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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

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

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范文第1篇

关键词:报任安书;“以人为本”;主体意识

教学《报任安书》一文,司马迁“以人为本”的主体意识不能忽视,基于此,就可以把握文章的内在意蕴。“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是“以人为本”主体意识的集中体现,包含着对“天”、“神”的否定与揭露,对人的关注与肯定以及主体自我价值的实现与超越。在“天人合一”、以神为主体的宗教观念统治和禁锢人们思想的汉武帝时代,司马迁能有重视人,强调人,肯定人,以人为本的主体意识,并且以自己伟大的实践,实现了人的自我价值。在历史上具有深远的影响,在今天仍然有着深刻的意义。

一、“究天人之际”—— 对“天”、“神”的否定

“究天人之际”即探究“天”、“神”和“人”的关系,也就是对以“天”、“神”为主体的否定,落足点在“人”,人是世界的主体。梁启超说:“《史记》其最异于前史者一事,曰以人物为本位。”

宗教历史观,以“天”、“神”为核心,把天当作神,称天神的意旨为天命。《诗·大雅·大明》:“有命自天,命此文王”,“文王在上,于昭于天”。这就是说文王老是在上天左右,影响、传达上天的旨意。这种宗教历史观,认为历史的发展是有神支配的,是按照神的意志发展的。天代表独断的,不可动摇的、永恒的统治阶级,天是高高在上的,具有无上尊严和威力的主宰。

汉武帝时代,董仲书提倡“天人分际”的学说,给皇权罩上一层神秘的外衣,使它变为神圣不可侵犯。董仲书说:“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即把天人结合起来,宣传“天人感应”的阴阳五行的迷信思想。这种思想的实质就是肯定天神的绝对性,而否定人的主体性。

司马迁把“天”与“人”的关系分开,否定“天”、“神”,肯定“人”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引用他父亲司马谈《论六家要指》:“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司马迁对天人关系的态度很明确:天就是天,人就是人,天属于自然现象,和人事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在《陈涉世家》中,司马迁生动而详细叙述了陈涉起义时,利用宗教迷信思想,“鱼腹获绫”和 狐仙呼语 :“大楚兴,陈胜王”等两个具体事件的全过程,使读者一眼便能看出宗教迷信是何等虚伪可笑。陈胜就这样举起了反秦的大旗,后来各地农民队伍纷纷响应,了自认为万世万代的真龙天子秦始皇的残暴统治,这是对当时天命思想是一个多么大的嘲弄。《项羽本纪》中,刘邦在乌江石壁上用密糖书写“项王升天处”,项羽一看,认为自己失败是天意,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宗教迷信的虚妄性一目了然。

二、“通古今之变”——对“人”主体作用的肯定

“通古今之变”,即探究历史发展变化的规律,司马迁强调人的主体作用,《史记》创作,无论是从宏观的整体布局,还是从具体的一人一事,还是从其创作的思想倾向,无不表达其对人的肯定与歌颂,显示其“以人为本”主体意识。

(一)《史记》写作对象是“人”,肯定人在历史上的主体地位

《史记》可以说是鸿篇巨制,横贯三千年,凡十二“本纪”,十“表”,八“书”,三十“世家”,七十“列传”一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涉及人物四千多。以人为经,以事为纬,组成一个整体,即以人物为中心来反映历史大事。

从体例上看,《史记》以写“本纪”、“世家”、“列传”为主体,“书”、“表”为之提供了更广阔的历史背景和贯穿人物事迹的总线索。“本纪”是纲纪天下政事的意思,立本纪的人物是主宰过天下的人,他以帝王为主,又不局限于帝王,如“项羽本纪”中的项羽。《史记》不仅关注大人物,也重视小人物。司马迁在写作《史记》时,围绕帝王将相,展开历史的画卷,也重视“小人物”,如儒生、游侠、农民、商人以至医、卜、星、相等各方面的人物。利用种种类传的方式,给以广泛的、全面的叙述。司马迁还关注“小人物”的命运以及他们的成败过程。如陈涉领导的农民起义的兴亡,项羽与刘邦的争雄天下,还有毛遂自荐,说服楚王,蔺相如怒视秦廷,完璧归赵,荆轲刺秦王,图穷匕首见,朱家、郭解仗义行侠,济贫解难。凡此种种,不一而数,作者对那些可爱可憎的人物,忽喜忽怒,时歌时泣。宏扬贡献于社会进步的人格精神,摒弃有害于广大人民的官僚酷吏,表达了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

(二)为事成败皆因“人”,强调人在历史上的决定作用

以《项羽本纪》为例,司马迁一方面写项羽由一个无名小卒成为霸王而最终走向失败的故事;另一方面写刘邦从一个无名小人,一个弱者变成为一个强者、一代帝王的历史,其中包含一个“变”字,胜败决非天注定,而在于作为主体的“人”,为事在人,成事亦在人,肯定人在历史发展过程中的决定性作用。

司马迁对项羽怀着深切的感情,一方面歌颂这位叱咤风云的英雄人物;另一方面,对他的失败表示极大的惋惜。司马迁批评项羽在失败后说“此天之亡我,非战之罪也”,“岂不谬哉”。事实上,不是天亡项羽,而是他自己在政治上、军事上、思想上以及性格上都犯了错,与天无关。项羽一开始就盛气凌人,直到死还轰轰烈烈,象个英雄好汉。虽然战无不胜,但到处烧杀。如“攻襄城,襄城坚守不下。已拔,皆坑之”;他坑杀秦降卒二十万人;他屠咸阳“烧秦宫室,火三月不灭”;他“坑田荣降卒,系虏其老弱妇女”,“徇齐至北海,多所残灭。齐人相聚而叛之 ”。另外,他背信弃约,同刘邦约定,“先入关者王之”,后来,刘邦先入关,项羽却背弃了关中之约。还有,他乡土观念太重,老想回江东,当时刘邦斗志昂扬,他却无意西征。还有,他杀义帝自立为王,义帝是反秦的旗帜,项羽却把他杀了。司马迁就此三件事评论项羽要抱怨诸侯和自己不一心便“难矣”。项羽自高自大,自认为了不起,不吸收过去的经验教训,不能团结手下谋臣,一意孤行(“鸿门宴”一节中表现最为突出)。想靠武力征服天下,结果五年后身败名裂,自刎于乌江边。如果他能忍辱负重,杀出一条血路,渡过江东,重振旗鼓,楚汉的历史又该如何改写。可是,他认为无“面目见江东父老”,且迷信“此天之亡我”,多么可悲,多么可惜啊!鲁迅先生说“悲剧就是把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那么这种价值就在于项羽具有强烈的自主的意识,黑格尔说“人的真正存在是他的行为”。项羽他以自己的意志支配自己的行动,表现出独立的人格,不仅如此,而且还表现为奋发有为的主体实践意识,这就是他率领农民起义军了秦王朝的残暴统治,建立自己的霸业。他虽然失败了,但意义深远巨大。

再说刘邦,也具有强烈的主体意识。他与项羽的不同之处是他具有较强的群体意识。在司马迁的笔下,刘邦有两点是项羽不能比的,其一,项羽到处烧杀,令人失望;而刘邦则处处安民。这个“民”当然不一定是老百姓,但老百姓也跟着沾光,很得民心;其二,项羽不相信人,不会用人,即使自己的部下也团结不住。而刘邦却善于用人,必要时敢于把大权交给自己并不完全相信的人。楚汉之争,胜败不取决于兵力强弱,主要看双方领袖人物的政治眼光和所采取的措施。刘邦弱,项羽强,但最后刘胜项败。这实质上是司马迁“以人为本”的主体意识的具体表现。

三、“成一家之言”——自我实现与超越的人生价值

“成一家之言”就是要打破当时“儒家独尊”局面,自成一家。司马迁以极大的反世俗的勇气, 充分实现了他的人生价值,显示了他“以人为本”的主体意识。亦就是要做外物的主人,同时也要作自己的主人、自己掌握自己的命运的意识。主体意识有其内在的根据即主体的需要,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认为自我实现的需要是人类需要发展的顶峰。现实生活的人,如果没有追求自我实现的愿望,那就根本谈不上有任何主体意识。

(一)自我实现的主体意识

司马迁自我实现的主体意识可以概括为立名意识和立业意识。

第一,立名意识。司马迁深受孔子及其儒家违时疾俗,追求真理为治世而进取的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精神影响。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修身者智之府也,爱施者仁之端也,取予者义之符也,耻辱者勇之决也,立名者行之极也。士有此五者,然后可以托于世,列于君子之林矣。”立名是司马迁品评历史人物的重要标准,也是他进取意识的核心。

第二,立业意识。如果说,深层的生活意识是个人的生活意识积蓄而成,那么,这种积蓄而成的意识中最根本的就是对事业的追求,或称之为事业意识。司马迁要完成一部鸿篇巨制的史书并“藏之名山,传之后人”。这是自己义不容辞的责任,正是强烈的事业意识和社会责任意识使他完成了史无前例的一部上至轩辕下至与汉武帝时代,包括了社会各阶级、各阶层、妇女、少数民族和有关的外国的记传体通史的伟大创举,实现了作为“宇宙的精华,万物的灵长”的人的自我价值。

(二)自我超越的主体意识

人的主体意识的能动性集中表现为自觉地确定目标,并根据目标调节和支配自己行动,克服困难以实现目标的意志。司马迁以惊人的意志克服重重困难,忍辱负重不仅实现了自我,而且超越了自我。

第一,面对狱吏虐待,超越自我。司马迁自我超越的主体意识,表现为重于泰山,超越生死的价值观。司马迁的人生是一个悲剧,汉武帝天汉二年(公元前99年),发生了“李陵案”,孜孜不倦地著述《史记》的司马迁因此入狱,遭到残酷折磨和非人虐待。他曾想到自杀,但是后来一转念:自己不过是一个为流俗所鄙薄的太史令,如果就此死去,是决不能和历史上那些“死节”的人相比的;对统治者来说,岂不是“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异!”;不理解自己的人,也会以为他是“智穷罪极,不能自免”才自寻短见的。“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太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这一唯物主义的生死观,充分体现了司马迁超越生死的价值观念,生死本身只是必然的自然现象,而生死的意义却有天壤之别,重于泰山则虽死犹生, 轻于鸿毛则死不足惜。如果司马迁伏法就诛,那就轻于鸿毛,如蝼蚁何异,且死因则是为兵败降敌之人辩护,背着欺君的罪名。引决自裁稍见光彩,司马迁绝不谈贪生怕死,只是平白死去,是不值得的。

第二,面对宫刑,超越自我。事隔一年,汉武帝听说李陵很受匈奴器重,遂下令把他的妻子、儿女和母亲都杀了。司马迁因此受到牵连,被判了诬罔“主上”的罪名,定了一个死罪。汉代法律有赎罪、赦徙诸项目,汉武帝天汉四年、太始二年两度下令:“死罪入赎钱五十万减死一等”。但司马迁“家贫,财赂不足以自赎。”赦徙可能不缴赎钱,汉景帝中元四年曾有先例:“赦徙作阳陵者,死罪欲腐刑者,许之。”腐刑就是宫刑,因为受这种刑罚的人下体就要腐臭,故有此名。司马迁官微家贫,拿不出巨款,又得不到亲友的帮助,怎么办?“是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他必须选择的。司马迁认为“祸莫大于欲利,悲莫痛于伤心,行莫丑于辱先,而诟莫大于宫刑。”他还认为,有些道理是一个士人必须信守的,这就是:“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不辱辞令,其次诎体受辱,其次易服受辱,其次关木索、被垂楚受辱,其次剃毛发、婴金铁受辱,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腐刑”是一切刑罚之中最卑贱的一种,受“腐刑”简直是一种比死都还要可怕的奇耻大辱。然而,历史上的显要和英雄人物给他精神力量:西伯身为诸侯之长,囚于幽里;李斯官至秦相,腰斩于咸阳;韩信,贵至王侯,亦为吕后所杀;彭越,南面称孤,竟诛三族;张敖,高祖女婿,依然下狱。还有魏其、季布、灌夫等人,都“身至王侯将相,声闻邻国”,亦遭拘禁,任人处置。最终不免于统治者侮辱和杀害,所谓“勇怯”、“强弱”最后还得决定于人们的地位和权势。这有如人生活在宇宙之中,又有谁能不受尘埃的沾染呢!明确这个道理,对权势、荣辱的得失,就不会有什么想不通了。他逐渐认识到,仅仅为了顾全士节,即为了避免“诎体受辱 ”而自杀是毫无意义的。然而,去受“腐刑”,会不会被人看着是一个不能舍身就义的人呢?这又使他疑虑。虽然,“贪生恶死,念亲戚,顾妻子”是人之常情,但是自己想活下去,却更多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而且“勇者不必死节”所以他打消了这个顾虑。他又想到“古者富贵而名摩灭,不可胜记,唯倜傥之人称焉。”西伯拘而演《周易》;孔子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赋《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兵法》修列;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古代圣贤之咏《诗》三百篇等等,不胜枚举。这些人物,都曾经受人陷害,以致“身残处秽”,然而都能“受辱而不羞”,并发愤著述,以表示自己的不平和反抗。这些“弃小义,雪大耻,名垂后世”,超越生死荣辱,充分实现自我价值的主体精神给他莫大的启迪,他效法前贤“退论书策以舒其愤,思垂空文以自见。”为了完成他伟大的事业,唯一的生路就是去受腐刑。司马迁强烈的事业意识或者说强烈的社会责任意识,自请自以为奇耻大辱的宫刑以求生存,且“就极刑而无愠色”、“函粪土之中而不辞”,公元前98年(天汉三年),他终于被下了“蚕室”(执行腐刑的一种特别监狱),成为一个“刑余之人”。

第三,面对鄙视和讥嘲,超越自我。司马迁出狱后做了中书令,这是一种掌管机要的显职,得了这种官职,就更能亲近汉武帝。因此,流言蜚语相继而起。他们把司马迁看着“无行之人”,说他刚受到“腐刑”,创伤未愈就“宿卫人主,出入宫殿;得由受奉禄,食太官享赐,身以尊容,妻子获其饶。……” 但是,司马迁以坚忍不拔的精神忍受了来自朝廷上下的鄙视和讥嘲,超越自我,坚信“要死之日,然后是非乃定!”前后经过十多年的努力,终于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汗写成了不朽的巨著《太史公书》。这时,他如释重负:“则仆偿前辱之债,虽万被戮,岂有悔哉!”

结束语:

司马迁以“以人为本”的主体意识完成了一部伟大的作品,跳动的是一个伟大的灵魂,闪耀的是崇高的思想光芒。鲁迅先生称屈原:“放言无惮,为前人所不敢言”,郭预衡先生称司马迁“放言无惮,为后人所不敢言”,可见其思想博大精深和难以达到的高度。司马迁“以人为本”的主体意识及其亲身实践,比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的“以人为本”的人文主义思想要早一千五百多年,将永远成为照亮人类前进的灯塔!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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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范文第2篇

on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and zhouyi from six aspects

abstract: zhouyi, especially yi zhuan (the commentaries on yi) exerted extensive and deep influences o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written by si-ma qian): si-ma qian recorded some famous divinatory events in chinese history from the angle of affirming the rationality of the divinatory techniques in yi; his accepting bachelors on the standard of their ability to render meritorious deeds originates from the outlook for life of being steadfast and striving constantly embraced in yi zhuan; his method of synthesizing the academic thoughts before is from the thought of “reaching the same goal by different routes” expounded in yi zhuan; stressing timeliness and examining things meticulously upheld by yi zhuan offered theoretical basis for him to examine history; the typicalized describing method used by him originates from the thought of that the appellations and names are but small matters, but the classes of things comprehended under them are large mentioned in yi zhuan.

key words: si-ma qian; the historical records; zhouyi

“正《易传》”是司马谈给司马迁留下的学术遗嘱。《周易》特别是《易传》对《史记》影响极为深刻。刘师培曾经作《司马迁述〈周易〉义》一文,发明《史记》述《周易》义16例,他在文章结尾处深致感慨:“史迁曾以甄明《易》义为己任,惜所传之止于斯也。”[1]实际上《周易》对《史记》的影响不仅是字面上的,更重要的是思想观点的影响。近年来有一些论文讨论了《史记》与《周易》在学术思想方面的联系,所论也只限于通变论几个方面。本文在前贤所论的基础上再发六论,以期拓展这一论题的深度和广度。(这六个方面其实也没有说尽《周易》思想对司马迁的影响,还有诸如《易》基乾坤说、日中则移月满则亏说、原始察终说、尚德说、谦抑说等等,均为《史记》所吸收。)

一、《史记》论《周易》幽明之术 ?

《史记·陈杞世家》论赞说:“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为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司马迁所说的“幽明”之“术”,指的是作为卜筮术数的《周易》能够显示“无形之幽,有形之明”[2](第266页),预测政治人事的吉凶趋势。从上古三代至春秋时期,巫史卜祝颇不易分,汉代史官虽然与卜祝分离,但作为天官仍与卜祝有着血缘联系。司马谈受《易》于杨何,司马迁从乃父习《易》,都是因为太史必须掌握《周易》术数。司马迁真诚地相信《易》术,这不单纯是出于史官的职业思维,而是涉及到世界观和历史观的根本问题,它构成司马迁“究天人之际”的重要内容,表明司马迁相信神学目的是事物发展变化的第一推动力,是历史发展的最终决定因素。《史记》中的《易》占材料不是孤立的,它与书中几百条关于星占、祥瑞、灾异、占梦、预言 、鬼神、善恶报应、五德、三统等天人感应材料一起,共同体现司马迁对天人之际的思考和探讨。

《史记》的一些篇章记载了《易》占事件,《陈杞世家》、《田敬仲完世家》三次记载周太史和齐懿仲卜陈完,卦兆表明田氏八世之后将取代齐侯;《魏世家》、《晋世家》两次记载毕万卜仕晋国之事,卦象显示毕万之后必大。此外在《史记·十二诸侯年表》和《齐太公世家》等篇章中也有一些占卜记载,《日者列传》和《龟策列传》更是为占卜者所作的传记。这些占筮材料大都在《左传》等先秦古籍中找到原始依据,司马迁以肯定的态度把它们写入《史记》,它们也就成为研究《史记》思想的重要依据。《史记》在记载占卜之后必载应验结果,这其中的部分原因是司马迁根据古籍作史——《左传》等古籍就记载了不少占卜的应验情形,像《史记》所载的陈完、毕万之卜在《左传》之中都有占验记载。但更为重要的是,司马迁相信卜筮能够预测天命神意。《史记·龟策列传》、《日者列传》就是记载占卜者为统治者决策提供神学依据的业绩。《太史公自序》说:“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从这些话可以看出,司马迁对日者、龟卜都是充分肯定的。《史记集解》引张晏注,以为《日者列传》、《龟策列传》已缺,今本为褚少孙所补。但传记的基本思想倾向与《太史公自序》是一致的。司马迁认为只有“通人达才”才能关注这些精深的《易》术,因为《易》术所揭示的是天道性命这一类深微的问题,圣如孔子者也只是到了晚年才喜爱《周易》。司马迁在《田敬仲完世家》论赞中说:“周太史之卦田敬仲完,占至十世之后,及完奔齐,懿仲之卜亦云。田乞及常所以比犯二君,专齐国之政,非必事势之渐然也,盖若遵厌兆祥云。”这就是说,田氏代齐并不完全是由历史态势的发展而导致的,而不过是应验当初占卜征兆而已。《周易》这种幽明深远的术数揭示了田氏代齐的神明之意,不管齐国公室怎样努力避免覆灭的命运,也不管田氏有无政治野心,事态的发展最终都难以逃脱天地之定数。《田敬仲完世家》就是以“遵厌兆祥”为传记主题。《史记》中的这些《易》占材料虽然对研究司马迁思想有一定价值,但它所体现的是司马迁思想中的时代局限和认识局限,不宜给予积极肯定的评价。

二、《易传》与《史记》的人生观

《易传》可能作于战国后期,此时天下统一已经曙光初露,历史正在演奏着雄浑悲壮的进行曲,如火如荼的战国士文化浪潮至此已有两百多年的历史,在思想理论、政治、军事、外交、文化、科技等方面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光辉成就。《易传》作者为此而欢欣鼓舞豪情激荡,他们借阐发卦象,提出了一套进德修业、效法天道、与天地相参的刚健奋发的人生观。

?《易传》认为进德修业是实现刚健人生的基础。《乾文言》说:“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作者主张通过不懈的努力,培养一种忠信诚实、富于文采、文质彬彬的德行品质,再以此种品质推己及人,以内在的诚实去感化他人,致力于文明教化,创建人人尊信、德教广被的事业。内德充满最终要发挥、外化到事业之中。《坤文言》说:“君子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而畅于四支,发于事业,美之致也。”从内在美到外在美,由道德而外化为事业,这是《易传》所提出的从伦理到事功的人生途径。

?《易传》特别强调效法天道。《乾》卦象辞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乾》卦六爻全为阳爻,阳刚阴柔,因此《乾》卦最集中地体现了刚健之德。乾又代表着天象,因而《乾》卦刚健之德也就是天德,上天处于永恒的运行之中,从日起月落到四时代序,没有片刻止息,这正是上天自强不息精神的集中体现。《乾文言》热烈歌颂上天这种刚健品质:“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易传》作者从《乾》卦的刚健之德而联想上天云行雨施美利天下,他将六个阳爻比作六条夭矫的在广阔天空盘旋舒卷的神龙,进而提出人应该效法刚健自强的天德,像神龙一样奋发进取,从而使人的精神与天德相通。《大畜》卦也弘扬了刚健自强的精神,该卦《彖传》说:“大畜,刚健笃实,辉光日新。”《大畜》卦乾下艮上,乾为天为健,艮为山为止,乾象以充沛的刚健之德奋发向上,遇艮山而止,因而《大畜》卦意味着积蓄了巨大的刚健笃实的力量;而天在山中则意味着蓄德于中,英华外发,所以说辉光日新。《易传》作者主张人们通过学《易》来效法上天刚健笃实、辉光日新的精神,按照《易》理去崇德广业,使人生的价值与意义趋于无限壮观和博大。《易传》在讲其它卦时也特别强调阳刚的重大价值。在《周易》阴阳刚柔这一对矛盾统一体中,阳刚始终是矛盾的主导方面,凡是有阳刚的地方大都能够亨通吉利,阴柔借助于阳刚的力量也能逢凶化吉。《易传》集中体现了当时人们对刚健人生的渴望、对阳刚之美的礼赞,揭示了战国秦汉之际人们奋发向上、刚健有力的精神面貌。

司马迁的人生观是以及时立功名为核心内容,这种人生观接近于《易传》。司马氏用两代人前仆后继作史上继孔子《春秋》,司马迁在受刑后蒙受巨大耻辱也要把史书写完,这就是功名人生观的生动体现。这种功名人生观体现在《史记》中,就是以及时立功名作为史书著述的标准。《太史公自序》说:“扶义?m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这说明《史记》中的七十列传是直接在司马迁功名人生观指导下写作的。战士的鏖战痛杀,英雄的勇冠三军,壮士的皮面抉眼自屠出肠,女侠的呼天而死,烈丈夫的隐忍就功名,思想家的追求真理,乃至商人趋时若猛隼之发……,这一切功名大业无不可歌可泣,英勇雄壮。司马迁在评价历史人物的时候,比较不重视贵贱贫富等外在条件,甚至有意识地淡化传主的伦理道德色彩,而是视历史人物的内在价值及其实现程度,即看这个历史人物是否最大程度地实现本质力量对象化。像项羽、吕后之入本纪,孔子、陈涉之入世家,滑稽、日者、龟卜、货殖、刺客、医生、游侠之入列传,都是《史记》中的不同凡响之处。只要历史人物在既定的历史条件下慷慨立功名,司马迁就为他们立传。司马迁刻意强调人对悲剧命运的抗争,提倡在困境之中发愤而起,用功名大业来洗涮耻辱,实现对人生苦难的补偿。进一步来看,不止是七十列传,《史记》中的一些本纪和世家也与司马迁的功名人生观有紧密的内在联系。从黄帝习用干戈以征不享,到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从商汤伐桀到文王施德武王伐纣……,华夏民族的代表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奋斗和求索。“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史记·太史公自序》)对于华夏民族来说,它只有暂时的曲折和苦难,而不会走向灭亡。华夏民族的刚健精神就体现在革故鼎新、承敝通变的伟大变革之中。三十世家体例的刚健奋发精神,主要体现在“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亦即辅佐天子成就统一大业之上。一部《史记》堪称是中华民族的英雄史诗,是华夏儿女的英雄传奇,它像黄钟大吕一样奏响了中华民族最雄浑最高亢的乐章,“它最完整地体现了一个伟大民族在结束动乱分裂重新走向统一的历史过程中所形成的那种特有的自强不息刚健奋发的精神”[3](第340页)。

三、《易传》与《史记》的学术观

《系辞》说:“天下何思何虑?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这几句是解释《咸》卦九四爻辞“憧憧往来,朋从尔思”的,它透露出《易传》作者在战国秦汉之际学术整合大趋势的特定背景之下试图弥纶天地之道、包容百家学说的信息。《周易》本身的特点有利于它对各种学说兼收并蓄。《易传》认为《周易》为一切义理之源,所有的学术都应该在它的视野之中。因此《易传》在借阐释卦象宣传儒家思想的同时,也吸收了道、法、墨、兵各家思想。例如,《易传》吸收老庄关于阴阳气化的学说来解释“道”与“神明”。《系辞》说:“一阴一阳之谓道”,“阴阳不测之谓神”。《易传》还吸收老庄关于矛盾双方向对立面转化的思想,提倡谦虚而力戒满盈,以便将变化控制在不发生质变的一定范围之内。《易传》提倡天下无道则隐,如《乾文言》在解释《乾》卦初九爻辞“潜龙勿用”时说:“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这与老庄谦退避世主张及其内虚外顺的处世哲学相近。《易传》也吸收了某些法家观点,如《蒙》卦初六象辞说:“利用刑人,以正法也。”《噬嗑》彖辞说:“柔得中而上行,虽不当位,利用狱也。”该卦象辞也说:“雷电噬嗑,先王以明罚敕法。”《丰》卦象辞说:“雷电皆至,丰。君子以折狱致刑。”《旅》卦象辞说:“山上有火,旅。君子以明慎用刑,而不留狱。”这些用狱尚刑的思想都与儒家尚德不尚刑的思想明显不同而接近法家。《系辞》说:“古之葬者,厚衣之以薪,葬之中野,不封不树,丧期无数。”这是申述墨家薄葬之义。《师》卦初六象辞说:“师出以律,失律凶也。”这又是在宣传兵家思想。这些材料表明《易传》广采百家之说,绝非儒者一家之言。

?《史记》与《易传》有着共同的学术背景和学术目标,《太史公自序》载司马谈《论六家要指》,以《易传》殊途同归百虑一致之说为指导思想:“《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途。’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引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他认为诸子百家都是言治之书,虽然各家观点互相矛盾、分歧乃至对立,但这些歧异只是立论的角度和侧重点不同,诸子百家都是为现实和未来政治设计方案,他们在为帝王政治服务的宗旨上是彼此一致的。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的地,只是各家所走的路途不同而已。因此诸子百家是百虑一致、殊途同归的关系。在司马谈同时或稍前,《淮南子》也有类似的思想表述,但不及司马谈明确。《论六家要指》虽出于司马谈之手,但百虑一致、殊途同归作为一种思想方法,却被司马迁完全继承下来,并在整合经学、百家学过程中得到最彻底最忠实的实施。

《论六家要指》本来希望百家“同归”到黄老道家去,但是随着司马谈由道而儒的思想转变,[4]“同归”的目的地就不再是道家,而顺理成章地归向儒家六经。《史记·十二诸侯年表》所开列的《春秋》传记系列,除了《左氏春秋》、《铎氏微》及董仲舒著作之外,还有被人们列为儒家的《虞氏春秋》、《孟子》、《荀子》、《公孙固》、杂家的《吕氏春秋》、阴阳家张苍和法家韩非等人的著作。这就明确地告诉人们:孔子《春秋》是战国诸子百家的源头,经学是百家学的大宗,百家之学可以通过不同途径走向经学的归宿。“整齐百家杂语”,就是要将立论殊方的百家杂著整合成一个统摄在经学之下的互相协调的学术体系。以这样宽容、变通、联系、整合的思想方法来看待战国诸子百家之学,司马迁对诸子百家不是一概排斥全盘否定,而是采取舍短取长、批判地扬弃的态度,公正客观地分析各家学说的利弊得失。在诸子百家之中,《史记》吸收最多的是道家。《吕太后本纪》、《孝文本纪》、《孝景本纪》、《曹相国世家》、《陈丞相世家》等汉初人物传记,都毫无保留地赞美汉初以黄老为治所取得的政治实绩,肯定道家清静无为、以柔克刚、功成身退的思想。“文景之治”与汉武帝多欲政治的对比,更使司马迁加深了对黄老道家学说价值的认识,《史记》的有些篇章确实含有怀旧的情思。但这并不意味着《史记》的主导思想就是黄老道家,黄老学说的价值是在周秦之间“文敝”的情况下才显示出来,并不是说黄老学说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是最好、最高的治国理论。从《史记》记事倾向推测,司马迁主张在六经旗帜之下酌取道家清静无为思想,将有为政治控制在不过分劳民的一定范围之内。如何评价法家是司马迁无法回避的重要政治学术问题。汉人因秦王朝严刑峻法导致亡国而对法家多持批评态度,司马迁本人也曾亲身领略过酷吏的毒螫。他在《史记·秦始皇本纪》、《商君列传》、《李斯列传》、《袁盎晁错列传》、《酷吏列传》等篇章中批评法家的刻薄寡恩、惨无人道,表现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厌恶之情。但他对法家奖励耕战的立国之策、令行禁止的作风、维护统一的立场和治理乱世的作用却没有否定。《商君列传》即如实地记载了商鞅变法给秦国带来的富国强兵的实效,即使对千夫所指、万人唾骂的秦王朝,《史记·六国年表》也敢于说“世异变,成功大”。《酷吏列传》实录了汉武帝任用酷吏狂捕滥杀的弊端,但《史记·太史公自序》又客观地指出“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这说明汉武帝任用酷吏实出于不得已。司马迁还吸收了法家关于法后王、礼因人情而损益等思想观点,这说明以法家适当补充六经并非绝无可能。阴阳五行学说是汉初广为各派吸收的显学,《史记》中的五德终始说、受命改制说、承敝易变说、天降祥瑞说,都来自阴阳学派,阴阳、五行、三统,构成《史记》天人宇宙观的总体框架。但是《史记》抛弃了阴阳家种种使人“拘而多畏”的禁忌和“教令”,像《礼记·月令》、《吕氏春秋》十二纪所说的按月令行政的模式,尤为《史记》所不取。纵横家是战国多元政治的特定产物,由于纵横家朝秦暮楚、一切以个人利益为指归的价值取向与中国重纲常伦理、讲仁义信用的文化背景背道而驰,因而进入封建社会正常状态的汉人对乱世的纵横家多持否定态度。司马迁在客观地记载纵横家不择手段地猎取卿相富贵的同时,运用经学家的权变概念,突出纵横家的权谋在统一天下过程中所起到的重大作用,认为“战国之权变亦有颇可采者”;并从及时立功名的角度,肯定了苏秦、张仪等大纵横家从社会底层走向政治顶峰的非凡才能,欣赏他们运亡为存、纵横捭阖、主宰天下命运的英雄风采。中国早期军事战略家在长期的征战中创造了丰富的军事理论,这一份珍贵的遗产也为司马迁所继承,《史记》以肯定的态度记述了从商周到秦汉一些大军事家的兵法权谋,保存了中国历史上许多有名的战例,采纳了兵家的奇正说、兵者诡道说等军事理论,并创造性地将战场与商场、兵战与商战联系起来,从兵家角度论载货殖活动。墨家在汉代以后基本上退出了政治学术舞台,所以《史记》对墨家的记载和评价比较简略,大体上还停留在《论六家要指》的水平。对《管子》,《史记》采用了其中的“仓廪实而知礼节说”、人性好利说等理论。司马迁对贾谊这位汉初最大的思想家也多有吸取,贾谊肯定秦王朝统一天下的功绩而批判秦统一之后“仁义不施”,认为“攻守之势”不同,秦王朝的失误就在于不能做到“逆取而顺守”。《史记》所持的正是这一观点。其它如贾谊所倡导的削藩说、改制说、天运循环说、礼义教化说、砥砺士节说、崇势说、审微说、五百大运说等等,均为《史记》所采纳。司马迁以前和同时代的学者都难免于学派门户争斗,而司马迁则超越了学派之争,他善于协调众说以构成一个和谐的文化学术体系。《史记》是学术的渊薮,思想的宝库,没有哪一典籍像《史记》那样,吸收了那么多的学说观点,而各种学术观点之间没有冲突和矛盾。从这一点说,太史公是《易传》真正的功臣。

四、《易传》与《史记》的重时观念

《易传》认为六爻吉凶因时而变,只有把握有利时机才能趋吉避凶,由此提出因时而行的重时思想。《乾文言》说:“终日乾乾,与时偕行。……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亢龙有悔,与时偕极。”在《易传》作者看来,九三的自强与戒惧、九四的及时奋发,都是抓住了爻位的时机。而上九爻处于高危之位,却不能与时变通急流勇退,这必然会导致它由盛转衰,从而走向自己的反面。其他卦的彖辞也反复阐明了重时思想。《大有》彖曰:“其德刚健而文明,应乎天而时行,是以元亨。”《豫》卦彖曰:“圣人以顺动,则刑罚清而民服,《豫》之时义大矣哉!”《豫》卦坤下震上,坤顺而震动,所以《豫》卦具有随自然而动的意思。“圣人”从中得到启示,随自然而动,因此能够做到“刑罚清而民服”,故而彖辞作者说《豫》卦顺时而动的意义非常重大。《随》卦彖曰:“大亨贞无咎,而天下随之,《随》之时义大矣哉!”《周易正义》解释说:“特云‘随时’者,谓随其时节之义,谓此时宜行‘元亨利贞’,故云‘随时’也。”[2](第88页)?其他如《大过》、《坎》、《遁》、《损》、《益》、《蹇》、《?ァ贰ⅰ遏蕖返蓉远疾?隽艘蚴倍?械乃枷搿!兑状?坊褂谩笆薄钡墓鄣憷唇蔡牢涓锩??陡铩坟藻柙唬骸疤斓馗锒?氖背桑?牢涓锩??澈跆於??跞耍?陡铩分?贝笠釉眨 碧牢涞拿髦侵??驮谟诎盐樟艘桓龊玫氖被???桓觥八澈跆於??跞恕钡睦?肥笨獭?/p> 将六爻因时而行的思想运用到人事之上,《易传》倡导在不利的情况下要藏器待时,而在时机成熟之际则要果断行动。《系辞》说:“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何不利之有?”这是告诫人们“藏”与“动”的智慧,什么时候“藏”,什么时候“动”,这都要看“时”的条件。在时机到来的时候,就要抓住有利时机,及时发愤创业,在最大的程度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将生平所培养的道德与才能运用到事业之中。

?司马迁是熟读《周易》的人,《易传》的重“时”思想使他加深了对“时”的意义和价值的认识。他在为历史人物作传时非常重视“时”的概念,《史记·太史公自序》以“不令己失时”作为取士标准。《史记·平津侯主父列传》载太史公曰:“公孙弘行义虽修,然亦遇时。汉兴八十余年矣,上方乡文学,招俊艾,以广儒墨,弘为举首。”公孙弘本是一位海边牧豕的老儒,年近花甲而无所遇,是汉武帝大兴儒学才使公孙弘枯木逢春,以布衣而封侯拜相,为天子三公,可见是“时”的因素才使公孙弘脱颖而出。这个“时”,就是历史给士林所提供的特殊历史机遇。《史记》的其他篇章也多次强调“时”的重要性。《鲁仲连邹阳列传》说:“智者不背时而弃利。”《李斯列传》说:“时乎时乎,间不及谋。赢粮跃马,唯恐后时。”又说:“得时无怠。”又说:“圣人迁徙无常,就变而从时。”《淮阴侯列传》说:“时至不行,反受其殃。”又说:“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时乎时,不再来。”天下大乱人心思治,易姓受命改朝换代,国家兴盛大有作为,这些都是士林阶层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史记》的七十列传的传主多集中在战国秦汉之际,这里面固然有史料的因素,但更为重要的是这一历史时期正是士林阶层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期。《史记》有时虽然不用“时”这一概念,但语意所指仍是“时”的意思。如《史记·萧相国世家》:“萧相国何于秦时为刀笔吏,碌碌未有奇节。及汉兴,依日月之末光,何谨守管?,因民之疾秦法,顺流与之更始。淮阴、黥布皆以诛灭,而何之勋烂焉。”《绛侯周勃世家》说:“绛侯周勃始为布衣时,鄙朴人也,才能不过凡庸。及从高祖定天下,在将相位,诸吕欲作乱,勃匡国家难,复之乎正,虽伊尹、周公,何以加哉!”《樊郦滕灌列传》说:“吾适丰沛,问其遗老,观故萧、曹、樊哙、滕公之家,及其素,异哉所闻!方其鼓刀屠狗卖缯之时,岂自知附骥之尾,垂名汉庭,德流子孙哉!”秦末大起义是一个风云际会的历史时刻,是平民百姓斩露头角的最好时机,萧、曹、樊、绛等人正是抓住了特殊的历史机遇,才建立了不朽的功业。《史记》有时所讲的“势”,其内涵主要也是“时”的意思。如《范雎蔡泽列传》说:“范雎、蔡泽世所谓一切辩士,然游说诸侯至白首无所遇者,非计策之拙,所为说力少也。及二人羁旅入秦,继踵取卿相,垂功于天下者,固强弱之势异也。然士亦有偶合,贤者多如此二子,不得尽意,岂可胜道哉!”范雎、蔡泽一生的荣辱沉浮,并非由于他们前愚后智,而是出于他们处于不同的时势之中。淮阴侯韩信未发迹时连一口饭也难吃上,而飞黄腾达以后连百万之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南面称孤。这就是“时”对历史人物的决定作用。读了《史记》这些人物传记,我们对《周易》“时”的思想会有更深的理解。

五、《易传》与《史记》的审微思想

战国秦汉之际的政治文化学术界有一股审微思潮,思想家们认为,像臣弑其君、子弑其父这一类的重大政治事件,不会是偶然突发的,而是有一个渐变的由微到著的过程。由此他们主张防微杜渐,将篡弑的苗头扼杀在萌芽状态之中。《易传》通过阐释卦象和卦爻辞,参与了这场学术讨论。《坤文言》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由辩之不早辩也。”《坤》卦初六为阴爻,有如阴寒之气初起,积久乃成坚冰,因此《易传》借阐释爻象来说明慎始防变之理。《系辞》在解释《噬嗑》卦上九爻辞时说:“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小人以小善为无益而弗为也,以小恶为无伤而弗去也,故恶积而不可掩,罪大而不可解。”《噬嗑》是断狱之卦,上九爻处断狱之终,是罪大恶极无可救药之象。而之所以发展到为恶之极的地步,乃是因为逐渐由细恶积累而成。所以《易传》特别强调要从细微处杜绝大恶,《系辞》说:“知几其神乎!……几者,动之微,吉凶之先见者也。君子见几而作。……君子知微知彰。”《系辞》又说:“夫《易》,圣人之所以极深而研几也。”“几”是细微的征兆,它“离无入有,在有无之际”?[2](第308页),处于刚刚萌芽的状态。《易传》要求“君子”在事物尚处于“几”的状态时就要有所觉察,做到见微而知著。《讼》卦象曰:“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讼》卦坎下乾上,坎为水,乾为天,水性趋下而乾刚向上,天水相背而行,故有争讼之象。怎样才能消除争讼呢?那就只有将争讼消灭在起始阶段。《易传》还提出居安思危的思想,《系辞》说:“危者,安其位者也。亡者,保其存者也。乱者,有其治者也。是故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今日的危机来源于从前的安乐,今日的亡国是由于昔日长有天下的美梦,今天的祸乱是出于以前自以为国家已经治理得很好的错误认识。只有居安思危提前预防,才能真正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国家的长治久安。《既济》卦象曰:“君子以思患预防之。”《既济》卦本是成功的卦象,但《易传》作者却提醒人们居安思危,从中可见《易传》的防患意识是何等强烈。

《易传》和战国秦汉之际其它经传诸子关于审微的论述,为司马迁审视中国历史提供了一条有益的思路。司马迁写《史记》是要为统治者提供历史借鉴,而防微杜渐、居安思危就是他从中国历史中总结出来的最重要经验之一。司马迁说他审视历史的方法是“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而在从始至终这一段时间之内,他又特别重视事件的起始,勾勒出事件的由小至大的演变过程。《史记·太史公自序》:“故《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这是征引《易传》之语,以此向统治者敲响警钟。《十二诸侯年表》说:“纣为象箸而箕子唏。周道缺,诗人本之衽席,《关雎》作;仁义陵迟,《鹿鸣》刺焉。”身为天子的殷纣王使用一双象牙筷子,这在其他人看来似乎算不了什么大事,但箕子一见就唏嘘不已,因为他已经从象箸上看到了殷纣王荒淫奢侈的苗头。据《鲁诗》的解释,《关雎》是讽刺周康王好色晏朝,周康王正处于西周成康盛世,为什么会有刺诗出现?这就是见盛观衰的审微思想的生动体现,在西周盛世之中已经埋下了衰败的种子。在本纪、世家、列传、表、书这五种体例中,司马迁都贯彻了慎始防微见盛观衰的思想精神,他以具体的历史事实说明,大到一个封建王朝的兴衰成败,小到一个历史人物命运的沉浮起伏,都会有一个酝酿、积累的渐变过程。这种深观审微思想方式的运用,极大地突出了历史演变的因果联系,给《史记》带来了科学性和深邃感。

六、《易传》与《史记》之名小旨大

《易传》在解释卦爻辞时提出了名小旨大的思想,这一思想堪称中国最早的典型理论。《系辞》说:“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其旨远,其辞文,其言曲而中,其事肆而隐。”《周易正义》解释说:“‘其称名也小’者,言《易》辞所称物名多细小……‘其取类也大’者,言虽是小物,而比喻大事,是所取义类而广大也。‘其旨远’者,近道此事,远明彼事,是其旨意深远。……‘其辞文’者,不直言所论之事,乃以义理明之,是其辞文饰也。……‘其言曲而中’者,变化无恒,不可为体例,其言随物屈曲,而各中其理也。其《易》之所载之事,其辞放肆显露,而所论义理深而幽隐也。”[2](第312页)

《史记·屈原贾生列传》在评价屈原代表作《离骚》时点化了《系辞》之语:“其文约,其辞微,其志洁,其行廉,其称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这是说《离骚》言辞简约深微,主人公志行芳洁高廉,诗中所写的虽是人们身边的一些芳草美人之类的小事,但其中所寄寓的却是关系到国家前途与命运的意义深远的重大主题。文约辞微,文小指大,言近旨远,这实际上就是典型化理论。典型的特点就是以一当十,以少总多,小中见大,以个别反映一般,以特殊揭示普遍。《易传》是从占筮卦象中提炼出典型化理论,而司马迁则有意识地创造性地将《易传》典型理论运用到《离骚》评论之上。

?司马迁不仅用典型理论评价《离骚》,而且把典型化方法运用到历史人物传记写作之上。他最擅长选择那些最能体现历史人物神髓的几个典型事件,以传神之笔写之,往往收到小中见大、言近旨远的艺术效果。例如,《管晏列传》的传主管仲和晏婴是春秋时期齐国杰出的政治家和思想家,管仲辅佐齐桓公成就霸主大业,确立了春秋霸主政治格局,影响春秋政治达两百多年。晏婴在历史上则以力谏和节俭闻名于世。对这两位大政治家,司马迁没有从正面记述他们的功业,而是拾取管鲍之交、脱越石父于困厄以及仆御交往的几件轶事,轻描淡写,而鲍叔的慧眼知人虚怀若谷,管仲的不规小节而成荣名,晏子的进思尽忠退思补过,乃至于越石父的极高品位、仆御之妻的深明大义,都一一展现在读者眼前。这篇传记的特点不在于记载历史人物的功绩,而在于举重若轻淡笔点染,烘托出传主的精神境界。就像是一个高明的画家,初不经意,淡淡几笔,就勾画出事物的特征与神髓,充满了无比的艺术情味。《管晏列传》简直可以作为一首意味隽永的散文诗来读。又如《魏公子列传》中的魏公子养士三千人,可以说他与每一位士林的交往都有一段美丽动人的故事,但是司马迁却只选取侯生、朱亥、毛公、薛公四位来写。其所以如此,一方面是因为这四位士林人物都隐匿在社会下层且又啸傲王侯,在魏公子所礼遇的士林中最具代表性,写了魏公子与这四位下层士林的交往,那么与其他士林的关系也自在不言之中;另一方面这四位士林人物都与魏公子生平两大功业——窃符救赵和存魏却秦息息相关。因而司马迁重点选择这四位下层士林小人物来写,不仅扣紧了魏公子与士林关系这一主线,而且也突出了魏公子的历史功绩。看似初不经意娓娓道来,实际上却无处不体现出一位大作家的深刻艺术匠心。其它如《项羽本纪》载项羽一生经历七十余战,但司马迁只是集中笔力写了巨鹿之战、彭城之役和垓下之围。这三大战役的特点是以弱胜强、以少胜多,写好了这几次战役,项羽勇冠三军、喑恶叱咤的英雄风姿也就跃然纸上了。《史记》中像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司马迁是最能体会《易传》“其称名也小,其取类也大”精神实质的人,把这一典型化方法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史记》巨大的艺术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得力于典型化手法的运用。

参考文献:

[1]刘师培.司马迁述周易义[j].国粹学报,第三十九期.

[2]孔颖达.周易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范文第3篇

论文关键词:李长之;感情的批评主义;传统文化;西方古典哲学学术

李长之这个名字现在已不为许多人所知,即使文学圈内人,不知的恐怕也不在少数。然三、四十年代,他却是声名显赫的学者。司马长风把李列为30年代五大批评家之一,他说:"30年代的中国,有五大文艺批评家,他们是周作人、朱光潜、朱自清、李长之和刘西渭。由于种种原因,沉寂多年的李长之已从历史的尘封中向我们走了过来擦去他表层的灰尘,我们会发现这个名字是如此的鲜亮,甚至有些耀眼。30年代初,李长之在清华园求学时就同季羡林、林庚、吴组湘以文章才气被称为清华“四剑客”。25岁时,写出了《鲁迅批判》,奠定了他作为一个学者批评家的位置。当时著名的日本学者竹内好对该评论推崇备至,许多观点被介绍到日本。此后,李长之有近百万字的论文以及近乎年出一书的速度发表评论,涉及文史哲各个领域,显示了独特的批评风格。著名的有《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苦雾集》、《梦雨集》、《迎中国的文艺复兴》、《中国画论体系及其批评》、《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中国文学史略稿》(1-3卷)等。学术

20世纪是一个批评的世纪,批评流派,批评方法纷繁众多。单30年代中国文坛就有马克思主义文学批评、社会一历史批评、印象主义批评等显示李长之自甘独步的是他标举的“感情的批评主义”。文学批评是对文本的解读。艾布拉姆斯称“文学批评是有关解释、分类、分析和评价文学作品的一种研讨。这种解读、分析首先应是客观公正的。对于一名批评家而言,批评的公正性、客观性是最基本的要求,正如鲁迅所言:“批评必须坏处说坏、好处说好,才于作者有益。李长之认为要做到客观公正,面对作品“除了得一个‘是什么’的答案以外,还要追求‘那为什么’的来历”。然后对一个作品的好坏,下以褒贬。在此基础上李长之提出他的感情主义的批评的主张。他说“我倒以为该提出似乎和客观相反,然而实则相成的态度来,就是感情的好恶。我以为,不用感情,一定不能客观。因为不用感情,就不能见得亲切……感情就是智慧,在批评一种文艺时,没有感情,是决不能够充实、详尽,捉住要害。我明目张胆的主张感情的批评主义”。批评家应“跳进作者的世界”和“作者的悲欢同其悲欢”。这是一种颇具艺术心理学特征的批评解说。体验标志着批评主体在批评过程中的特殊方式;体验借着主体与对象的交流达到对生命的占有。由此他进而主张“以写出感情的型,作为最高文艺标准”。分析一部作品象层层剥笋,最后“便只剩下令人把握的感情,感情的对象都已经抽掉了。这种没有对象的感情,可归纳入两种根本的形式,便是失望和憧憬,我称这为感情的型。在感情的型上,……它正是不受时代的限制的了,如果文学的表现到了这种境界时,便有了永久性”。他的批评主张在一种远离政治的基调上生发对思想自由的意见。摆脱了文艺社会学的机械束缚,强调批评主体的能动感受,批评过程与体验过程统一,倾向于情理结合,情中见理,理中渗情,向文艺心理学和美学的领域发展。学术

马蒙泰尔认为:“只有感情才能判断感情,把感人的东西让精神去作判断,无异于让耳朵去判断和弦。PM《鲁迅批判》用审美的眼光,实践着他“感情的批评主义”,眼光锐利,感情热烈。用“感情判断感情”处处显示出一个天才的批评家对一个天才作家作品的灼见卓识及两个感情丰富的心灵的沟通。“阿Q已不是鲁迅所诅咒的人物了,阿反而是鲁迅最关切,最不放心,最为所焦灼。……阿Q还不安分,也有他生活上糊涂的幻想,有人了解,而且垂听,又加以斟酌的么,也没有的,除了鲁迅。批评家用自己的灵魂,情感去体验、感受,用感情的火去温热每一行文字。

与感情的批评主义相联系的是浪漫风格。浪漫的最大特点是情感化、理想化。批评家李长之同时具有诗人的气质,自称是“近于屈原一流的”。他本身就是一个抒情诗人,以诗人的气质去赏析批评,情绪自然是浪漫的。在《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中,他写道:“齐人的调倪风流,楚人的多情善感,都丛集于司马迁之身。周、鲁式的古典文化所追求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者,到了司马迁手里,便都让他乐就乐,哀就哀了!……以《诗经》为传统的‘思无邪’的科条是不复存在了,这里乃是《楚辞》的宣言:‘道思作颂,聊以自救!’‘发愤以抒情!’司马迁直然是第二个屈原。抒情性的笔调,饱含着激情与浪漫。思辩与抒情相济相生,批评是本分,抒情是灵魂。在谈到孔子对司马迁的影响时,更是放言直书,气势充沛,洒脱又瑰丽;飞扬而又充满灵气。“总之,由于孔子,司马迁的天才的翅膀被剪裁了,但剪裁得好,仿佛一绝世美人,又披上了一层华丽精美而长短适度的外衣似的;由于孔子,司马迁的趣味更淳化,司马迁的态度更严肃,司马迁的精神内容更充实而且更有着蕴藏了一个伟大的巨人遥遥地引导着一个天才,走向不朽!

学术

当时批评界流行的是政治和阶级分析的批评,离开了大学的特性去评价作家作品。李长之抓住了现实同创作之间的中介,即作家的“精神情感”因素,避免了将文学现象简单地还原为政治经济原因的机械论。“感情的批评主义”抱着一腔对艺术的挚爱从事批评,以超脱的审美的态度看待人生。强调渗入主体意识,心理氛围,这是它不同于社会还原批评家的地方。

李长之文学批评又一突出之处是精细广博体系严整,分析细密。较之极左批评的机械解读要严密、灵活,较之单调、枯燥的“一点二线”刻板阐释要丰富、精细。这种精细广博决定于批评家的文学素养、知识结构、视野和胸襟。李长之具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在北大、清华读书时又倾心西方古典哲学。特别是康德的批判哲学,克罗齐的美学理论。向东方求善,向西方求真,求美。然后细寻文内奥义,广插文外因缘。《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先为李白写了详细的传记。论述了他的求仙学道生活、道教思想体系、李白的从政、李白的情感生活、李白与杜甫、李白之痛苦等。把诗人的经历、交往及时代文化的影响整体地进行了梳理。爬梳到了李白灵魂的底层。探寻出李白浪漫奔放的形象下面那种“超人的痛苦”。进而分析李白的诗歌的特点,是“清真”、“豪气”一无形式,“所有这一切,只是由于生命力充溢之故,而这生命力,又经过道教的精神洗礼之故。因此,他豪无尘土气……(万物)跑到了他的笔端的也便都有着剔透玲珑的空灵清新之感了!“这种批评有人称之为传记式批评,具有整体意识。对此运用得更突出的是《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全书共九章,从司马迁的家学渊源写起,叙述了司马迁少年时的牧耕,受教于大师孔安国,接触飞将军李广,中年时的壮游(探禹穴、访曲阜、游燕赵等),以及入仕之后,李陵一案的牵连。同时从思想上追述了他的批评精神,道家立场,孔子的影响,归结为他浪漫的自然主义人格,进而到司马迁风格之美学上的分析,将人格与风格的评析上升到美学的层面。这种细密广博的人格与风格结合的分析,重视人格与风格的互相辉映阐发,穿透对象的“密码”剔爬到作者和作品的灵魂深处。把创作看成是作家生命的流露,进而理解一个时代,一种文化精神。众多的评论对象,从屈原、司马迁、陶渊明直到鲁迅,勾勒出了时代与时代的转承关系,显示了中华文学的内在精神。显示李长之广博的另一重要方面是他往往把同时代或不同时代的文化伟人和艺术家放在一起进行比照,互相衬托,给人们以开阔的思路。“诗人,任何艺术的艺术家,谁也不能单独的具有他完全的意义。他的重要性以及我们对他的鉴赏,就是鉴赏对他和以往诗人以及艺术家的关系。你不能把他单独评价。你得到他放在前人之间来对照,来比较……这是一个不仅是历史的批评原则,也是美学的批评原则。对比的意图不在决高下,而是肯定各自的特征。进而了解对比双方不可取代的价值及应有的位置。李长之的批评对照式时时可见,闪耀着智慧的光芒,展示着见解的深刻,对照有“同中之异”,也有“异中之同”。对表面风格趋同的作家,李长之往往能在肯定其风格近似处的基础上指出他们之间的区别。如鲁迅和老舍作品都显出幽默的特点,李长之同时指出了二者之间的“同中之异”:“老舍的幽默是理智的成份多些,即幽默往往是出发自一个居高临下的知识分子的知识,他是把事情看松活。鲁迅是彻头彻尾的情感的。‘记忆’和‘憎恶’,见出他的决不放过和决不释然。鲁迅的幽默往往是用现成的观念或名词,在人冷不防的时候忽然冒出来的,使人恢复一种在潜意识里的同感。又如把孔子和屈原作了多方对照。“孔子是古典的,屈原是浪漫的……孔子是理智的、屈原是情感的”。“和孔子的文化息息相通的是浑朴的周代鼎彝,是汉代的玉器,是晋人的书法,是宋人的瓷,单纯而高贵,雅”“和屈原的文化息息相通的,是汉人的漆画,是司马迁的文章,是宋元人的山水画。雄肆而流动,奇这样的对照,气魄阔大,眼界深广,指出了中华文化史上两个伟人互相不可取代的作用。学术

在看似不同的作家中,李长之往往发现他们的“异中之同”,老舍与曹禺,一个是受欢迎的小说家,一个是受爱戴的剧作家,老舍更了解同情于北京市民的艰难,作品贴近现实,认为“穷人的狡猾也是正义”,《骆驼祥子》写出了对于这个世界上苦难灵魂的共鸣。曹禺有一种邻于神秘主义的理想主义。《屈原》、《北京人》都很显著。但李同时指出“他们在精神和性格上也有多少相似。”他们都是带有进步性的自由主义者,对不同的人间有着正义感。性格上他们都有点知识分子的忧郁、脆弱、多思,“《日出》里的方达生,《四世同堂》里的瑞宣都是一点影子。”

精细广博体现了他批评的整体性,时时把文化一文艺一教化三者结为一体,将文学与文化时代精神汇通,在文化的整体构架中,揭示文学的真谛。

李长之有深厚的传统文化功底,又有较好西方现代批评的理论素养。传统的文学批评和西方现代文学批评都会体现在他的分析解读中,使他的感悟有别于李健吾的“灵魂探险”式的印象主义批评。中国传统的文学批评受儒释道及中华文化重视整体思维的影响。重感悟,相信刹那间的感受,以之为永恒,体式则为评点式,从容安祥,薄言情语,悠悠天韵。西方现代批评,讲究理性,逻辑严密,长于雄辩分析。李长之前期的《鲁迅批评》传统的影子更浓一些。后来显出了二者的结合。论《孔乙己》中“奚落、排斥、哄笑,这终于是愚妄者的面目。”论《离婚》众人围观七大人手中“屁塞”,则用“多么刻画传神!用字是那么简洁,峭拔,所以说我凝炼。”所下判语,精彩简洁又鞭辟入里。没有繁复的推理演绎,靠批评者自己的审美知觉感受、省悟。《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洋洋洒洒,如风行水上,“李陵案始末”一节写到“司马迁的受刑,在他个人当然是一个太大的不幸,然而因此他的文章里仿佛由之加上浓烈的苦酒,那味道却特别叫人容易沉醉了!又像音乐中由之而加上波折,急骤,悠扬的调子。那节奏便特别酣畅淋漓,而沁人心脾了!灵妙与雄辩共存,传统的评点与现代的分析调合。严密的逻辑推理中时时闪现吉光片羽似的妙语精言,神龙见首不见尾隐喻式的感悟。通过形象、类比等直观的语言形式引发读者的直觉性思维把握文本的审美内容。李的文字所到之处无不意气风发,飞扬灵动,如风行水上。那恢宏的气魄和情感的结论,又象奔流到海的江水,行于所当行,止于其不可不止,不带一丝含糊。他曾分析司马迁的散文风格到:“疏宕而从容,不拘于整齐的形式,但却十分有着韵致。……大概只有宋元人的水墨画是和这相近的。这就是所谓奇,所谓逸,而司马迁都是这种风格之中之更精炼,更纯粹,更高贵,更矫健。”这种风格是司马迁的,又何尝不是他自己的。学术

把传统的灵悟妙识同周密逻辑理性相结合,这应是批评走向现代化和科学化的一条大路。90年代文学批评走入穷途,批评的“失语”、“错位”症状明显。批评者普遍的浮躁,使之失去了学理性。批评要走出困境,这种传统与现代调合的方法对我们应是有意义的。

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范文第4篇

关键词:司马迁 真实性 艺术性 悲剧形象

鲁迅先生曾说“悲剧”是把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由此观之,《史记》中塑造的悲剧人物是在其毁灭的过程中将生命有价值、值得被传扬的东西加以彰显。这是《史记》记载大量悲剧式人物的重要原因,也是悲剧式人物存在的价值。《史记》中悲剧人物身上有价值的东西,司马迁遵从真实性原则加以展现。由于《史记》是一部作品,需要文字呈现,加之文字所具有的审美特殊性,因此所塑造的人物形象又兼具了文学艺术性。由此可见,司马迁笔下的悲剧人物是真实性与艺术性完美的融合。

一、符合真实性的悲剧人物形象

司马迁塑造的悲剧人物形象之所以能够入木三分,能够经受住上千年的历史大浪淘沙依旧熠熠生辉,则源于他真实地表现悲剧人物形象,即所谓的“实录”。“自刘向、杨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辩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1]“不虚美、不隐恶”的实录精神表现在司马迁塑造的悲剧人物身上主要有以下几点:

(1)司马迁在塑造人物形象时遵从历史真实。首先他所塑造的悲剧形象不是虚构的,而是历史上真实存在的人物。围绕真实历史人物突出展示其身上发生的悲剧性的事件,不虚构、不夸大,符合历史的真实性。如司马迁选取了历史上的真实人物即西汉时期的晁错,在《史记・袁盎晁错列传》中围绕晁错的悲剧命运叙述了其主张削藩,请求汉景帝将自己腰斩来实现所提出的主张的悲剧性事件。此外,司马迁不因个人的好恶来美化或丑化任何一个历史人物,而是完全遵循历史发展事实,真实地记录悲剧人物的命运,不肆意地加入自己的主观意志,符合历史真实。由《史记・李将军列传》中司马迁的评论“余赌李将军悛悛如鄙人,口不能道辞。及死之日,天下知与不知,皆为尽哀”[2]观之,司马迁是敬爱李广将军。天下认识和不认识他的都为他尽情哀痛,通过短短一句话表明自己对李将军的敬重之情。但就是这样一个自己非常喜爱、敬重的人物,司马迁在塑造其形象时都没有随意改变,而是真实地记载了李广将军生不逢时的悲惨命运以及其无奈自刎的悲惨结局。

(2)塑造的悲剧人物形象符合生活逻辑。文学作品高于生活,但前提是来源于生活。司马迁《史记》中塑造的悲剧形象正是遵循一定的生活逻辑来进行“实录”。悲剧人物中有许多是英雄式的人物,司马迁并没有因其是英雄而夸大人物的出身、行为,没有赋予其神秘色彩,而是将英雄人物作为平凡社会中平凡个体,展现其真实的出身、行为、结局,符合生活逻辑。在英雄人物的真实生活中展现主体为实现自身的人生价值而进行的斗争,从而突显英雄人物的悲剧精神。如《史记・陈涉世家》中秦二世元年七月,朝廷征发贫苦人民去驻守渔阳,九百人因天下大雨、道路不通停留在大泽乡而耽误驻守期限,在当时严酷的秦法规定要全部杀头。因此陈胜、吴广迫于无奈与重压发出“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死即举大名耳,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呐喊,继而起义。司马迁描写陈胜、吴广起义并没有将其神化,演变成是上天赋予其神力消灭掉了秦二世,而是遵循生活的因果逻辑,即陈胜、吴广等人延期,按秦法当斩,重压之下走上起义道路。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要已有根基的秦王朝,走上起义的道路也是走上逐渐毁灭的道路。司马迁通过符合生活逻辑的记述,表现了悲剧式的英雄人物在追求本身力量斗争化过程中必然产生的悲剧性。

(3)塑造了真实的人物性格。司马迁《史记》中描写的人物性格不是单一、片面的,而是符合人物多面化的性格,有优点、有缺点的人物性格增加了人物的真实感。司马迁在塑造悲剧的英雄人物时,并没有英雄完美主义意识,而是将英雄当做普通人,揭示了其性格中的优点,也暴露其性格中的缺点。并且将其性格中存在的缺点积聚成导致他们悲剧命运的内在原因。同时,性格中的缺点也加剧了英雄人物的悲剧色彩。如在《史记・项羽本纪》中既表现了项羽骁勇善战、刚毅的性格:项羽在率领全部军队渡漳河时,破釜沉舟,只带上三天干粮,与秦军交战,大败秦军。从此事便可看出项羽果敢的性格与充满智慧的谋略。同时传记中记载了项羽性格中的缺点:“项王见秦宫室皆以烧残破,又心怀思,欲东归。曰:‘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项王闻之,烹说者。”[2]此例即反映了项羽残忍暴虐的性格。在传记故事结尾乌江亭长催促项羽上船,待时机成熟东方再起,然而项羽固执己见:“天之亡我,我何渡为!且籍与江东子弟八千人渡江而西,今无一人还,纵江东父兄怜而王我,我何面目见之?”故而乌江自刎。此处又将项羽固执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史记・项羽本纪》塑造了多面化的项羽性格,同时展现了项羽性格中的众多缺点。正是这些性格缺点的集合,导致了项羽悲剧命运的产生。

二、由艺术性看悲剧人物

鲁迅曾称赞司马迁的《史记》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3]“无韵之离骚”则是高度赞扬了司马迁《史记》精妙的艺术性。《史记》不仅是纪实的史料,同样也是一部文学作品。因此《史记》必然蕴藏着丰富的艺术性。正是高妙的艺术性的运用,增加了《史记》情节的跌宕起伏,塑造了人物悲剧性格,进而突显了人物的悲剧性。《史记》表现出的艺术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方面:

(一)矛盾冲突不断,高潮迭起

司马迁常常将悲剧人物置于多重矛盾冲突中。多重矛盾或接连出现,或互相交叉,使故事情节跌宕起伏,增加了事件的复杂性与故事本身的色彩性、延展性。同时将所要刻画的人物置于多重矛盾冲突中,展现人物自身处于矛盾时所做的反抗斗争及反抗无果而产生的悲剧意味,从而突显悲剧人物的悲剧命运。

《史记・项羽本纪》开篇记载项羽的祖父项燕被秦将王翦所杀,暗示了项羽与秦国之间潜藏着不可消解的仇恨,为后来项羽举兵起义埋下伏笔。随着局势的发展,陈胜、吴广等人大泽乡起义,项羽与秦之间的矛盾得以激化,项羽与叔父项梁带领江东精兵八千人开始与秦对抗。司马迁在表现项羽与秦矛盾的同时,还将项羽置于与刘邦的矛盾冲突中。而鸿门宴是项羽与刘邦两方矛盾对峙冲突的交汇点。项羽想通过这一次宴会灭掉刘邦以清扫自己统一天下的最大障碍,然而项伯向张良告密,以及在宴会上替刘邦挡剑化解了矛盾,让两方对峙的矛盾充满戏剧化。从宴会开始前项羽所处的上风地位,继而到项伯挡剑时的两方力量持平再到刘邦逃走后两方力量发生转变。正是项伯的出现使矛盾达到了一个巅峰,同时也走向了低谷,令整个故事跌宕起伏。也正是项伯的出现加剧了项羽悲剧命运的节奏。

司马迁将项羽置于两重矛盾中,表现项羽英勇的反抗精神的同时,突显由于自身性格缺点加之不利的外部环境,使其在反抗过程中最终处于被动的境地,进而走向自刎的悲惨地步。

(二)本色与文采相融合的语言特色

《史记》另一艺术性的表现在于丰富的语言特色。司马迁运用的语言不是单一的,而是运用本色与文采相融合的文字进行表述。本色语言塑造真实可感的人物形象,在此基础上运用富有文采的语言加以润色,使塑造的人物更为丰满立体。

司马迁塑造人物时所用的是大众所能知晓的通俗性语言,即语言具有“本色”。“本色”一方面区别于记载史料等所用的艰深古奥的语言。司马迁采用汉代通俗的书面语言,不仅通俗易懂,而且将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使所塑造的人物更加立体全面。另一方面还表现在个性化人物语言的使用上。每个人物都是有个性、有特色的形象,因而用来记述的语言也不能是同一的。如《项羽本纪》中当项羽看到秦始皇游会稽,渡浙江时说“彼可取而代也”,短短一句就将项羽那种不拘小节、直爽的性格表现得淋漓尽致,从而增加了“项羽”形象的立体感。

同时,《史记》的语言又是富有文采。“文采”主要表现为两点:第一,司马迁在叙述和议论过程中常常引用谚语等,恰当地点缀了本色语言,使语言整体感读起来新颖、简洁、富有文采。如《史记・李将军列传》中司马迁引用谚语“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表现李将军美好的言行。第二,在叙述故事展现人物特点时善于运用丰富的修辞技巧。《李将军列传》中“‘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 ‘中石没镞’,显系夸张,但却符合李广善射、大力和当时人物的情理。人见老虎,心情必然紧张,射箭用力极猛,则中石没镞的夸张也变得可了”。[4]这种夸张,一方面写出了李广的神射,另一方面又从侧面反映出如此英勇神武的人却在不逢时的年代处处碰壁,以致走上自刎的悲剧道路,烘托出人物的悲剧性特征。

三、文史结合而后文质彬彬

真实性与艺术性不是分离出现的,而是完美融合在塑造的人物形象中。真实性令所塑造的悲剧人物真实可感;艺术性令所塑造的人物形象丰满立体而又充满文学色彩。二者的融合,使人物在真实的基础上更具文学气息,同时又使人物形象立体的同时更显真实 。真实性与艺术性二者相互映衬,使司马迁笔下的悲剧人物塑造得栩栩如生。

艺术性不仅增加了悲剧人物形象的文学性色彩,而且增强了这些形象的真实性。司马迁在塑造悲剧人物时运用的艺术性手法并没有削减人物的真实性,反而增添了厚重的历史真实感。司马迁在记述一个历史人物时不可能从人物出生后的点点滴滴记起,因此在为人物做传时选取了典型的事件和符合人物真实性格的语言。而正是将人物置身于典型的事件中,并巧妙地运用个性化的人物语言才令读者感知到形象的真实。例如,同样是塑造具有忠义品质的悲剧人物,由于人物的性格不同,司马迁在选取典型事件时是不同的。李广是舍生杀敌却难换万户侯,荆轲是为燕国人民刺秦却不幸失败。一个生不逢时,一个悖逆历史发展趋势,不同人物相同的悲剧命运。在不同与相同之间,令读者体悟悲剧形象厚重的真实感。

艺术性又是建立在真实性的基础上。以人物形象真实的悲剧命运为底色,司马迁运用艺术的手法加以上色、渲染凸显人物的悲剧性。“《史记》的人物传记所以富有文学性,在于它根据确实可信的历史真实,加以选择、剪裁和强调,通过简洁明晰和通俗的语言,忠实地塑造了各种人物的个性与典型性。”[5]司马迁在将李广形象典型化的时候,遵从了真实历史人物神勇威武的英雄气概,因此在《史记・李将军列传》中将李广“射箭入石”这样夸张的事例运用得天衣无缝,同时巧妙地突显李广将军的神勇。

《史记》是美的,因为它运用艺术性的手法塑造了典型的悲剧人物形象,呈现出一种高妙的艺术境界;《史记》又是真的,因为它真实地展现了悲剧人物的悲剧命运,让读者与人物形象可以超越时空限制的“接触”。在美与真之间,《史记》中悲剧人物形象的真实感与艺术魅力会历久弥新。

参考文献

[1] 班固.汉书(卷六十二)[M].北京:中华书局,1978.

[2] 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82.

[3] 鲁迅.汉文学史纲要[M].人民文学出版社,1973.

[4] 季镇准.司马迁[M].北京:北京出版社,2002.

司马迁精神及其现实意义范文第5篇

关键词:两汉时期;汉武帝;司马迁;司马相如;班固;张衡

中图分类号:G1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2596(2013)12-0148-06

春秋战国之交,中国封建社会发端,文化趋于繁荣。到了魏晋南北朝,封建社会及其文化走上艰难曲折的发展历程。两汉时期,承前启后,继往开来,封建秩序得以巩固,文化事业日益兴盛。纵观两汉王朝,形成三次群英荟萃的格局。第一次是刘邦时代。陆机《汉高祖功臣颂》统计,当时“定天下安社稷者”有萧何、曹参、张良、陈平、韩信等31人。第三次是刘秀时代。《后汉书》卷22记载,明帝追感前世功臣,在南宫云台阁供奉其画像,包括邓禹等28将的画像在内,计32幅。第二次是汉武帝刘彻时代。《汉书・公孙弘传》说:“汉之得人,于兹为盛。儒雅则公孙弘、董仲舒、兄宽;笃行则石建、石庆;质直则汲黯、卜式;推贤则韩安国、郑当时;定令则赵禹、张汤;文章则司马迁、相如;滑稽则东方朔、枚皋;应对则严助、朱买臣;历数则唐都、落下闳;协律则李延年;运筹则桑弘羊;奉使则张骞、苏武,将帅则卫青、霍去病;受遗则霍光、金日碑。其余不可胜纪。”比较而言,这次人才云屯雨集,最具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意义与因素,他们每个人都有许许多多的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故事。我们首先锁定武帝本人,然后选择其中几位典型人物,再旁及相关的人物和事迹,并以此为突破口,勾勒两汉时期文化传承与创新的轮廓,从中归纳一些可资借鉴的东西。

刘邦建立西汉王朝,反秦之敝。尤其是惠帝、吕后以来,采取黄老清静无为之术,为政崇简易、尚宽柔。文景之治末期,经过近七十年的休养生息,海内晏然,府库充实。汉武帝即位,所谓“存抚天下,安集中国”,指他欲在文治武功方面均有建树的时机已经成熟,西汉王朝将翻开文化传承与创新的瑰丽篇章。这样的客观形势,需要汉武帝及时调整文化政策。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不满17岁的武帝试图推行自己偏爱的儒术,由于好黄老之言的祖母窦太后从中作梗而未能如愿。这至少说明他少年时代就有志于文化传承与创新。少年立志,至关重要。窦太后驾崩的第二年,即从元光元年(公元前134年)以来,武帝屡次招贤良文学之士,也就是开展全国规模的选贤活动。主考官为其本人,每次的测试题目,也由他通过诏书形式开列。在这种系列活动中,最早脱颖而出的是董仲舒。数年之后,大器晚成的公孙弘,答卷成绩名列第―,相当于后世的状元。不难看出,武帝开展的这项活动,是后世科举制度的真正源头。仅从这一点看,其文化传承与创新意义也是重大而深远的。

董仲舒自幼研习《春秋》,景帝时已是博士。他广招弟子,精于讲诵,三年不窥园圃。他的代表作《贤良对策》,其实就是三次回答武帝测试题目的答卷,也等于三次向武帝提出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建议。第一次建议:强勉于事,不懈行善,刑罚得中,正心以正朝廷,以教化为大务,当更化(革新)而更化,修饰五常之道。第二次建议:因时制宜,移风易俗,兴办太学,量材而授官、录德而定位。第三次建议:上承天意而下务化民,正法度而别上下,防微杜渐,遵循古道,不违天理,官不与民争业,利可均布而民可家足。最后综述自己的核心观点:“《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亡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青年武帝全盘采纳他的观点,并且确立“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文化政策。

武帝为何确立这样的文化政策?董仲舒补出其原由:儒家经典《春秋》等表现的尊王攘夷的大一统思想,最适应其加强中央集权的政治需要,最适合其缔造大一统局面的需要。正因如此,主张清静无为的黄老之学,远远不能适应时展的要求,也就悄然退出文化领域的统治地位。此后,这一文化政策一直风靡中国封建社会两千年,自然是由于儒术有利于维护各个朝代的封建统治秩序。然而,由于封建社会的长期存在,中国未能像西方一些国家那样,及早进入资本主义社会。尤其到了近代,饱受外国列强侵凌、蹂躏之苦。千秋功罪,谁与评说?是中国应该及早抛弃儒术,提前结束封建社会?还是董仲舒不该充当始作俑者,武帝不该推行儒术?我们必须坚持历史唯物主义的基本观点:对于任何事物和现象,都要看到它们产生的历史条件或现实环境,分析它们发生、发展以及衰落的全过程。同样,对于各种社会制度和文化现象,都应当将它们纳入一定的历史范围之内,用全面、联系、发展的视角考察之。完全可以说,儒术独尊,是有其历史与现实,内在与外在原由的,包括上述董仲舒补出的原由。儒术独尊,不仅仅是董仲舒投合武帝需要、武帝敢为天下先,君臣密切合作的结果,也是由中国社会经济基础等因素决定的,是不以人们的意志为转移的,还是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必然结果。如今,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及其文化政策的先进性,给我们开拓了利用儒家学说的极为广阔空间。我们面对儒家学说,自然用不着顾虑重重,小心翼翼,应该比任何一个时代利用得高妙、恰当、合理、从容。

返回原来的话题,武帝确立了文化政策以来,主要有哪些活动?第二年,便以马邑为诱饵,拉开“兴师出兵,北代匈奴”的序幕。随后的若干年,“南诛两越,东击朝鲜,北逐匈奴,西伐大宛。”正是这一系列的战争,造就卫青、霍去病等杰出的军事将领。其间,必然实现民族之间的大融合,因此,涌现出张骞、苏武等优秀的外交官员。这些武将文臣,或为解除边患、国威远扬,或为民族融合、内外贸易往来,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当然,武帝发动的一些不义战争,给周边民族带来严重灾难,给文化传承与创新的事业,带来巨大损失。还有,从元封元年(公元前110年)正月开始,武帝依次巡幸缑氏、东巡海上、登封泰山,“复东巡海上,至碣石,自辽西历北边九原,归于甘泉。”行程一万八千里。同年十月,武帝巡边,择兵振旅。从云阳出发,出长城,临北河。“勒兵十八万骑,旌旗径千余里,威震匈奴。”这就从侧面透露:西汉王朝的强盛已经达于极限,其文化传承与创新所依赖的经济基础已经相当牢固。无可讳言,武帝无休无止的巡幸、封禅、求仙活动,耗尽国家的财力、物力,对文化传承与创新的事业,起到极大的破坏作用,武帝的功过是非,成为历代人们关注的焦点。

武帝的一些活动主要表明:他雄才大略,好大喜功,贪多务得,敢作敢为。

透过汉武帝、董仲舒的相关事迹,我们感悟到:文化传承与创新,是以人才荟萃为基础的。上到国家,下至单位、部门,都要造成人才荟萃的局面。全国规模的选贤活动,可以为文化传承与创新奠定人才基础。国家的文化政策,是营造社会环境的重要因素,直接或间接地与文化传承与创新发生联系。每一文化现象都是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必然结果。国君的个性,严重地影响着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历史进程。推此而论,领导者的意志、决策机关的指令,对文化传承与创新起着导向作用。

武帝统治时期,最应该提到的人物是司马迁。在文化传承与创新方面,他同样表现出雄才大略,好大喜功,贪多务得,敢作敢为的本质特点。由此说来,武帝与司马迁分别是当时政治与文化领域的两颗最耀眼的巨星,在历史的长空的一瞬间相互辉映。

司马迁的生平事迹,处处闪烁着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光泽。我们从他的家学渊源说起。

司马迁自己介绍:父亲司马谈曾跟唐都学习天文星象,这方面的学问与战国阴阳家相关联。杨何又向父亲传授《易经》,灌输融合阴阳家吉凶祸福理念的儒家思想。又在黄生那里研习黄老之术,将天道纳入研究的视野。毫无疑问,父亲是司马迁的第一个启蒙教师,他受到家学的熏陶,从小已经朦胧认知阴阳家、儒家、道家等学派的理论,为后来的文化传承与创新活动奠定基础。此外,《史记・太史公自序》全文收录父亲的《论六家之旨要》。该文对阴阳、儒、墨、名、法五家都有褒有贬,唯独全盘肯定道家,认为其学说“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司马迁接受家学影响,留恋曾流行一时并兼容各家观点的黄老道家学说。然而,他并不是一味地留恋过去,而是更着眼于现实与未来。一旦被时代所洗礼、改造的儒家思想处于独尊地位,他没有逆历史潮流而动,而是欣然地接受之,具备从事文化传承与创新活动的应有素质。

司马迁自言:出生于龙门附近,即今陕西韩城市北。乾隆年间的《韩城县志》描述:龙门,由当年治水的大禹开凿而成,黄河南北纵贯,东西“两崖皆断山绝壁,相对如门,惟神龙可越,故日龙门。”每年总有群鱼聚集其下,跳上龙门者,化而为龙,跳不上者,碰壁而退。我们总是喜欢把人杰与地灵联系在一起。龙门的壮丽风光,象征着司马迁比黄河风涛还要澎湃的情感,拓展着他比万里云天还要开阔的胸襟。龙门鱼要跃的神话,好像注定由他来实现,他真的谱写出无愧于时代的雄奇瑰伟乐章,成为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巨匠。

幼年司马迁,除了接受家学熏陶,还“耕牧河山之阳”,形成吃苦耐劳的风格。这种风格,不仅是其人品形成的根基,也必然化作其文化传承与创新事业终将成功的重要因素。

与汉武帝少年立志,敢为天下先相比,司马迁并不示弱。他很早告别邻里乡党之人,跟随时任太史令的父亲来到京都长安,仰观天子宫阙之壮。同时师从孔安国,学习古文《尚书》;又投于董仲舒门下,解读《春秋》。他曾兴奋地回忆:“年十岁,则诵古文。”孔安国、董仲舒都是经学大师,仍套用苏辙的话来说,司马迁“听其议论之宏辩,观其容貌之秀伟,与其门人贤士大夫游,而后知天下之文章聚乎此也。”十年辛苦,饱读诗书,为后来从事文化传承与创新事业,铺垫深厚知识底蕴。

弱冠之年,司马迁独辟蹊径,决然走出书斋,“求天下奇闻壮观,以知天地之广大。”他曾回忆:“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窥九疑,浮于沅、湘;北涉汶、泗,讲业(研习学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行饮酒射箭之礼)邹、峄(邹县峄山);厄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司马迁的这次漫游兼考察、询访、研习活动,熟悉了各地的风土人情,搜集并掌握了大量的第一手资料,使其《史记》创作进入酝酿阶段。照此说来,这是继孔子周游列国之后,首开考察与写作相结合的风气,也开创了读万卷书与行万里路相结合的范例,更为如何开展文化传承与创新活动树立了样板。

漫游结束,司马迁步入仕途,当了郎中。十余年间,曾扈从武帝西登崆峒山,又出使巴蜀,南略邛、笮、昆明。时隔不久,中道追随汉武帝进行那次行程一万八千里的大巡游。至此,司马迁的足迹遍及祖国的东南、西北、中原、西南、东北、朔方。他已经尽得江山之助,为自己的文化传承与创新活动蓄足气势。

就在中道追随汉武帝大巡游的前一刻,当36岁的司马迁从大西南归来复命之时,父亲病危,他只好改道洛阳探望。父亲临死主要对他说:自古以来司马氏家族,天文、历史学家辈出,将来你一定当太史,绍复祖业,像论诗书、作《春秋》的孔子看齐。司马迁自从接受父亲临终嘱托的那一刻起,文化传承与创新的突破口随之最后确立。与其说天随人愿,不如说父亲的遗愿化作激励自己朝着既定目标前进的动力。三年之后,他真的当了太史令。这在客观上,使他拥有方便条件:可以缀集大量史料,阅览国家典藏之书。既然主客观条件齐备,在正式拉开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序幕之前,司马迁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

值得大书特书的是,汉武帝太初元年(公元前104年),42岁的司马迁正式开始了《史记》的写作。在中国文化史上,称得上继孔子修订的《春秋》之后的一项最伟大工程,开始破土动工。四十而不惑,四十日强,司马迁进入人生最聪明、精力最旺盛的阶段。加之他的前期准备工作充分而圆满,出色完成这项文化传承与创新的伟大工程,已在情理之中。

“务一心营职,以求亲媚于主上”的司马迁,无暇思索“变故在斯须”的现实。这时,李陵之案悄然而至。那是天汉三年(公元前98年),一经武帝询问,司马迁则直言不讳:李陵虽身陷匈奴,“彼观其意,且欲得其当而报汉。”武帝认为他有意诋毁出师无功的皇亲国戚李广利,而为李陵游说。武帝一怒之下,加上无财自赎,交游莫救,他被处以宫刑。这使司马迁看清世态的炎凉和最高统治者喜怒无常的本质。然而,个人的恩怨早已置之度外,他唯一的念头是:完成《史记》的创作。此后,他的人生体验更深刻,其创作进入最为成熟的阶段,并更具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分量。据说太始元年(公元前96年),司马迁出任中书令,三年后,基本上完成《史记》的创作任务。《史记》的创作前后约十年,其间,司马迁恪尽职守,包括随时扈从皇帝出行等,创作主要是业余时间进行。这需要顽强的敬业精神,高度的历史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尤其李陵之案发生后,他“每念斯耻,汗未尝不发背沾衣。”他需要拿出坚不可摧的意志,忍辱含垢地活下去,完成《史记》的写作。约在武帝死去的后元二年(公元前87年),59岁的司马迁走完人生旅程。

从司马迁身上我们发现:文化传承与创新,需要良好的家学影响、吃苦耐劳的风格;需要少年立志,读万卷书,具备深厚的文化功底;需要行万里路,掌握第一手材料,得江山之助;需要确立既定目标,抛弃个人恩怨,需要敬业乐群的精神,笑傲人生、忍辱负重的态度。

据说春秋时期各国均有史书,通称《春秋》。其中晋国别名《乘》、楚国别名《祷杌》。司马迁十分推崇经过孔子修订的鲁国史书《春秋》,指出,虽仅1万8千字,其指归却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其实,《春秋》一书甚多疏略,仅类似后世许多新闻标题的汇编。记事起于鲁隐公元年(公元前722年),终于鲁哀公14年(公元前481年)。当然,它是中国第一部编年史,自有填补空白之功,自有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意义。随后,左丘明的《左传》试图解释《春秋》,等于在它的一些新闻标题下面补出正文。记事下限延至鲁哀公27年(公元前468年),比《春秋》增多13年。又有《国语》,记载周朝及诸侯各国之事,从周穆王说到鲁悼公。据说《世本》一书,记录黄帝以来至春秋时期的帝王、公侯、卿、大夫的家世或世系。还有《战国策》,记事上限大体与《左传》、《国语》的下限相衔接,下迄于秦统一六国。陆贾《楚汉春秋》专门记载秦末到汉初这段风云变幻的历史。

司马迁对上述史书提供的史料,或采掇补缀,或删繁就简,在此基础上,“网罗天下放失旧闻,考之行事,稽其成败兴坏之理”,著成《史记》130篇,包括12本纪、10表、8书、30世家、70列传。记事起于黄帝时代,终至汉武帝太初年间。上述任何一部书,都没有也不可能像《史记》这样,用纪传体形式勾勒中国社会三千年发展历史的轮廓。尤其上述任何一部史书的作者,未能像司马迁那样,奋扫如椽之笔,写尽胸中块垒。正因如此,其书被鲁迅誉为“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说到文化传承与创新,没有上述史书,就没有《史记》。然而,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史记》规模之阔大、立意之超绝,驾上述史书而上之。

司马迁《报任安书》透露《史记》的创作意图:“欲以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请看:其一,探讨道家所重天道,儒家所重人道,同时推究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将道家与儒家的视野纳入《史记》的创作之中。这就说明《史记》的文化传承因素。其二,揭晓从古到今的历史变化规律。这与《春秋》等书的创作意图基本一致。其中透露的仍然是《史记》的文化传承因素。其三,郑樵《通志序》说:“百代以下,史官不能易其法,学者不能舍其书”。这又是说,司马迁的确“成一家之言”,《史记》包含着极大的创新因素。总之,司马迁与《史记》,象征着一座难以逾越的文化传承与创新的高峰。

司马迁《史记》的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意义、价值远不止此,甚至是无法全部说清的。

刘向、扬雄是最早评论司马迁与《史记》的专家,认为司马迁“有良史之材”,《史记》“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历史著作的第一要素是叙述事理,而且叙述高妙;其科学性在于直接记录历史,经得起事实的检验。历史学家的第一要素是,对于笔下的人物能“爱而知其恶,憎而知其善。”语言风格既接近纵横家又非华而不实,既质朴又不俚俗。司马迁与《史记》分别占尽这些第一要素,分别摘取良史与实录的桂冠。其人其书像特殊符号一样,所标志的文化传承与创新意义是不言而喻的。司马迁为后世史学家树立了学习的样板,其创作端正了我国“正史”创作的方向。

班固对司马迁与《史记》颇多微词,其《汉书・司马迁传》说:“其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今天看来,这恰恰从反面道出《史记》的文化传承与创新之处。我们知道,司马迁曾用高山景行之语,表达对孔子的仰慕之情。然而,他不与圣人同是非,正好说明其具备文化创新思维,这种思维必然反映到《史记》里。给黄老以一席之地,更体现出他的文化创新主张:处于独尊地位的儒术,需要包容百家之说。他为游侠立传,概括游侠足可称道之处,揭示侠义精神的核心内容,阐述社会需要游侠、时代造就游侠精神之理,尤其重新确立道义标准,突出游侠应有的社会地位与重大的历史作用,其立场不是站在统治阶级而是劳苦大众一边,从中表现出来的文化传承与创新理念,都是骇世惊俗的。至于《货殖列传》包含的趋利患贫是人之本性的提法,家畜、工虞、商贾各业并举的经济思想,对于商品流通等领域,政府部门只能因势利导,不得横加干预,人人需要遵循市场规律、价值规律等观点,是具有超前的文化传承与创新意义的。

受班固的影响,还流行一些非难《史记》的言论,如郝经《内游》所录:“其于书法也,则记繁而志寡。项籍,一夫也,而述本纪与尧舜并;陈涉,役徒也,作世家与孔子同。其失岂浅浅哉!”又从反面道出《史记》的文化传承与创新的价值:充分肯定陈胜领导的中国第一次农民大起义的进步性,热情赞扬项羽继陈胜之后,率其主力部队暴秦的辉煌功绩。这些,正是其民主性的精华所在。

郝经《内游》说明前人评定《史记》意境,曾用了十个字:奇、深、雄雅健绝、超丽疏越。辛弃疾《沁园春》词,别开生面地以山水之景等,仿拟《史记》的意境,将前人十字评语予以形象化。他觉得“雄深雅健,如对文章太史公”的山水之景是:“叠嶂西驰,万马回旋,众山欲东。正惊湍直下,跳珠倒溅;小桥横截,缺月初弓。老合投闲,天教多事,检校长身十万松。吾庐小,在龙蛇影外,风雨声中。”在辛弃疾眼里,叠嶂、惊湍、跳珠、小桥、缺月、小庐、十万松的龙蛇影、风雨,才能编织出《史记》的意境。在我们看来,这些山水之景等,正可比拟《史记》文化传承与创新的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高妙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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