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文献综述

传统的纾解方式一般侧重于资金供给方—银行，即要求银行下放贷款审批权限、设立中小企业融资部门、建立新型中小金融机构等等。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增加了中小企业信贷供给，满足了部分达到银行信贷条件的中小企业的贷款需求。但这种方式忽视了对中小企业信贷需求的改善和培育，大量中小企业仍然受制于信息不对称、抵押担保条件较差等因素，无法达到银行设定的准入条件，使得大量信贷需求仍然属于“无效信贷需求”。这种情况限制了商业银行贷款的积极性，使得银行出现“有钱不敢贷”、“有钱不能贷”的局面，信贷配给现象比较突出（吴勇，2010）。当前解决中小企业贷款难这一问题，在理论和实践上过分强调供给的改进与增加，却忽视了对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的培育和创造，无法从根本上使中小企业贷款市场达到均衡。所谓“有效信贷需求”，一般是指还款有保障且能取得预期效益的信贷需求。具体来说，商业银行以资产的安全性和盈利性设置信贷准入条件，如果一家中小企业的信贷需求达到了银行规定的信贷准入条件，即可被银行认为是“有效信贷需求”。目前，国内学者已经开始注意并研究有效信贷需求不足问题，有学者认为，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不足是在资金需求方缺乏自有抵押能力和资金供应方信贷管理制度导致信息不对称的条件下，由于委托关系而产生的有限次重复博弈的结果（丁伯平等，2007）。在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的“创造”方面，目前多数理论和实践都倾向于以商业银行对中小企业的信用评级工作为切入点，对信用等级尚未达到信贷准入条件的中小企业进行“信用培植”，来进一步发掘、创造“有效信贷需求”。如岳隆杰（2009）认为，以关系型融资为基础，把商业银行内部单纯的“信用评定”变为主动的“信用培植”，可有效地提升中小企业信用评定效率；吴勇（2010）通过分析泰安以商业银行为主导的A级中小信用企业培植活动，认为对有效益、有市场、有良好发展潜力，但信用等级尚未达到信贷准入条件的中小企业进行信用培植，可以改善银行与企业间信息不对称现象，建立一种长期互信的银企关系。通过主动性的“信用培植”，商业银行挖掘、创造了“有效信贷需求”，较好地缓解了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自2012年以来，由人民银行乐陵市支行发起，政府部门、银行、企业多方参与，独辟蹊径，从资金需求方入手，培育和创造中小企业的“有效信贷需求”，着力破解银企信息不对称和抵押担保难问题，并取得了非常好的成效。

二、案例概况

（一）人民银行德州市中心支行（以下简称“德州中支”）根据上级行有关要求选定辖内乐陵市为中小企业信用体系建设试点地区，并在前期深入调研分析了当地经济特点，特别是中小企业信用状况和融资需求的基本情况。调查发现，当地中小企业信贷需求虽然很多，但大多数被银行认为不是“有效信贷需求”，主要存在两类问题：一是中小企业提供的财务报表不规范，银行对其真实经营状况不了解；二是中小企业提供的担保有瑕疵，土地为集体所有或为租赁土地。银行普遍反映，从其角度难以帮企业解决这些问题，中小企业普遍存在“贷款难”的问题。由于当地缺乏大企业，银行受利润考核压力，又不得不四处寻找优质的中小企业客户，又存在“难贷款”的问题。在充分调研分析的基础上，德州中支认为，应该从需求方着手，创新工作方式，变中小企业的“无效信贷需求”为“有效信贷需求”。为此，德州中支制订了切实可行的方案，沟通协调当地市政府、金融办等有关部门积极参与，有序实施，逐步推进。

（二）培植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1.依托“金融服务中心”（中小企业融资中心），搭建银企合作交流平台。人民银行乐陵市支行与当地金融办、中小企业办联合成立了“金融服务中心”。其主要运行模式可以概括为几个特点：一是实行三方联合办公，由金融办、人民银行和中小企业办抽调业务骨干进驻服务中心办公，保证金融服务中心的日常运行。二是建立两套档案，即：企业基本情况和贷款需求档案、金融机构信贷产品和服务项目档案。三是实行两个制度，即：中小企业金融顾问制度和融资平台联络制度（包括企业和银行）。四是明确5个工作定位，即：“政银企”合作的运行载体、企业信用信息征集机构、企业投融资的免费顾问、中小企业融资永久超市、金融产品创新的运作平台。金融服务中心采取有形和无形相结合、分散与集中相结合的方式，把有关经济管理部门、金融机构和企业连接在一起，建立起“政银企”对接的长效机制。自2012年以来，金融服务中心组织安排了银企对接活动5次，接受企业金融咨询132人次，接待外地金融机构考察5次，向金融机构推荐中小企业客户64家，协调贷款1.21亿元，通过金融服务中心征集与银行无信贷关系的52家中小企业信息。2.依托金融顾问人才团，为企业提供高效的融资和信用培植服务。为增强金融机构为中小企业提供金融服务的责任感、主动性，推动建立了《中小企业金融顾问制度》，在全市金融机构、中介机构选聘了熟悉金融业务、具有丰富融资经验、服务意识好的55名金融人才，作为企业的融资顾问，与企业在自愿的基础上与进行结对，聘他们为企业的金融顾问。每家中小企业不超过3名金融顾问，每名金融顾问不超过5家对接帮扶企业，金融顾问确保一个月至少1次深入企业了解情况，宣传金融政策、金融产品，实行面对面辅导、一对一服务。金融顾问主要的职责是帮助企业完善基础财务制度，为企业提供经济有效的融资方案，对不同信用等级的中小企业提供差别化金融服务、分层次提升中小企业的信用等级和融资能力。金融顾问团分A、B、C三个等级对企业进行信用培植和管理服务：把A级企业作为重点客户，提供多个融资方案，及时给予评级授信，推荐并帮助企业成立中小企业信用联盟，帮助企业解决担保难的问题，及时解决企业资金需求，逐步扩大融资规模。把B级企业作为储备客户给予重点辅导，实行疏导性跟踪服务，签订合作意向，纳入待支持重点客户储备库管理进行重点培植，使其尽快达到贷款条件，根据信用增进的情况适时提供信贷支持，同时积极推荐办理个人或企业经营者贷款，维持正常生产经营。把C级企业作为培植客户给予全面辅导，实行针对性跟踪服务，帮助企业完善财务会计制度，签订服务和合作意向，直至到达信贷准入条件，对确有信贷需求但暂时达不到银行信贷要求的推荐给小额贷款公司、担保公司等民间金融组织。通过对企业信用分类培植，打造了一种信用征集、评级、担保、融资一体化新模式。目前，全市55名金融顾问共与205家企业进行了结对帮扶。3.依托中小企业与创业者协会，为企业提供融资培训，推动企业抱团融资。推动企业“抱团取暖”，在自愿的基础上，企业之间组建融资与担保联盟，有效解决了企业担保难的问题。2012年4月，联合中小企业办公室、创业服务中心成立了“乐陵市企业家、创业者协会”，在民政局正式注册，协会实行会员制，设管理会员7人、银行会员8人、中介组织会员3人、企业会员373人，共计394人。协会在金融方面的主要职责是为企业及创业者提供人才培训、信息交流和咨询服务等，帮助会员组建融资担保联盟，为企业提供融资保障。通过“中小企业与创业者协会”，把中小企业融资需求信息提供给相关银行，实现“多行对一企”的金融服务，为企业提供了多种融资选择，便于企业挑选银行，提高资金议价能力，降低融资成本。通过银行金融机构指导，在自愿基础上组建的中小企业融资担保联盟，便于银行从零售贷款变为批发贷款，提高了服务效率。

（三）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创造的成效乐陵市通过“一个平台、两个载体”联系银行与企业两个团体的方式，把政、银、企3方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形成了企业主动向银行提供信用信息、银行主动提供金融服务、管理部门主动搭建银企平台的运行机制，明显提升了中小企业的融资能力，有效信贷需求增长迅速。2012年，人民银行乐陵市支行借助中小企业金融服务中心和有关制度，组织开展了“寻千家企业，提供金融服务搭金桥”活动，完善和征集了233家企业信用信息，并实行了分类培植。对A类企业建立完善信用信息档案134家，评级111家，其中：AAA级4家，AA级8家，A级99家，授信9.32亿元，累计发放贷款12.79亿元；对B类企业完善信用信息档案39家，办理个人和经营者贷款1255万元；对C类企业建立档案资料36份，在此基础上组建中小企业联盟13个，授信2.5亿元，其中，用信1.3亿元。在多种举措的共同推动下，自2012年以来，乐陵市有155户原来未与银行有信贷关系的中小企业在银行获得了贷款，银行中小企业新客户准入数居德州市11个县（市、区）首位。截至2012年底，乐陵市中小企业贷款增加7.42亿元，增长17.25%；2013年1季度增加4.42亿元，增长8.77%，增幅均居德州市11个县（市、区）首位。

三、培植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的效应分析

（一）在差别化金融服务方面，与传统信用培植方式不同的是，中小企业随着等级的降低所得到的金融服务越全面，处在C级中的小企业因相关财务会计制度不健全、信息不透明而被给予全面的辅导，实行针对性跟踪服务，帮助企业完善会计财务制度，签订服务和合作意向，直至达到信贷准入条件。通过“全等级”信用培植服务，最大限度地挖掘了各类型中小企业的有效信贷需求，保证了有效信贷需求培植的可持续性。

（二）一方面，由于中小企业规模相对较小，经营管理水平相对于大型企业较为落后，导致其财务管理水平低、报表账册不全、内控制度不严、财务信息失真严重、信息披露意识差，银行不能通过完善的财务会计信息准确掌握中小企业的财务状况和经营状况，也就不能识别中小企业的信贷需求是否“有效”，在盈利性和安全性的原则下，银行宁愿选择“不贷款”给中小企业，即逆向选择。另一方面，那些经营风险较大、管理混乱的中小企业可能会通过粉饰财务报表等提供虚假信息的方式来骗取银行贷款，即产生道德风险，在银企之间因信息不对称经过有限次重复博弈后，最后结果只能是银行不敢贷款、中小企业得不到贷款，严重降低了信贷市场交易效率。人民银行乐陵市支行在建立中小企业金融顾问制度的基础上，广泛选聘具有专业金融知识、经验丰富的金融人才，作为企业的融资顾问，金融顾问按照制度要求全面对接帮扶企业，以银行信贷准入条件为基准，为帮扶企业提供专业化和标准化的辅导，帮助企业完善基础财务会计制度，提高财务会计信息透明度和科学性，使得中小企业财务会计管理水平、融资能力有了显著提高，有效解决了银企信息不对称问题。董昕陈艳玲张利华中国人民银行德州市中心支

（三）首先，政府具有强大的组织力和权威性，并能充分调动各种社会资源，能够弥补市场参与主体自身力量的不足。通过成立“金融服务中心”这一平台，并建立一系列的交流制度和机制，将银行和企业紧密联系在一起，极大提高了市场参与双方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克服了银行和企业自身力量的不足。其次，政府干预信息生产能有效弥补信息生产的不足，减少信息不对称。信息经济学认为，信息是一种特殊的公共物品，具有非排他性和非竞争性，因此，难免会产生信息使用者的“搭便车”行为；但信息的生产者无法获得相应的补偿，必然会削弱其生产意愿，造成信息资源生产的投入不足，政府干预则是解决公共物品生产不足的有效措施。对于中小企业来说，信息生产不足只会加剧信息的不对称，而政府干预信息生产能够使信息生产量达到最优效率水平。政府部门积极推动成立金融人才顾问团，并制定相关顾问制度，帮助企业完善基础财务会计制度、提高财务会计信息质量和透明度，减少了银企信息不对称的发生，并带来了广泛的社会效益，具有较强的正外部性。

（四）担保联盟有效解决了抵押担保缺失问题，增强了有效信贷需求的创造力内源抵押能力弱，缺乏有效的抵押担保品是导致中小企业担保缺失进而贷款难的主要原因。传统的解决方式侧重于成立新型的政府参与背景的担保公司或者加强中小企业与担保公司的合作，以期弥补中小企业抵押担保缺失问题。这种方法忽略了两点：一是成立具有政府背景的担保公司，势必将信贷风险转嫁给政府部门，增加了政府负担，也不符合市场经济对政府职能定位的要求。二是担保公司作为市场经济参与者也存在逐利性和风险偏好，与中小企业之间仍然存在信息不对称和博弈问题，它们之间的合作也不会长久。案例中，政府部门通过中小企业与创业者协会这“两会”推动企业在自愿的基础上，组建融资与担保联盟，壮大了中小企业抵押担保品的种类和规模，使得单个中小企业抵押担保能力明显提升，同时也提高了同银行的资金议价能力，有利于企业进一步降低融资成本。这种方式绕开了传统的通过第三方弥补担保缺失的方法，不失为一种较好的现实选择。担保联盟的成立，使得原本多个“无效信贷需求”变为“有效信贷需求”，有效需求的创造力明显增强。

四、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

培植过程中的风险分析从根源上来讲，中小企业的信贷需求之所以不能被银行认为有效，是因为银行认为其信贷风险大，乐陵市在将无效信贷需求培植为有效信贷需求的同时切实注重信贷风险的防范，做到“增信不增险”。

（一）信用培植不是“揠苗助长”，达到信贷准入条件才向银行推荐乐陵市在对中小企业进行信用培植时，虽然不是按传统方式，利用银行量化考核指标体系筛选出“符合标准”的对象后再进行培植，但也不是“揠苗助长”，将风险大、不符合银行信贷标准的企业提供给银行。而是利用金融顾问根据企业不同的信用等级提供差别化金融服务、分层次提升中小企业的信用等级和融资能力，等级越低的企业获得的服务越多，直至企业达到信贷准入条件，才向银行推荐，这样从源头上起到了防范信贷风险的作用。

（二）帮助企业充分披露信息以解决信息不对称，而不是美化、粉饰财务报表企业融资顾问在解决企业与银行信息不对称时，采取的措施是为帮扶企业提供专业化和标准化的辅导，帮助企业完善财务制度，提高财务信息的透明度和科学性，而不是简单地迎合银行的审贷标准。这种做法使银行能够更多地了解、掌握企业真实的经营状况和盈利能力，从根本上为银行充分防范信贷风险提供详实的依据。（三）政府搭建的银企对接平台只提供服务，而不是“拉郎配”人民银行乐陵市支行和当地政府部门共同成立“金融服务中心”，并建立了一系列的交流制度和机制，其目的是为银行和企业提供一个便捷、高效、低成本的沟通平台，而不是利用行政手段“拉郎配”，干预银行经营，硬逼银行与企业合作。银行自主选择企业，自主决定是否发放贷款，完全市场化操作，这就从流程上使银行有了充分把握和防范信贷风险的决定权。

（四）企业担保联盟基于市场化运作，不会引发担保圈、担保链等担保风险乐陵案例中企业在自愿的基础上组建的融资与担保联盟，得到了银行的充分认可，这种联盟不是简单的企业互保和循环担保。其本质在于，担保联盟属于内生性互助联盟，联盟企业之间依靠地缘性等关系能够相互了解，并能够相互监督和制衡，而且组建担保联盟时入盟企业都得到银行的指导和认可。此外，企业要根据银行对联盟的总授信额度缴纳一定比例（一般为10%—20%）的风险保证金，存入贷款银行专门账户，一旦一户企业不能按期还款，银行就可先行扣除保证金偿付贷款，其他企业就会通过各种措施督促企业还款或帮扶企业渡过难关。这种互助性担保不同于一般意义上企业之间缺乏制约措施的互保、担保圈和担保链，可以有效防范企业的道德风险和一般性经营风险。对于互助性担保难以抵御的行业性和区域性信贷风险，乐陵市政府还制定了财政资金先行代偿或国有资产置换银行不良贷款的保障措施，这就从第二还款来源上有效防范了信贷风险。

五、启示

从造成中小企业有效信贷需求不足的基本原因来看，信息透明度低、抵押担保能力缺失主要是由中小企业自身的天然弱势导致的，因此，解决中小企业贷款难的问题，除从制度设计和实际操作方面要求商业银行增加对中小企业的信贷供给外，也必须侧重改善信贷需求方的弱势，增加有效信贷需求。乐陵市中小企业融资案例表明，通过金融人才顾问团和担保联盟改善中小企业信贷需求条件，变“无效信贷需求”为“有效信贷需求”，不失为解决中小企业贷款难的一种新思路。由于信贷需求方即中小企业具有天然弱势以及信息的公共物品属性，必须借助于政府的参与与推动，才能实现最优效率的信贷需求创造。值得重视的是，在将中小企业的“无效信贷需求”培植为“有效信贷需求”的过程中，应充分注重信贷风险的防范，避免增信的同时增加风险。关键在于，信用培植不能“揠苗助长”，解决信息不对称不能人为粉饰企业信息，搭建银企合作平台不能“拉郎配”，组建担保信用联盟要以市场为基础。此外，本文案例中的有效需求培植主要是基于中小企业财务会计制度健全和联合担保方面，可以使得经营状况良好、盈利能力有保障的中小企业潜在的信贷需求得以培植和满足，但并不能从根本上提升企业的经营状况、盈利能力和资产质量，资金需求方仍然可能因为经营不善等原因而得不到贷款，也就是这种培植并不能满足所有中小企业的信贷需求，因此本例中有效需求的创造能力仍然具有局限性。如何从根本上提升中小企业自身外源融资能力，挖掘更深层次的有效信贷需求，仍需理论和实践进一步探索。

作者：董昕陈艳玲张利华单位：中国人民银行德州市中心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