论、黑智尔(今译黑格尔)“艺术是绝对精神底直观的表现”论、叔本华的“艺术是叫我们把现世的苦患忘记掉底一时的解脱剂,总之艺术是忘我”的理论,都不能令他满意。还有当时流行的“像所谓艺术是人生底理想之声,是精神之解放”的说法,写实主义者、自然主义者和印象主义者“把自然同事实照样子写”的观念,托尔斯泰的“艺术是传达人底感情底手段”理论,表现主义者的“艺术是主观底客观化”的理论,这些都不能真正地理解艺术是什么的问题。

在梳理了西方诸种艺术本质理论之后,黄忏华最终认定只有从“感情本体”上才能解答艺术是什么的难题。因而,“艺术是人们精神的感情的发现。而这种感情,就是美的感情。所谓美的感情,则是由美学上所谓的材料、形式、内容生出来的感情”。但在进一步的解说中,黄忏华几乎照抄了黑田鹏信的观点,“艺术是美的感情底发现,而那种发现,必须带客观性,是假象,而且是无关心;又必须带个性,含独创的分子,而且是时代精神同国民性的表现。”可见,《美术概论》中所持的是一种与黑田鹏信如出一辙的感情本体论。

夏炎德的《文艺通论》(1933)也提升了情感本体在文艺中的地位。一方面,作者对“为人生而艺术”与“为艺术而艺术”采取了双向批判的态度,进而认定“文艺彻头彻尾是人生的表现,而能慰藉人生,融合人生,批判人生,指导人生,创造人生”;另一方面,则认定文艺必须诉诸于感情,“文艺是感情占着主位的。感情是复杂而流动的东西,不如理智是单纯而固定的”,感情的瞬间性与文艺的永恒性是相互关联的。这样,最后的结论就得出来了:“文艺是人生的表现,感情是文艺的生命。”显然,夏炎德的“文艺——人生——感情”是一以贯之的,感情的本体地位得以了升华。

向培良早在《人类艺术学(提要及绪论)》(1935)一文中,便给予了从人类的高度给予了艺术以崇高的位置:“艺术是人类的基本现象,而不是从属现象。艺术是使人超出小我而融入整体的力,艺术以人和人互相了解为基础”。后来,到了他所构思的《人类艺术学》的第一编亦即《艺术通论》里,仍持相同的观点,只不过将情绪的抒发作为了艺术的基本规定:“艺术是人类可以互相了解的惟一通路;而这种在情绪上要求互相了解的活动,又是人类精神扩大超异的途径。情绪必须发泄,但实际生活是太狭隘浅薄了,既无适当的对象,亦不易发生伟大的行动,故不能够使伟大情绪生发形成,所以便结构为艺术,藉物质的形式以表现情绪,藉行动以使情绪达于完成。……情绪的本性含有相互了解与认识的意味,故此便成为人类底意识的根本,亦即艺术底根本。这种结构当然是在实际生活以外的,故不为实物为假象。这种结构,又是由人所产生的,故一切影响人生的情境也间接影响艺术。概括起来,则可以说艺术是情绪之物质底形式。”在艺术领域,感情本体论其实也得到了许多艺术家的回应。美术界的汪亚尘,在20、30年表的百篇艺术短文中的具有理论性地总结说:“真的艺术,是从内部要求的冲动,有不得不表现的光景,万不可有他种不纯洁的感情的分子混入”。文学研究会的发起者郑振铎,通过比较认为,文学诉诸“情绪”而科学诉诸“智慧”,文学的价值在于自身而科学的价值则在于真理,因此他坚定地主张:“文学本是情感的产品。”

3.“文化本体论”

张泽厚在《艺术学大纲》(1933)里面,居然引用了“文化”拉丁语词源“Culmra”(土地耕作)的本义,指出它后来才成为宽泛的概念,“用以指称人类所以优越自然的一切努力的成果,所以完成生活的劳动及思维底一切成果。”更为关键的是,作者从生活的角度对文化下了定义:“文化形态是人类底实生活,也即是人类的一种生活价值”。进而,从这种生活论出发,作者将艺术归之为文化形态的一种:“在我们用科学方法来说,艺术是从头至尾,彻底都是表现人类底实生活的!因为艺术是和人类实生活结合的一种文化形态。”艺术与其他科学的关联,作者也进行了详细论述,艺术与宗教、艺术与哲学、艺术与自然科学的关系的论述,并没有脱离前人的巢臼。独具特色的是,艺术与社会科学关系的探讨。既然社会科学被视为“研究社会现象——经济基础决定意识形态的一种科学”,由此观之,“艺术是社会底意识形态之一种。(此种意识形态是精神的。如宗教,哲学一样,同是精神的)”。张泽厚强调的是,艺术不仅与宗教、哲学及社会的基础经济有关,而且,“它与政治,法律,道德,风俗”等社会意识形态都有很密切的关系。

将艺术视为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并考察了它与其他意识形态的关系,在《艺术学大纲》那里还是相当早的。实际上,越到20世纪30年代后期,人们就越来越将艺术这种文化形态看作是一种“社会性”的存在。比如,洪毅然就明言:“艺术也和各种的文化形态完全一样,它不但是自己存在,而且是社会的地存在的”,“因为艺术是社会地的存在,艺术是人类彼此之间的行为之一种。则一切研究人类生活行为和生活关系的伦理学,政治学,甚而至于经济学等等也是必需着的。”这已经预示着,20世纪40年代艺术社会学的趋向即将取代艺术文化学探索的主流位置。

4.“形式本体论”

通常的印象是,前半世纪的中国艺术理论对(诸如丹尼尔-贝尔的形式主义美学这种)现代美学思想很少予以关注。但也有例外。李安宅在他的《美学》(1934)中居然引了贝尔的一句话作为序言——“艺术对社会的作用,是发酵作用,是解放社会”。他所谓的美学就是“美与在艺术上实现美的学问”。在论述艺术创造和欣赏的过程中,李安宅将艺术品视为一种“记号”,“其实艺术品只是一种记号,引起了鉴赏人心理状态,鉴赏人底心理状态才是真正美底所在”,“凡艺术品都包括两个方面:一方面是所要表现的东西,一方面是表现所要资藉的质料”。这显然具有从形式主义来理解艺术的意味,可是看作是初具了形式本体论的雏形。

20世纪的40年代,中国艺术本体论研究开始从波峰上得以落潮,相对于以20、30年代为颠峰的高潮时期(1920-1949)已走了下坡路,这似乎也预示着下一个过渡时期(1950-1979)即将来临,从80年代后期开始艺术本体论的探究得到复兴,形成了人类学本体论、形式本体论、活动或者实践本体论、意境本体论、体验本体论与生命本体论的各种分化的观念,直到90年代中期相应研究又开始再度落潮。

四、民国时期就得以高举的“艺术主体论”

从1919年新文化运动始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前一年为止,随着西方艺术思想的引进,本土的艺术主体论思想逐渐孳生并得到初步的建构。这一历史阶段,还可以具体分为三个时期,亦即1919-1929年(艺术主体论主要在美学原理中得以探讨),1929-1939年(艺术主体论主要在艺术概论中得以探讨),1939-1949年(艺术主体论的探讨在高潮后开始走向衰微)。

1919年的新文化运动,使得推崇德赛先生的新文化启蒙的观念得以普泛传播,艺术主体论成为人们普遍关注的焦点问题。参与者胡适在回眸“五四”时称之为“中国文艺复兴”,承认文艺革命成为其中的开路先锋,其实不无道理,他还认为这场运动具有“四重意义”:研究实际问题、输入学理、整理国故和再造文明。艺术主体论的初建,既要从海外输入学理,又要不丢弃自身的传统。而且,艺术主体论问题,在当时凸现为艺术与人生、艺术与生命的关系问题,就是当时人们所面临的实际问题,亦是关系到再造文明的大问题。

我国第一部美学原理吕潋的《美学浅说》(1923)就专辟“艺术与人生”章节,著者曾坦言:“艺术对人生的意义”这重大问题“自然是今日研究美学所应预先明白的”。同年底出版的第一部美学论文集名日《美与人生》,也收录了唐隽的《艺术独立论和艺术人生论批判》一文,表明自始就有艺术主体论思想的异声存在。其后,不断涌现的论文蔚为大观:《美感与人生》(杨昭恕)、《由美学上所见之人生》(杨昭恕)、《艺术与人生》(一羽)、《艺术与人生》(雷颂常)、《艺术与生命》(穆时英)……据笔者统计,仅1919至1929年间的论文,以《文艺与人生》为题的就有5篇,《艺术与人生》为题的3篇,《文学与人生》为题的8篇。可见,艺术与人生、艺术与生命的关联问题探讨中,绝大多数都与艺术主体论的初构相关。

黄忏华的《美术概论》(1927)是一本探讨美术原理的专著,也是较早涉及了艺术理论的著作。作者认定,艺术起源于“美欲”,虽然“美欲”不光是艺术的起源,而从“美欲”生出来的,主要的却是艺术。关键是黄忏华将艺术与人的情感联结起来,给了艺术主体论这样的规定——“艺术是人们精神底感情的发现;然而那种感情,不可不是美的感情。所谓美的感情,是由美学上所谓美的材料、形式、内容生出来底感情。所谓材料感情,是由色、形、声声出来底感情。所谓形式感情是由对比和渐层等形式生出来底感情。所谓内容感情,是由自然和人生底一切状态和活动生出来底感情。这些都是美的感情。他底表现,变做艺术;然而不能够说美的感情底一切的表现,都是艺术。美的感情能够变做艺术底表现,有种种条件。”总之,黄忏华的艺术主体论,就是强调艺术要表现人们的精神里的感情,而且,这种美的感情还包括材料感情和内容感情这两类。这种情感表现论,在其后的艺术思想中成为一种主流的观念。邓以蛰的《艺术家的难关》(1928),对艺术家的根本立场、艺术与人生的关系进行了充分地论述,是20世纪专门以艺术主体为研究对象的第一本专著。艺术的本质论是本书的出发点,作者认为艺术就是“性灵的”“一种绝对的境界”,艺术创作者要创作成功就必须突破实际生活的“情理”、“知识”、“本能的需要”的“难关”,“得与自然脱离”从而达到一种超功利的境界。音乐要凭藉声音,绘画要凭藉色彩和线条,诗与戏剧要凭藉一种“境遇”,来共同表现人类的纯粹情感。既然艺术是“性灵的”(这来源于中国明清美学思想的积淀),纯粹情感的表现(这是一种欧洲式的美学表述),艺术对人生的意义和价值正在于此。“艺术与人生发生关系的地方,正赖人生的同情,但艺术招引同情的力量,不在于它的善于逢迎脑府的知识,本能的需要;是在它鼓励鞭策人类的感情。这鼓励鞭策也许使你不舒服,使你寒暑丧失了以知识本能为凭藉的肤浅平庸的畅快。所以当代或艺术上有许多造境极高的艺术,反遭一般观者读者的非难,就是这原因”。邓以蛰的艺术主体论思想基本上是中西合璧式的。

从1930年到1939年之间,随着专门探讨艺术理论的专著的独立出现,人们就开始直接思考艺术的主体论问题,各种思想纷纷涌现。

倪贻德在《艺术漫谈》(1930)的论文集里,就高扬了艺术创作者的个性。在《天才与艺术》一文中,他认为:“一代文艺的盛衰,全是操在几个天才者的手里,他们是一个时代的代表者,他们的伟大的创作,便是全人类同声的呼喊。”在《艺术家的孤独》一文中,他认定,“一件艺术品格,与一个人之有人品一样,人品的高低,显然不齐,下贱的始终是下贱,而有根器者却毕竟是与众不同的:艺术作品也是这样。……画面上的品格,往往随着人品而走”。天才论显然来自于欧洲近代的艺术思潮,但人品与艺术品格的关系的论述,却处处可见中国传统艺术思想的烙印。

范寿康在1930年出版了名为《艺术的本质》的专著,这是20世纪中国探讨艺术本质的较早的专著。但在序论的第一节探讨的仍是“美的对象”问题,“艺术作品”只是从属于该节的次生问题。可见,这时对艺术主体论问题的理解,仍基本从属于美学问题。在某种意义上说,艺术作品就是美的对象:“我们不能以艺术作品四字作为美的对象的根据,……艺术作品实在不过是构成美的对象的材料罢了。所谓美的对象乃是由感觉的材料所构成的主观上的形象。因为这个缘故,所以对于艺术作品只有理解艺术者才能知道他真正的价值。”

由此看来,范寿康的主体论思想基本没有逃脱他在《美学概论》(1927)中的想法。正如《美学概论》全书收尾所言,艺术与生命的关联在各个门类中是都存在的:“艺术不得不采取特殊的手段。这特殊的手段就叫做艺术的表现(Darstellung)。我们把我们想加以表现的生命先与现实关系绝缘,然后更把来放到与那种现实完全异趣之官能的对象里面去。如雕塑则将人体的形式与生命移植到那无生命的金石上面,音乐则使人类的内面的历程与声音结合,文学则将行为或事件藉语言的媒介放入空想的世界。由了表现,生命乃与现实绝缘,而出了与新的官能的形体的结合,美的境域乃与其他的观念世界得以区别。”艺术的本质就是表现,就是生命的表现,这是当时某些艺术主体论者的共识。

林文铮在《何谓艺术》(1931)的文集中,提倡一种“艺术运动”,并“坚信中国人有艺术的天才,尤深信有创造新艺术之魄力”!因为,“艺术世界是超现世而存的美世界,为人类之感觉的创造。人类可随意变化自然,换言之,自然界要受人类中之最灵敏者——艺术家——之指挥”。在根本上而言,“艺术所以能美化人,就是因为它蕴藏有自然界所无的东西,人性的东西。……美情绪是人创造出来而蕴藏于艺术之中的。质言之,惟人才能以美贯之艺术中。美情绪只生自人心中。艺术品实际上出资作家对于自然界感印得来的美情绪,而艺术之价值亦全在于此。”

艺术与“人性的东西”息息相通,这正是林文铮艺术主体论思想的内核。由此,他认定,“艺术为作家个性之情感表现,所以性质上纯是理想的。艺术并不一定用以矫正实际,但是无论在哪一方面看起来,它是‘人加在自然上面’(Homoadditusnaturae),因此可知艺术是美化的自然,即是说受过了美情绪之感化”。这种“美化的自然”的思想倒与“自然的人化”的思想有几分相似,都离不开人的能动作用。

夏炎德的《文艺通论》(1933)直接认定,“人生是表现”,艺术不外表现或创造,这正是其艺术主体论思想的核心。具体而言,“英国思想家卡本特说:‘人生就是表现’。生的具象不外是表现,就是生活不外是表现,表现也是创造。所谓艺术也不外是表现或创造。人生是一种个性的表现,同样,艺术也是人的个性的表现。人生可贵的一点在自由舒展其生命力,表现自己的个性……”。因此,“表现=创造”,“艺术”就是“个性的表现”(即自由舒展其生命力)。具有创新之处的是,“艺术的活动是人的本能。……艺术于人间关系上产生了创作者与鉴赏者两种人:前者称为艺术家,能有异样的能力,将生活经历到的,想象到的,表现出来,创造出来,唤起后者广大的鉴赏者以生命的共感。……艺术家除本身满足创造的欲望,还给一般人以艺术生活的浸渍”。艺术与本能的联姻,较早在这本专著中得以体现。

但最终,夏炎德仍没有按照本能论的道路走下去,而是继续认定,“文艺是感情占着主位的。感情是复杂而流动的东西,不如理智是单纯而固定的”;“艺术是人的个性的表现,文艺自然也不例外。文艺作品是作者心中所见的人生的一种解释。……有价值的文艺作品,字里行间都蕴藏着作者的生命,活泼泼地表现着作者的个性,因为文艺家有感而作的作品,他所持以反映周围世界的镜子,必为反映其一己个性的镜子,所以文艺作品是重视作者的主观的”。但具有辩证意味的是,作者认定这种个性仍是“大我中的小我”,“文艺作品中的个性虽然强烈,但因为作品中的一切经验想象终脱不了现实人间的影响,所以他的一切的表现处处都会有浓厚的社会性。文艺作品的主观决不是偏狭的小我,而是大我中的一个泡沫”,这种看法的确很公正。洪毅然的《艺术家修养论》(1936),可以说是20世纪以专题性质来论述“艺术主体论”的早期著作,1940年丰子恺还出版了一本《艺术修养基础》(文化供应社出版)。作者选取的视角,正如扉页上的题词所说——“艺术不仅是技术。艺术家除开技术的磨练而外应该有内心的修养!”那么,艺术家是什么?作者从“生产论”的角度下了这样的定义:“正确的艺术家的定义,应该是艺术‘艺术的生产者’。(theprodueerofart)。假如他没有产生艺术的话,他不应该背称做艺术家。”进而,又给艺术主体论提出了一种“完人”的高标准,“艺术底价值,被决定于其所表现或所传达的情感与思想本身底价值。而对于艺术家(Producerofart)的批判也不能不以其人之接近理想的‘完人’境界的程度上的或多或少为准则。这因为,他愈是理想的‘完人’,他也愈能够生产更多的理想地完美的作品。”

但天才论者的“艺术是天才的产物”显然是作者所反对的,该书通篇所强调的就是:艺术家的修养是需要的,“艺术家底修养应该有人格的和技术的并行的两个方面”,无修养则虽有“灵感”与“神来”亦将不可能圆满地向外地传达或表现,甚至于根本就不会存在。最终,本书所憧憬的一种景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艺术家在人之群中不应该成为特殊的人的类型”,可是,“迟早地总有一个时间会要到来;在那时间中,一切的人都是艺术家,而一切的人都不被称呼做艺术家。他们是真理地生活着的。在他们经历着Lifeofdevotion的过程中,他们同时生产着真理的艺术”。这是20世纪中国人最早的关于“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呼声,甚至比德国前卫艺术家波伊斯提出类似的主张还要早得多。

艺术与人生论文范文第3篇

【关键词】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方法论

冯毓云教授的《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系统方法》发表于1998年第5期的《学习与探索》,该文是作者多年来对文艺学呕心沥血的结晶。她站在马克思主义的立场,对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方法论的立足点进行全面把握,认为学术界认识的:或曰“文艺的意识形态论”、或曰“文艺是现实生活的反映的认识论”、或曰“艺术生产论”、或曰“实践论”、或曰“实践观的主体性”、或曰“艺术掌握世界的方式”,如孤立审视,都有其合理因素。但从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思想体系的整体观看,是各执一端、各取所需,有失偏颇。同时,现代复杂科学也表明:世界本质上是一个非线性的世界,那种单值对应因果关系的简单事物几乎不存在,即使存在也是罕见的。系统论认为世界上万事万物都以系统的方式存在,系统与系统之间、系统内部各子系统之间以非线性的相互作用使系统既构成一个完整的独立整体,又与环境不断交换能量而发展。因此,她吸纳马克思恩格斯从系统整体观出发,将文学艺术置于整个社会历史结构的大系统之中,探寻其奥妙,具体表现为:用马克思恩格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认识论、生产论三位一体的方法论来昭示文学艺术的社会本质,这些思想和观点对作者全面认识文学艺术的本质提供了新的思维方式。

作者认为,由于文学艺术是一个由多要素、多层次、多结构、多功能组成的网络复合系统,所以以文学艺术为研究对象的文艺学就应该突破具有猜测性、假设性、片面性、孤立性的传统研究方法,突破封闭、求同、单向、直观、趋稳定、亚节奏的思维模式,而建立多样、综合、整体化的文艺学研究方法体系。具体说来,就是要建立以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为基础,以美学方法和系统方法为基本方法,综合运用各种研究方法和手段的文艺学研究方法体系。但在具体研究中,这一体系中的各种方法则不是平均发挥作用的,而是以一种方法为指导和统领,辅之以其他方法,进行综合研究。作者提出建立多样、综合、整体化的文艺学研究方法体系,是难能可贵的。首先,作者强调了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与历史唯物主义在文艺学中的指导地位,这体现了作者拥有正确的世界观和方法论,体现了作者正确的研究方向。其次,以往对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和方法论的理解,往往带有片面性和简单化的倾向,以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和方法论仅仅就是一个逻辑起点――意识形态性,一个认识论模式――反映论,一种方法――社会学方法等,作者通过对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和方法的解读和掌握,对当代各门科学理论和方法的借鉴和运用,提出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方法论存在一个系统结构,这就是马克思和恩格斯从系统整体观出发,将文艺学置于整个社会历史结构的大系统中。具体说来,就是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审美主体与审美客体、美学与历史、文学艺术的外部规律与内部规律的各种关系及各个层次中揭示文学艺术的社会本质和审美本质,辩证地、综合地、系统地阐释了文学艺术的特殊规律。作者在阐述马克思主义文艺学方法论的系统结构时,特别强调马克思文艺学研究方法论不是单一、单项的,而是由辩证唯物主义的本体论、艺术认识论、艺术实践论、艺术生产论等组成的相互联系、相互影响的系统结构,这一系统结构能够全面揭示文学艺术的社会本质。

在《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的系统方法》一文中,作者主要从哲学角度使用本体论。(马克思主义的本体论是以承认世界的物质性、物质是不依赖于意识而独立存在的客观实在为出发点,并将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用于解释人类社会,创立了历史唯物主义)应用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强调的:“我们判断一个人不能以他对自己的看法为根据,同样,我们判断这样一个变革时代也不能以它的意识为根据;相反,这个意识必须从物质生活的矛盾中,从社会生产力和生产关系之间的现存冲突去解释。”[1]去说明界定文学艺术的社会本质,必须从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出发,将其置于整个社会结构之中,从社会存在与社会意识、从生产力与生产关系、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关系之中确定文学艺术居何位、属何性、有何功能和价值。这一定性是符合现代系统思想的。现代系统论认为,世界上从物质领域到精神领域中万事万物都是由各种非线性相关作用构成的复杂事物,各个事物的性质既不取决于单元要素的性质,也不由各个要素简单相加之和决定,而是体现在系统诸要素、系统与系统的关系之中。这一定性科学地揭示了文学艺术与社会存在、与物质生产方式、与经济基础决定与被决定、作用与反作用的关系、揭示了文学与其他上层建筑中各种因素的相互影响的关系、揭示出文学艺术在整个人类社会结构中的地位、功能与价值,从而第一次科学地揭示了文学艺术的社会属性和其发展的根源。从一个更广阔的宏观的视野,多角度对文学艺术的定性,是任何陷于精神怪圈的自循环的说明都无法比拟的。

认识论是关于人类认识现实、领悟真理的能力的哲学学说,关于认识的泉源以及关于认识过程借以实现的形式的哲学。作者认为马克思恩格斯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本体论运用于认识领域,创立了能动的、革命的反映论,这就是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艺术反映论,它比“艺术是现实生活的反映”要更丰富、更深刻,更科学。因为:第一,它科学地明确了艺术的源泉。马克思原则上规定了作为意识形态的文学艺术只能是现实生活的反映,社会生活是其源泉,这是艺术认识论的基础。马克思主义的艺术认识论是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本体论的认识论。第二,它科学地揭示艺术实践的基础作用。马克思的唯物主义顺从主客体之间的关系,从实践的角度揭示认识活动,从实践论的高度解决了认识的来源、动力、目的和检验的标准。同样,从认识论角度看,艺术的创造和接受首先是一种认识活动。在艺术认识中,艺术实践至关重要。马克思在看待艺术的审美本质时,是将其纳入实践论的方法论轨道的。第三,它高度肯定了审美主体的能动作用。马克思在谈到人的劳动的特点时指出:由于人是“按照任何一个种的尺度来进行生产,并且懂得怎样处处都把内在的尺度运用到对象上去”,因此人的劳动、人的生命活动是“有意识的”“自由的活动”,“人也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劳动的对象才是“人的类生活的对象化,人不仅像在意识中那样理智地复现自己,从而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2]作者认为这是对人主体的创造性和能动性的最精辟的概括,认识论史上、文艺学研究中,没有哪位思想家能够如马克思对认识主体、审美主体的规定性、地位及其作用估量的如此之科学、如此之高、如此之辩证。所以,经典马克思主义的能动的革命反映论是较好的对文艺学进行研究的系统方法之一。

认识以实践为基础,实践是人们有目的的改造客观世界的物质活动,从政治经济学领域,实践则是人的生产活动。生产活动可以看作人的认识和实践在生产领域的具体实施。换言之,人的认识结果、实践的最终目的,只有而且必须通过人的生产活动付诸实施,转化为“物化”的产品,才能回归于人,服务于人。马克思正是在这样的层面上深化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

一般认为生产活动主要是人类的物质生产,作为精神活动的艺术活动是否可以纳入马克思主义的生产论?作者写到:早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马克思指出:“宗教、家庭、国家、法、道德、科学、艺术等等,都不过是生产的一些特殊方式,并且受生产的普遍规律的支配。”[3]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又说:“思想、观念、意识的生产……人们是自己的观念、思想等等的生产者。”[4]在《经济学手稿・导言》中则正式提出艺术生产的概念:“当艺术生产一旦作为艺术生产出现,它们就不能以那种在世界史上划时代的、古典的形式创造出来。”[5]之后,马克思在《资本论》中也提出过艺术生产的概念。由此可见,艺术生产是“马克思主义文艺思想”重要的组成部分。

最后,作者对她谈到的系统方法做了一番总结。她认为,从方法论的角度看,本体论、认识论、艺术生产论构成了文艺学研究的多层次的有机统一的系统方法,本体论是基石,对建立马克思主义文艺学理论体系“具有框架性能,对展开部分有着规范和约束的作用”,[6]艺术认识论是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认识论,艺术生产论同样受着马克思主义本体论的规范和约束。但是艺术认识论、艺术生产论又是马克思主义本体论所不可替代的。艺术认识论是从认识论的领域揭示艺术与生活的辩证关系、艺术的源泉、艺术回报生活的作用及途径,即探寻艺术作为认识活动的一般与特殊规律。艺术生产论是从生产领域揭示艺术作为人类掌握世界的方式的一般与特殊的规律。这两个层面的研究是逐一递进、逐一深化、逐一实施。艺术认识要通过艺术实践提供泉源、动力、目的和标准,而艺术认识与艺术实践的成果靠艺术生产付诸实施,使精神活动物化为艺术产品,最终又回归于人类。在整个艺术活动中,缺少任何一个环节,艺术之链必将支离破碎。艺术作为一种认识活动、一种实践形式、一种掌握世界的方式,其社会性质的定性就应该从多角度多层面去揭示,否则以“文艺是现实生活的反映”或“文艺是一种意识形态”或“艺术掌握世界的独特方式”去代替艺术的整体社会本质都是片面的、不科学的。

可见,作者始终是以马克思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为出发点,运用系统的方法对文艺学进行研究的,值得我们深入借鉴。

参考文献: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M].人民出版社,1973:第2卷,83.

[2]《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人民出版社,1979:第42卷,96~97.

[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M].人民出版社,1979:第42卷,121.

艺术与人生论文范文第4篇

与之相辅相成的一件大事,是在艺术学学科门类下重新整合了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成为与音乐与舞蹈学、戏剧与影视学、美术学、设计学相并列的一级学科。很显然,艺术学理论与其他四个学科有重要区别,这种区别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首先,从逻辑关系上看,艺术学理论与其他四个一级学科并不是严格意义的并列关系,而是一种“包含交叉”关系。“包含”主要体现在: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对象是对其他四个一级学科的一般规律的揭示。也就是说,任何一种具体艺术都应该包含着自身的艺术学理论。也可以理解为,艺术学理论的某个“子理论”是被“包含”在某一具体艺术的学科范畴中的。“交叉”则体现在: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对象除了具体艺术的一般规律之外,还有一部分是着眼于所有具有艺术的“共通”规律研究,有关专家称之为“跨越各种艺术门类之上,具有高度抽象的艺术学理论”。比如艺术哲学、艺术美学、比较艺术学、艺术文化学、艺术心理学、艺术人类学等。

其次,从学术价值上看,未来的艺术学理论肩负着提升全部一级学科理论内涵的艰巨任务。北京大学艺术学院院长王一川就认为,艺术学理论之独立,是为弥补现有的把艺术学术化的渠道之不足。艺术学理论同具体艺术种类理论一样要承担艺术的学术化任务,只是具体渠道及其任务有所区别而已。艺术一般说来并不等于学术,而是具有学术研究的价值,因此属于学术研究的对象。艺术不是学术,艺术学才是学术。应该说,尽管中国有着悠久的艺术创作史,却没有相应丰富的艺术理论史,“艺术家”多而“艺术学家”少,仍然是延续至今的尴尬现实,如《文心雕龙》一般对有关具体艺术作品系统的理性反思研究极少,而将艺术上升到哲学高度进行的研究的本土化著作更少。那么,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的确立并健康发展,长远来看是破解这一问题的方法。

再次,从学科品质上看,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地位的最终确立,有助于结束长期以来艺术理论研究各自为政的“混乱”局面。记者之所以用了“混乱”这个词,那是因为我们留意到,在艺术学理论这个学科称谓确立之前,艺术领域的理论研究长期处于“占山为王”“守着一亩三分地”的状况。比如“文艺美学”,一般认为它来源于美学、文艺学、艺术学,吸取了以上三门学科的重要内容,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是以上三门学科在新时期交叉融合的产物。但从根本上看,文学本身就是一种具体艺术,文艺学从属于艺术学,文艺理论可以看做艺术学理论的一个研究领域。那么,文艺美学的学科地位就很清晰了,甚至学科称谓就有修改的余地,因为在艺术学下有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下有艺术美学,艺术美学下有音乐艺术美学、舞蹈艺术美学、文学艺术美学,等等。再比如艺术语言学,有相当多的研究者通过研究文学语言中的“变异现象”来研究艺术语言学,将艺术语言学视为中国语言文学一级学科下的二级学科,这同样是非正常的。诸如此类的无视学科源流而单打独斗的状况,广泛存在于如艺术文化学、艺术人类学、艺术类型学等分支学科的研究中。那么,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的确立,势必将散落于艺术学大家庭各个角落的理论研究力量整合到一个相对统一的学术矩阵中,进而带来中国艺术学理论整体实力的提高。

学科基础:千呼万唤 水到渠成

现在我们看到的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从其内涵上来看,实际也经历了学科称谓的屡次调整。追根溯源,艺术学作为一个独立学科概念的提出,在我国出现时间较晚,近代王国维、鲁迅等介绍西方现代美学思想进入中国,曾一度以“美术”(意即“美的艺术”)指代艺术。20世纪20年代,随着西方文学理论、艺术理论的大规模引入,艺术及艺术学这两个概念的内涵和外延逐步得以明确。直到2009年,我国的艺术学一词在学科上仍存在两种指涉,一是作为文学门类下一级学科的艺术学,其中包括音乐学、电影学、美术学等八个二级学科;二是作为二级学科的艺术学,和各门具体艺术学并列存在,但主要研究对象是艺术学理论问题。

当然,这是一种容易引起歧义和混淆的状况。所以,在2011年之前的长达10年的艺术学升门类论证中,如何合理解决这一问题成为各方论证的热点话题。

艺术学升门类之事,自2002 年起就由时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的中央音乐学院原院长于润洋先生所倡导。其后张道一、叶朗、仲呈祥、凌继尧、彭吉象、李新风、陈池瑜、黄等学者起到了关键作用。最终在2011年得以确立。

但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是否设立,经历了一些坎坷,如东南大学王廷信教授在其《艺术学理论的使命与地位》一文中就详细描述了其中的一些对立观点:“有学者认为,西方没有这个学科,学科要与国际接轨,就不必设立这个学科;有学者则认为,西方没有并不意味着中国不能设立;有学者认为,每一个艺术门类都有自己的历史与理论,没有必要设一个凌驾于各艺术门类史论之上的空洞的学科;有学者则认为,恰恰是艺术门类之间的壁垒、艺术各学科之间的壁垒影响了我们对于艺术问题判断的准确性,艺术学理论可以为打破这种壁垒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有学者认为,艺术学理论缺乏明确的研究对象,在人才培养中,无法找到恰当的选题做学位论文;有学者则认为,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对象很实在,人才培养中学位论文的选题当或不当,主要在于人们对于学科的理解足与不足,与学科自身没有关系。这三大问题是人们针对艺术学理论学科的主要争议。”

最终被确立为一级学科的艺术学理论,其内涵为,“旨在打通各门艺术之间的壁垒,通过各门类艺术之间的关联,构建涵盖各门艺术的普遍规律的宏观理论体系……本学科的研究对象为各类艺术现象,旨在从各类艺术现象中探寻艺术的普遍规律。艺术现象是指发生在历史或当下、发生于不同艺术门类中的各类艺术事象。本学科力图在不同艺术门类当中寻找制约艺术现象的普遍规律。”

如今,经过了近3年的发展,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按照最初的设想稳步推进,取得了长足的进步。主要表现在以下方面:

首先,学科地位取得共识。艺术学理论从最初的“设立不设立”到后来的“有争议的设立”,再到今天的“具备了存在的合理性和必然性”。我们欣喜地看到,这一学科正在步入可持续发展的轨道,艺术学理论学科内涵和外延正在不断地清晰明朗。正如南京艺术学院研究院艺术学研究所博士生导师夏燕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所说的:艺术学界对学科定位有了比较统一的认识,即学科发展应足于对艺术学理论探究,系统阐释艺术历史和理论问题。其核心领域为艺术史、艺术理论、艺术批评和艺术管理,力求从具体的艺术现象中探寻艺术的普遍规律及发生与发展脉络。就是说,对于学科现阶段发展以至未来规划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线路图,是专注于艺术学理论研究,而不是“大拼盘”式的各门类艺术理论分散研究的集成,有着自身学理路径和方式方法。

其次,专业建设稳步推进。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无论是研究生教育,还是本科教育均有较大的发展,硕士学位授予点和本科艺术史论专业申报的院校增加,使学科的覆盖面大幅度扩大,促进了研究生教育和本科教育的均衡发展,最大限度地满足了社会对艺术学理论学科优质教育资源的需求。根据夏燕靖近两年参与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第六届艺术学科评议组和教育部高等学校艺术学理论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相关文件起草工作所做的调查统计,全国高校和研究院所具有艺术学理论学科博士学位授予权的单位计有20个。其中,综合性大学11所,艺术院校(含中国艺术研究院)9所。学术型硕士学位授予权单位计有69个(按照学科特点,该学位点应该不设艺术硕士点,即MFA)。二是本科教育,全国有10所高校经教育部批准设点,专业为“艺术史论”。据统计,已有五六所高校开始招生,预计到2015年春季将会全面铺开。在教育部高等学校艺术学理论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拟订的《艺术学理论类本科专业类教学质量国家标准》(征求意见稿)中,拟增加“艺术管理”和“文化创意”两个特设专业。这样,作为艺术学理论类本科专业的建制就比较完整,既有纯理论专业,又有应用理论专业。

再次,学术研究日趋繁荣。在南京艺术学院院长刘伟冬主持编写的《2013 年度艺术学理论类专业建设热点与难点调查报告》中显示,伴随着从事艺术学理论研究人员人数的不断增加,相应的学术成果又有明显的增加,期刊数量和质量有显著提高,仅2013年,艺术学理论学术论文数量逾2200 篇,论著超过50部,教材超过30 部。艺术学理论学科的发展势头不弱于艺术学学科门类属下的其他四个一级学科。

学科环境:按部就班 日臻完善

艺术学理论是艺术学学科门类下新兴的一级学科。艺术学于2011 年升格为学科门类后,经过各单位的申报、评审,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办公室于2011 年10 月颁布了具有艺术学理论博士和硕士学位授予权的单位名单。在艺术学门类的五个一级学科中,艺术学理论的博士点最多,为20个。其他四个一级学科博士点的数目是:音乐与舞蹈学12个,戏剧与影视学15个,美术学13个,设计学12个。至于艺术学理论硕士点,数目远远超过博士点。在全国110个一级学科中,每个一级学科平均拥有博士后流动站约为24个,艺术学理论博士后流动站的数目为全国一级学科拥有博士后流动站的平均数的50%左右。

艺术学理论的博士点和博士后流动站的数量,在艺术学的五个一级学科中均居第一位,这对艺术学理论的内涵建设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第一,研究对象。研究对象的独立决定着学科的基本地位。我们不能简单地把艺术学理论说成是“空洞”的学科,也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说明艺术学其他四个一级学科可以替代艺术学理论。事实上,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对象非但不空洞,而且非常充实。笔者认为,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对象可以归纳为两个方面:一是带有普遍性的艺术现象。如何理解“普遍”?比如发源于欧美国家的视觉艺术运动,即是通过一种新的理论对普遍艺术现象的全新认知,这种认知方法很轻易地完成了对原有门类艺术的重新整合;再比如国内有关专家所提出的“传媒艺术”,也是一种在新的学科背景下试图对与媒体相关的普遍艺术现象的重新认知。这种普遍性的艺术现象作为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对象使其自身跳出了原有门类艺术的概念设定。二是艺术现象中的普遍性。把句子前后互换,产生一种新的意义。这里的普遍,便是大多数专家学者所提出的所谓艺术的“普遍规律”。比如艺术心理、艺术语言、神经艺术、艺术治疗等。

第二,理论体系。当我们探究这一话题时,大家会不约而同地产生一个疑问,艺术学理论本身就是一种理论,是否能够再向下衍生出一种理论体系呢?记者以为,这也正是当初专家学者在琢磨这个学科称谓时所迟疑的根源。作为一个人文类的一级学科,本身应当具备可再分的理论范畴。比如音乐学,其下名正言顺地拥有音乐理论、音乐创作、音乐史三个学科范畴。那么在对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所辖学术范畴进行质的规定时,就出现了“艺术学理论的理论”“艺术学理论的历史”“艺术学理论的应用”三个天然的范畴。在此,我们只能权且认为,艺术学理论是一个被确认下来的专有名词,其中的理论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理论,此理论非彼理论。

西华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博士饶建华认为,艺术学理论是对艺术理论作综合性、整体性研究,但艺术有其自身特性,有其自身规律。其学科体系的划分依据应该遵循艺术自身的发展轨迹,注意与其他一级学科的联系与区别,并把握好特殊性和一般性原则。按照现行艺术学理论的学科体系,艺术学理论下设三个学科:即艺术理论、艺术史、艺术批评。作为构建中国艺术学学科体系的艺术学理论学科,其“学科品质”既要根植于传统理论,又要为现实社会生活服务,还要有中国艺术精神寓于其中。

不过,有一个目前比较合理的分类方法是“四分法”,即艺术理论、艺术史、艺术批评和艺术管理。除了在学科称谓上有进一步斟酌的余地之外,记者也比较赞同这种分类方法。在记者看来,艺术学理论所辖的四个二级学科,应当按照“史(历史)、论(理论)、术(应用)、跨(跨学科)”的学科分类模型来进行设计,这里的艺术史对应“史”、艺术理论对应“论”、艺术批评对应“术”、艺术管理对应“跨”,艺术管理是艺术学与管理学的跨学科分支。

第三,研究方法。学科方法的研究是学科成熟和深化的标志,在欧美国家有关人文社科方法论的研究已经进入专业细分、操作性强的背景下,不少中国学者已经认识到不重视方法研究将不可能推进学科进步,并由此而加强了方法及方法论的研究。有关艺术学理论研究方法可谓包罗万象,诸如历史研究、实证研究、田野调查等所有艺术学的传统方法都可纳入其中。饶建华指出,艺术学理论研究应该说是静态与动态相结合的综合研究。不仅要关注人文学科、交叉学科、综合学科的发展,更要加强自身建设以适应新变化。其学科组织应该体现传承性、时代性、民族性等诸多特点。

第四,核心人物。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的确立,得益于不同高校和科研院所的专家学者长期以来的奔走呼号。这其中不乏在关键阶段起到关键作用的核心人物,当然也少不了艺术学理论领域诸多领军人物的推波助澜。于润洋首先倡导将艺术学提升为门类。现国务院学位委员会艺术学科评议组召集人仲呈祥、曹意强以及其他13位学科组成员,是这一过程的全程参与者乃至文件的起草者。另外,北京大学、东南大学、南京艺术学院、中国艺术研究院的诸多专家在此期间也做了大量工作。

第五,培养模式。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尚未形成哪怕是相对统一的培养模式。这主要是因为二级学科乃至三级学科并未形成合理的规范。夏燕靖认为,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对于二级学科以下的三级学科方向设置一般不做统一规定,这也是留给培养单位的自主规划空间。根据硕士研究生培养方向的设置,归纳起来大致依据有三种:一是参照学科内涵与发展规律来设定,比如,艺术史名下的三级学科方向设有:中国古代艺术史研究、中西艺术史比较研究、当代艺术史研究、艺术史与文献研究等。二是根据学科点师资结构或导师学术背景来设定,比如,同样是艺术史就出现美术史、设计史、戏剧史、戏曲史、舞蹈史和电影史等研究,但这有一个前提,就是同一单位没有其他艺术学一级学科点,如果有就会是重复。三是借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点的名目来发展其他学科,这就出现艺术学理论学科名下的三级学科方向什么名目都有,甚至出现实践性很强的学科方向,如声乐演唱、钢琴演奏、舞蹈表演、绘画、雕塑、书法、艺术设计,还有更细化的学科方向。这三种学科方向设置的依据在一般情况下来说都有道理,但后两种并不符合学科内涵与发展规律的依据,属于应对现实,或者说是人为需要的设置。问题就出来了,第一种依照学科内涵与发展规律设置,即使学科名目需要更新也是从学科自身规律形成的。比如说艺术史研究,要增加西方艺术史研究方向,起码立意是从艺术史共性出发来研究,而非具体门类艺术史的替代。如此推论,艺术理论就应该设置艺术学原理研究、艺术传播学研究,或艺术心理学研究等,就不应出现艺术设计理论、舞蹈美学、美术理论等研究方向。第二、第三种学科方向设置的问题,如果不加以重视,就会出现许多逻辑悖论,外延越宽泛,内涵越模糊,最终会失去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的存在意义,典型说法叫做“挂羊头,卖狗肉”。

学科体系:群策群力 积极探索

体系,泛指一定范围内或同类的事物按照一定的秩序和内部联系组合而成的整体,是不同系统组成的系统。记者认为,具体到“学科体系”这个提法,应当包含两个重要因素:一是“知识”,二是“结构”。前者主要是指艺术学理论这一学科应当由哪些必要的知识来进行合成?后者则是指这些必要的知识应当以何种排列方式存在?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后者比前者更具学术价值,因为先进的学科结构形态将牵引学科体系的不断深化,合理的学科结构分类将促使学科总体建构的逐步完善,优化的学科结构合力将帮助学科群的良性营造。

一个客观存在的现实是:关于艺术学理论学科体系的设置,在全国范围内还未达成共识并形成一定的规范。艺术学理论学科的二级学科也尚未明确学科目录和指导标准。所以,当前学术界对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的学科体系讨论仍然停留在探究层面,不同的专家学者立足于自身研究角度,给出了多种合理的设计。

如南京艺术学院教授黄就指出:“现在的艺术学理论学科,前身是作为文学门类学科中一级学科,即艺术学下面的二级学科的艺术学。升格为门类学科之后,艺术学理论成为一级学科,其下的二级学科分类,目前艺术学界比较认可的是:1.艺术理论,2.艺术史,3.艺术批评,4.艺术管理。”记者认为,任何对学科体系的规划设计都应当有足够的学理性作为支撑,而上述分类方法的逻辑依据是值得商榷的。记者根据有关专家对学科体系的核心观点进行归纳提炼,从学科结构角度进行以下分类:

第一,“衔接圆环式”。学科内部的知识体系之间呈现首尾衔接循环运行模式。主要代表人物是王一川,他在《艺术学门类下需要艺术学理论吗?》一文中,将艺术学知识体系划分为三个互相衔接的部分:艺术种类理论、学科涉艺理论和艺术学理论。三者之间如同连接在一起的三个圆环,互为依托,缺一不可。简单来讲,艺术种类理论就是音乐理论、舞蹈理论、戏剧理论、电影理论等具体艺术理论。可见,这样的具体艺术种类的艺术理论彼此各不相同。学科涉艺理论是指具体艺术种类领域之外学问家对艺术的宏观反思,如哲学家、文化学家、伦理学家、人类学家、政治学家、生物学家等在跨学科、交叉学科思维的驱使下所产生的系统思考,进而产生了艺术哲学、艺术文化学、艺术伦理学、艺术人类学、艺术政治学甚至艺术生物学等。在艺术种类理论和学科涉艺理论之间,还有一种艺术理论,它一方面同具体的艺术种类理论相比更具普遍性内涵,另一方面又同宏观的学科涉艺理论相比更具具体性内涵,从而属于一种中介性艺术理论。比如艺术起源论、艺术功能论、艺术类型论、艺术学科论、艺术创造论等等。艺术学理论可以说是在学科涉艺理论的引导下对具体艺术种类理论加以提炼和概括的结果,目的是形成一种比具体艺术种类理论更具普遍性,同时又比学科涉艺理论更具具体性的处在中间层次的艺术理论。

第二,“交叉派生式”。代表人物是夏燕靖。他认为,理论学科体系的划分通常是依据学科研究对象、研究特征、研究方法,以及学科派生来源、研究目的与目标等方面来做参照。这与图书集成分类法有相似之处,都主张以形式逻辑作为分类基础,提出分类基本级别律、文献传承律、交叉学科定位律等。由此,将艺术学理论学科体系作理论艺术学(或称一般艺术学)和应用艺术学两类划分,是目前比较通行的做法,这也是西方近代以来针对理论学科的既有划分法。

就常识而言,理论艺术学的学科属性,其指向的基本内涵,应该是以探讨艺术学的基础理论、一般理论为其主要任务,与之相对应的应用艺术学(这里暂不涉及门类艺术学)有着显著区别。依据理论艺术学可以形成的子学科列项,主要有艺术原理(艺术学原理)、艺术哲学(艺术美学)、比较艺术学、艺术社会学、艺术心理学及艺术批评等其他子项学科等,对所列这些子项学科进行分析,可以分四个层次:其一,艺术学基础理论和一般理论,由艺术原理(艺术学原理)和艺术哲学(艺术美学)构成;其二,针对专门领域理论的探讨,这是艺术社会学、艺术心理学以及艺术批评等所构成的一个层次;其三,运用特定的方法所形成的再生学科,如比较艺术学(或艺术跨学科研究)等;其四,与其他学科的交叉学科,如艺术传播学、艺术现象学、艺术发生学、艺术考古学、艺术经济学以及与艺术实践等诸多领域相关联的艺术创作论、艺术方法论等。这样,理论艺术学就成为一个集基础理论和一般理论、专门理论和方法理论以及交叉学科为一体的艺术学综合学科群,所呈现出的特点是基础性、一般性、方法性和交叉性。

第三,“网格式”。把学科总体看成一张正在编制的大网,各个网格代表了相对独立的“子知识体系”,这些子学科之间纵横交错、相互制约。主要代表人物是北京师范大学的梁玖教授。他在《确立实事求是的艺术学科中国本土建设原则――关于“艺术学理论”二级学科划分的设想》一文中指出,中国的艺术学科建设应遵循实事求是的原则。在具有学科初创性质的时期,吐纳借鉴是必要的,但是不应该设置限制。那种认为一个一级学科里只能设置3个或5个二级学科的观念是不对的。应该根据学科内在的逻辑规定性,实事求是地设置。梁玖认为,艺术学自身是一个学识自闭整体的系统。艺术学整体结构系统至少应该包含16个元素体系:艺术生成体系、艺术生态体系、艺术本质体系、艺术学本体体系、艺术学理体系、艺术信仰体系、艺术创作体系、艺术用途体系、艺术享受体系、艺术评价体系、艺术教育体系、艺术历史体系、艺术调控体系、艺术学术体系、艺术社会体系、艺术保存体系。按照这一基本认识论。梁玖建议在艺术学理论一级学科下设置10个二级学科:民间艺术、艺术哲学、艺术原理、艺术历史、艺术批评、比较艺术、艺术教育、艺术美学、艺术应用、新兴艺术。

第四,“源流域式”,也可称为“树式”。是指把学科发展演化作为河流水系的“源流域”来看待。即任何一个学科犹如一条流动不息的大河,我们把这条大河作为“干流”,那么它一定会有一个最初的“源头”,还有汇入其中的“支流”,而干流和支流共同经过的陆地区域,我们称之为“流域”。这种观点的提出者是中国电影艺术研究中心青年学者赵正阳,他在其2013年的博士论文中阐述了这一艺术学科理论模型。他认为,所谓“源学科”是指体现着学科本质特征的学科,比如,物理学的源学科一定包含了力学,文学的源学科一定要有语言学。所谓“流学科”是指在学科的某一流经领域、出于需要而生成的基础学科,比如“导演学”是在影视创作领域出于更好地协调配合而产生的,但导演学一定不是电影艺术学的“源学科”,因为它并不存在于电影艺术诞生之初。所谓“学科域”简单来讲是学科知识的需求领域,注意是“学科域”而不是“域学科”,也就是说,它只是以“领域”的形式存在的,不具有学科指代意义,在学科域中又分为“主体学科域”和“跨学科域”,“主体学科域”体现着本学科内部的知识体系结构,“跨学科域”则体现着本学科与其他学科的交叉融合,跨学科又可能进一步形成交叉学科,交叉学科一旦确立,将作为一个新的源学科存在,进而继续分流,形成新的学科结构。

学科文化:兼容并包 实事求是

学科文化是学科内部的知识传统和相应的行为准则。每一学科都有自己的研究对象、思想范畴、研究方式、学术标准,学科中的成员进入这一领域开始,就受这些学科规范和学科传统的熏陶,逐渐形成该学科的思维方式、价值评判标准、学科发展理念等。因此,不同的学科形成了不同的学科文化。

艺术学理论是一个“古老”而“年轻”的学科。说它古老,是因为古今中外所有的旨在研究艺术领域一般及特殊规律的艺术学理论著作,都可纳入艺术学理论学科范畴;说它年轻,则是因为以往对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多倾向于具体门类艺术理论的研究,以文学理论最多,而正式确立艺术学理论为一级学科只有短短3年。作为一个仅仅成立3年的一级学科,艺术学理论的学科文化尚在形成之中。但我们仍然可以根据过去一段时期艺术学理论的发展态势和趋势,来设计和展望艺术学理论学科文化的理想状态。

首先,艺术学理论的学科文化应当兼容并包,在平等化、系统化的学科资源平台上实现良性互动。从目前已经被批准设立的艺术学理论学科点来看,大多数院校偏向艺术学理论和美术史论或设计史论这几类专业领域。而传统的在音乐、舞蹈、戏剧、戏曲、电影等领域有较强优势的院校,艺术学理论学科布点相对较少。记者认为,这是一种“非正常”的“正常现象”。一方面反映了我国艺术学科长期以来理论与实践相脱节的现状,另一方面反映了部分专业艺术院校过于重视艺术实践而忽视艺术理论的传统。这恰恰证明了艺术学理论学科设立的必要性。我们设想的艺术学理论学科文化,首先应当在各级各类艺术院校中形成一种兼容并包的学科建设自觉意识:既有路径一,即从具体艺术,如音乐、舞蹈、影视等切入,进而升华到“艺术一般”的层面,展开对艺术以及艺术学理论的研究;又有路径二,即借助于美学或哲学切入艺术的研究;或者路径三,从艺术史或者门类艺术史的角度对艺术发展的历史进行梳理。

诸如中央音乐学院、北京舞蹈学院、北京电影学院、西安美术学院等专业艺术院校,可通过路径一来开展艺术学理论学科建设。诸如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等综合性大学艺术学院得益于丰富的学科支撑,可以通过路径二来开展学科建设。诸如南京艺术学院、云南艺术学院等综合性艺术院校,则可通过路径三来开展学科建设。

其次,艺术学理论的学科文化应当实事求是,在文化建设、社会需求、人才培养的社会环境中形成良性循环。当前艺术学理论所面对的质疑,有一大部分来自于该学科人才培养能否适应和满足社会需求。比如有人认为,艺术史论只能是较高层次的教育,这种“高层次”必须植根于门类艺术史论,而门类艺术史论又必须以艺术实践为根基。如果专业指导思想及课程设置不明确,很可能会影响对人才基础能力的培养,弄得大而空,缺乏专业的精深度,难有适应的社会领域。

这其中,有一个艺术教育的概念厘清问题。广义的艺术教育以艺术鉴赏为基准点,狭义的艺术教育以艺术创作为基准点。当前大量的文化艺术创意及行政管理单位,诸如出版社、报刊社、文化馆、博物馆、美术馆或艺术馆及文化宣传部门,它们所需求的人才正是艺术学理论人才。传统的门类艺术专业对应各个艺术领域,且偏重专才教育,而如今,艺术文化事业的交叉与综合发展,对于具有综合素质的艺术人才的培养就提出了新的需求,这一需求即构成了艺术学理论学科专业培养的根本价值。

艺术与人生论文范文第5篇

关键词:设计艺术学;理论框架;概念;领域;内涵

1 设计艺术学释义

设计艺术横跨了自然、社会、人文三大学科,设计艺术要包容、整合一些以前并无联系的学科。在“设计艺术”这个大学科下,聚集着众多的子学科:人体测量学、解剖学、人机工学、行为科学、材料、结构、工艺技术、价值工程、系统工程、环境学科、包装、广告、设计心理学、设计美学及围绕设计象征功能的哲学、符号学、人类学、社会学等。[1][P41]“现代设计的计划、构思是受到现代市场营销、一般心理学和消费心理、人机工程学、技术美学、现代技术科学等等因素约束而成的;而传达这种计划和构思的方式,可以从简单的、传统的手工绘图、模型到复杂的电脑设计预想表现,因具体的设计要求而不同;最后的设计应用,则与具体设计所设计的生产方式的技术条件密切相关。”[2][P12]设计艺术涉及的范围宽广,它是功能与审美的统一,是技术与艺术的统一,是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统一,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着人们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质量。设计艺术学是按照文化艺术与科学技术相结合的规律,创造人类生活的物质产品和精神产品的一门学科,是对人类艺术设计实践和成果进行再认识的理论,是关于设计艺术规律的科学体系。

2 设计艺术学的几种主要研究

2-1 明确设计艺术的概念

设计艺术具有传统制造工艺中的意匠形态与现代产业经济与经济文化领域中的设计形态。涉及科学领域、艺术领域、经济领域等多方面。这使得设计艺术的应有的面貌极易被混淆。因此,要从多方面的比对中明晰设计艺术的概念。这些需要仔细剖析的关系有:(1),设计行为中的艺术行为与非艺术行为的关系;(2),设计行为中的商业性与非商业性的关系;(3),设计教育中的职业性与非职业性的关系;(4),设计教育中的理论属性与实践属性的关系;(5),设计行为的高技术化趋势与人性化原点的关系;(6),设计行为的试错要求与社会容错功能的对立关系;(7),设计行为的个人性动机与非个人责任的关系;(8),设计文脉中传统元素与现代元素的共生关系;(9),设计功能中本土化需求与普世化原则的关系;(10),设计文化中人性化原则与反人性化需求的关系。[3]

2-2 明确设计艺术学研究的领域

对于设计艺术的研究领域,随着研究的深入,科学、系统、规范的方法不断引入,这方面的研究已做得很全面,大致来说,有这样几个领域:(1),设计艺术哲学研究;(2),设计艺术形态学、符号学研究;(3),设计艺术方法学研究;(4),设计决策与设计管理研究;(5),设计艺术心理学研究;(6),设计艺术过程与表达研究;(7),设计艺术的经济学、价值学研究;(8),设计艺术的文化学、社会学研究;(9),设计艺术的教育研究;(10),设计艺术批评学与设计艺术史学研究。[4]

2-3 从大文化、大艺术的角度,挖掘设计艺术的内涵

从大文化、大艺术的角度,将设计艺术作为一种文化现象来考察,着重于探索设计物背后的社会、文化内涵,以此来对设计进行指导、进行批评。这一侧重点与文化学、人类学联系紧密,近来又向符号学、文化研究、传播学有所借鉴,从表层的设计行为、设计物,深入到它们背后的“工艺――社会”结构,进而深入到“文化――心理”结构。

从大文化、大艺术的角度可将设计艺术理解为“造物艺术”,“造物艺术”实际上综合了工艺美术、艺术社会学及现代工业设计。它将艺术视为一个整体,将纯艺术、工艺美术、工业设计等视为不同社会不同时期不同层面中艺术的不同侧重点。如李砚祖教授在《造物之美》中描述艺术的发展过程是“制造――创造――制造”,后一个“制造”即现代设计艺术。从文化角度来挖掘设计艺术的内涵,对正确的理解设计艺术、批评设计艺术具有重要的意义。张道一先生曾将设计艺术归纳为这样几点:(1)合着生活的脉搏,渗透于衣食住行用;(2)与科学技术结合,相为表里同步发展;(3)实用与审美统一,再造物中显现理想;(4)物质与精神一元,促进两个文明建设。更进而归纳出由基础需求到精神需求的层次:资生――安适――美目――怡神。在理论的构建中,这样一条线索是值得关注的。

2-4 以设计方法论指导实践

设计艺术学作为一个学科,其理论与教育的重点之一在于如何服务社会。也就是紧紧扣住设计艺术作为一种产业一种职业在市场经济中所起的作用;将设计艺术视作产品开发与一种营销行为,专注于研究设计艺术在企业内部的管理、外部的流通中所处的地位与所起的作用及其工作程序;更注重工作程序、调查结果与分析报告,以市场作为检验设计是否成功的标准。

对实践进行分析,进而形成了一种有效的方法论来指导实践。有专家就写道:“设计应被认为是一种方法论,应提高到‘一切人为事物’的角度来认识,这就是设计的定义。……她是人类从传统工业社会向信息时代过渡的方法论。”[1][P2]从方法论的角度锲入,进而引出以系统论为中心的设计方法论:以方法论为核心,秉承“形式追随功能”,将“功能”具体化为系统中的众多“子系统”、“子目标”,将“形式”作为系统优化输出的结果。

2-5 设计艺术教育的层次

设计艺术学经历着由技能型学科向理论型学科的转变过程。其教育模式也从以前的传统美术的技能教育转向综合教育,以开发学生的创造性思维为核心。着重从三个层次来进行教育:“一、技法性的理论;二、创作方法论的理论;三、原理性的理论。”[5]原理性的理论研究基本包括三方面:“设计原理研究(造物艺术论、设计一般理论、设计方法论)、设计历史研究(中国设计艺术史、外国史、现代史)、设计美学研究(艺术审美、设计美学、技术美学、形式美)。”[6]

2-6 设计艺术学理论框架的层次

对于设计艺术学的理论构架而言,其结构层次是非常重要的。它直接关系到理论按何种方式展开。现有的主要是这样几种结构:

设计艺术技法――设计艺术方法――设计艺术原理

设计艺术专业知识层面――设计艺术方法层面――设计艺术科学层面――设计艺术哲学层面

设计艺术基础知识――设计艺术实务――设计艺术原理

设计艺术现象――设计艺术原理――设计艺术哲学

3 设计艺术学的学科框架

3-1 设计艺术学的主导方向及主要专业

按照学科方向的设置与实际教学的安排,设计艺术学有这样五大主导方向:工业设计、视觉传达设计、环境艺术设计、染织服装设计与工艺品设计等。其中具体而言,工业设计包括产品造型设计、交通工具设计、数字艺术设计等;视觉传达设计包括广告设计、书籍设计、装饰艺术设计、企业形象设计等;环境艺术设计包括室内设计、景观设计、展示设计等;染织服装设计包括染织设计与服装设计;工艺品设计包括金属工艺设计、陶瓷工艺设计、木工艺设计、漆工艺设计、纤维工艺设计与特种工艺设计等。

3-2 设计艺术学科的研究层次

设计艺术学科的研究层次应本着从基础到理论、从一般到抽象、从现象到原理的原则,以下的结构应该是较为合适的:

设计艺术基础――设计艺术方法――设计艺术原理――设计艺术哲学

3-3 相关学科

对应着设计艺术学科的研究层次,设计艺术相关学科如下:

设计艺术基础――人类工程学、物理学、化学、力学、技术学、工艺学、仿生学、材料学、信息科学、符号学、图像学、、行为科学、认知科学、计算机科学等。

设计艺术方法――价值学、市场学、经济学、管理学、商品学、生态学、运筹学、思维科学等。

设计艺术原理――社会学、传播学、心理学、民族学、逻辑学、系统科学等。

设计艺术哲学――哲学、美学、艺术学、文化学、人类学、伦理学等。

3-4 相关课程

对应于设计艺术学科的研究层次,设计艺术教学中的相关课程如下:

设计艺术基础――设计基础、设计表达、色彩应用与理论、工艺与材料、造型实践与理论、装饰技巧与理论、人机工程学、计算机辅助设计等。

设计艺术方法――设计方法学、市场分析、设计艺术管理、价值工程、设计传播学、系统设计研究等。

设计艺术原理――设计思维研究、设计艺术批评、设计符号学、设计伦理学、中外设计艺术比较、行为科学研究等。

设计艺术哲学――设计艺术哲学、设计艺术美学、设计艺术历史、设计艺术人类学等。

3-5 设计艺术的学科框架

综上所述,设计艺术学的学科框架也就形成了,即以设计艺术的内涵为原点,沿横轴展开是设计艺术的主导方向与主要专业,沿纵轴展开是设计艺术学科的研究层次以及由此衍生开的相关学科、相关课程的层次。随着理论研究、教学实践的不断深入,设计艺术学科框架的内容也将更充实、更丰富,更有效的指导设计艺术实践,并最终成功地完成设计艺术学科由应用型学科向理论研究型学科发展的转变过程。

参考文献:

[1] 柳冠中. 工业设计学概论[M]. 哈尔滨:黑龙江科学技术出版社,1997.

[2] 王受之. 世界现代设计史[M]. 北京: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

[3] 许平. 作为交叉融合学科的艺术设计及其实在性[C]. 武汉:2003交叉性艺术学科国际会议,2003.

[4] 李砚祖. 设计艺术学的结构与体系 [C]. 武汉:2003交叉性艺术学科国际会议,2003.

[5] 张道一. 应用学科的理论研究[J]. 设计艺术,2001,(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