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文章中心 > 王维诗集

王维诗集

王维诗集

王维诗集范文第1篇

关键词:唐代宗;王维;应制诗;庄园诗

abstract:wang wei was favorably commented as “the poet of poets” by emperor of daizong in the tang dynasty. the emperor's appreciation of wang wei didn't represent only an ordinary reader's comment of an average poet but showed also the current supreme ruler's political attitude to and aesthetic interest in literary writing. in terms of imperial politics,wang's graceful and harmonious poems stood for a novel style of classics in the eyes of the emperor while in terms of everyday life,his poetry reflected the aesthetic norm and artistic taste of the aristocracy in the prosperous phase of the tang dynasty. as a result,of all poets in this historical period,wang wei was the only one that fell in with the political requirement and aesthetic expectation of the feudal rulers and their government.

key words:emperor of daizong in the tang dynasty;wang wei;imperially assigned poem;pastural poetry

面对同一位诗人及其诗歌创作,后世读者会做出截然不同的评价。就王维诗歌而言,后人的评价多是肯定性的,但也有否定性的看法。肯定也有程度上的差异:或以为王维在盛唐时代无人能及,唐代宗在《答王缙进王维集表诏》中誉之为“天下文宗”,据吴乔《围炉诗话》载唐时流行有“王维诗天子,杜甫诗宰相”的说法;或以为王维可以与李白、杜甫鼎足而立,徐增《而庵诗话》曰:“诗总不离乎才也。有天才、有地才、有人才。吾于天才得李太白,于地才得杜子美,于人才得王摩诘。”后人将李白、杜甫、王维分别誉之为诗仙、诗圣、诗佛;或认为王维没有资格与李白、杜甫并列。陆时雍《诗境总论》曰:“世以李杜为大家,王维、高、岑为傍户,殆非也。”在今人的文学史中,多把李白与杜甫并列为中国古代诗歌天空中的双子星座,将王维与孟浩然并列为田园山水诗派的代表。否定性的评价可以朱熹和方东树为代表,魏庆之《诗人玉屑》载朱熹之言曰:“王维以诗名开元间,遭禄山乱陷贼中,不能死,事复平,幸不诛。其人既不足言,词虽清雅,亦萎弱少气骨。”方东树《昭昧詹言》曰:“辋川之于诗,亦称一祖。……然愚乃不喜之,以其无血色性情也。称诗而无当于兴观群怨,失《风》《骚》之旨,远圣人之教,亦何取乎?”

如何理解这种评价上的差异呢?西方接受美学认为,文学史乃是文学作品与不同时代读者的“期待视野”相互交融的结果。“期待视野”决定着读者对作品的取舍标准和基本态度。“所谓‘期待视野’,实际上是指在阅读一部文学作品时,读者原先各种经验、趣味、素养、理想等综合形成的对文学作品的一种欣赏水平和要求,在具体阅读中,表现为一种潜在的审美尺度。”[1]在影响读者群之阅读动机、接受心态和评价尺度的诸多因素中,读者的社会地位至关重要。读者的价值取向、审美观念莫不与其社会地位相系。从社会地位的角度看,帝王权贵、文人雅士与庶民百姓之间必然会有审美观上的差异。

在王维诗歌接受史上,唐代宗是一位特殊的读者。据《旧唐书·王维传》记载:“代宗好文,常为(王)缙曰:‘卿之伯氏,天宝中诗名冠代,朕常与诸王座闻其乐章。今有多少文集,卿可进来。’”王缙《进王维集表》云:“臣兄文词立身,行之余力,常持坚正,秉操孤贞,纵居要剧,不忘清静,实见时辈,许以高流。至于晚年,弥加进道,端坐虚室,念兹无生。……”唐代宗《答王缙进王维集表诏》曰:“卿之伯氏,天下文宗。位历先朝,名高希代。抗行周雅,长揖《楚词》。调六气于终篇,正五音于逸韵。泉飞藻思,云散襟情。诗家者流,时论归美,诵于人口,久郁文房,歌以国风,宜登乐府。旰朝之后,乙夜将观。石室所藏,殁而不朽。柏梁之会,今也则亡,乃眷棣华,克成编录。声猷益茂,叹息良深。”据王缙《进王维集表》可知此表上于宝应二年(763)正月七日。代宗于宝应元年(762)四月即位,到宝应二年正月,只有八九个月时间。这八九个月对于代宗而言、对于大唐帝国而言都不是一段轻松的日子。宝应元年四月五日,太上皇唐玄宗去世,同月十八日唐肃宗去世。代宗即位之时,宦官李辅国、程元振把持朝政,碍于政治情势,代宗不得不在五月任命李辅国为司空兼中书令。此时,安史之乱还没有最后平定,史朝义叛军包围宋州数月。八月,浙江起义军袁晁攻占台州、越州等地。十月,唐军收复东都洛阳。这一年,江东大疫,死者过半。吐蕃攻陷临洮、成渭等州。在藩镇势力猖狂、宦官气焰嚣张、农民起义时有发生的即位之初,代宗为何时常会提到一位已经故去的诗人呢?

从普通读者的角度看,王维诗歌在少年代宗的脑海中留下了美好的记忆,在代宗33年的人生中,王维是当时名气最大的诗人。代宗生于开元十四年(726),到天宝元年(742)时他已经16岁了,他常和其他诸侯王一起欣赏王维的乐章。开元二十九年(741)代宗被封为广平王,至德二年(757)进封为楚王,乾元元年(758)改封为成王,四月册为皇太子。在他成为皇太子的次年,王维去世。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作为当朝皇帝,他的“期待视野”自然不同于普通读者。普通读者的“期待视野”主要属于审美期待,而帝王的期待则含有政治因素;如果说普通读者的“期待视野”主要是一种个人期待,帝王的“期待视野”则同时含有“天下”成分。因此,代宗对王维的高度重视具有一定的政治意义和现实意义。本文拟探究代宗推许王维为“天下文宗”的内在原因。

1

代宗誉王维为“天下文宗”,预示王维将“殁而不朽”,其中也包含着对其人格的肯定。代宗《增修学馆制》曰:“修文行忠信之教,崇祗庸孝友之德,尽其师道,乃谓成人。然后扬于王庭,敷以政事,徵之以理,任之以官,?于周行,莫匪邦彦,乐得贤也,其在兹乎!朕志承理体,尤重儒术,先王设教,敢不虔行。”此制提出的用人标准也是历代统治者的共识,它首先要求士人自觉地接受儒家传统道德的教育,培养出“文行忠信”、“祗庸孝友”的人格,继而要求人才“扬于王庭,敷以政事”,忠心服务于封建帝国。

在政治生活中,王维终生奉行“文行忠信之教”。据《旧唐书·王维传》记载,他先后担任了右拾遗、监察御史、左补阙、库部郎中、吏部郎中、给事中、太子中庶子、中书舍人、尚书右丞等官职。在不同的任内,王维都能够做到兢兢业业,恪尽职守。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序》说:“(王维)天机清妙,与物无竞,举人事之升沉得失,不以胶滞其中。”王维在《酬郭给事》中所描写的“晨摇玉佩趋金殿,夕奉天书拜琐闱”也正是他自己朝廷生涯的形象反映[2]。正因为如此,代宗才誉其“位历先朝,名高希代”,王缙才敢于用“常持坚正,秉操孤贞”8个字来评价其兄的官场生涯。后人对王维的诟病主要集中在出任伪职一事上,按照儒家的价值观,士人在危难时刻应该杀身成仁,舍生取义。《旧唐书·王维传》云:“禄山陷两都,玄宗出幸,维扈从不及,为贼所得。……贼平,陷贼官三等定罪。维以《凝碧诗》闻于行在,肃宗嘉之。会缙请削己刑部侍郎以赎兄罪,特宥之,责授太子中允。”如果王维是唐帝国的叛徒,其行为不可宽恕,那么最为痛恨他的人首先应该是肃宗。面对失节的王维,肃宗嘉其诗,事后“特宥之”,稍后的代宗也没有对其人品提出异议。杜甫《奉赠王中允维》曰:“共传收庾信,不得比陈琳。一病缘明主,三年独此身。”也对王维表现出深刻的理解和同情,充分肯定了王维对皇帝的忠贞。

在人伦道德领域,王维“崇祗庸孝友之德”。《旧唐书·王维传》云:“事母崔氏以孝闻。与弟缙俱有俊才,博学多艺亦齐名,闺门友悌,多士推之。……居母丧,柴毁骨立,殆不胜丧。”王维为孝敬母亲而购置了辋川别业,其《请施庄为寺表》说:“臣亡母故博陵县君王氏,师事大照禅师三十余岁,褐衣疏食,持戒安禅,乐住山林,志求寂静,臣遂于蓝田县营山居一所。”王维对弟妹也非常友爱。在《偶然作》中他写出:“日夕见太行,沉吟未能去。问君何以然,世网婴我故。小妹日成长,兄弟未有娶。家贫禄既薄,储蓄非有素。几回欲奋飞,踟蹰复相顾。”他写给弟妹的诗歌为数不少,如《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林园即事赠舍弟?》、《山中示弟等》、《山中寄诸弟妹》等,他的《责躬荐弟表》受到了肃宗的褒扬。《旧唐书·王维传》云:“临终之际,以缙在凤翔,忽索笔作别缙书,又与平生亲故作别书数幅,多敦厉朋友奉佛修心之旨,舍笔而绝。”亲情,让王维至死难以割舍。对于朋友和同僚,王维从不恃才傲物,以仁厚之心待人处世。他与孟浩然、裴迪等人之间的友谊感人至深。晚年时,与杜甫之间也建立了深厚的友情,杜甫《奉赠王中允维》曰:“中允声名久,如今契阔深。”王维能够设身处地为朋友考虑,他总是给仕途得意的朋友以鼓励,给人生失意的朋友以安慰。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序》曰:“即有送人远适之篇,怀古悲歌之作,亦复浑厚大雅,怨尤不露。苟非实有得于古者诗教之旨,焉能至是乎?”

王维思想上具有明显的佛教色彩。《旧唐书·王维传》云:“维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乐。斋中无所有,唯茶铛、药臼、经案、绳床而已。退朝之后,焚香独坐,以禅诵为事。妻亡不再娶,三十年孤居一室,屏绝尘累。”佛教禅宗的思想也直接影响了王维的诗歌创作。以安史之乱为界,佛教对王维产生了不同的影响。乱前,主要表现为诗人对佛教超越之境的向往;乱后,主要是对自己“失身”的忏悔。后期王维所表现出的内省精神、忏悔意识,在最高统治者眼里也是值得嘉许的。同时,王维也不排斥道家和道教思想,他在《奉和圣制庆玄元皇帝玉像之作应制》中表示:“愿奉无为化,斋心学自然。”唐代统治者提倡三教合一的思想,在思想上与最高统治者保持了基本一致。

赵殿成《王右丞集笺注序》曰:“唐时诗家称正宗者,必推王右丞。”王维之所以被视为诗坛正宗,原因是多方面的。王缙曰:“实见时辈,许以高流。” 杜甫《解闷》曰:“不见高人王右丞,蓝田丘壑蔓寒藤。”天宝年间殷?所编的《河岳英灵集叙》云:“粤若王维、昌龄、储光羲等二十四人,皆河岳英灵也,此集便以‘河岳英灵’为号。”该集收录王维诗歌15首,李白诗歌13首。殷?对李白、高适等人都有人格或道德方面的不满言辞,说李白“性嗜酒,志不拘检”,说高适“性拓落,不拘小节”,但他对王维为人为文皆没有提出批评。

王维善于学习继承优秀的文化遗产,代宗“抗行周雅,长揖《楚词》”云云,不仅以王维为正宗,而且隐含着以王维诗作为盛唐时代的新经典之意。顾起经《王右丞诗集笺注小引》云:“语盛唐者,惟王、孟、高、岑四家为最。语四家者,惟右丞为最。其为诗也,上薄《骚》、《雅》,下括汉魏,博综群籍,渔猎百氏。”王维的诗歌题材广泛,涉及了应制、山水、游览、寄赠、酬答、过访、行旅、饯别、哀悼等范围,尤其是在山水、应制、送别等方面取得了杰出成就。代宗说王维诗歌“泉飞藻思,云散襟情”,就是对其山水之作的肯定。王维在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五言律诗、七言律诗、绝句、六言诗及骚体诗等体式上皆取得了突出成就。代宗诏书中说他“正五音于逸韵”,强调了王维诗歌在声律方面的贡献。

刘勰《文心雕龙·征圣》曰:“然则圣文之雅丽,固衔华而佩实者也。”可见,“雅丽”是许多古代诗人共同追求的审美标准。胡应麟将盛唐诗歌特征概括为“秀丽雄深”,他在《诗薮·内编》卷4中说:“盛唐一味秀丽雄深。杜则精粗、巨细、巧拙、新陈、险易、浅深、肥瘦,靡不毕具,参其格雕,实与盛唐大别。”在盛唐诗人中,李白峻急飘逸,杜甫悲凉沉郁,王维浑厚秀雅。李白为人个性张扬,这种性格特征难以为统治者所喜欢。杜甫诗歌感时伤事,歌哭万端,充满了忧患意识,属于盛唐时代的变风变雅之作。但在许多人的眼里,王维具有中正平和、儒雅谦退、文质彬彬的人格特征。相较之下,王维诗歌最接近“雅丽”和“秀丽雄深”的标准。殷?《河岳英灵集》曰:“维诗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著壁成绘,一句一字,皆出常境。”李因培《唐诗观澜集》曰:“右丞诗荣光外映,秀色内含,端凝而不露骨,超逸而不使气,神味绵渺,为诗之极则,故当时号为‘诗圣’。”王维诗歌雍容大度,浑厚典雅,秀色内含,充分表达了士大夫阶层的思想情感。

2

王维的诗歌创作,从内容上看,既有清庙之作,也有山林之作;从艺术风格上看,既有高华之作,也有清远之作。徐献忠《唐诗品》曰:“右丞诗发秀自天,感言成韵,词华新朗,意象幽闲。上登清庙,则情近圭璋;幽彻丘林,则理同泉石。言其风骨,固尽扫微波;采其流调,亦高跨来代。”叶燮《原诗》曰:“右丞五言律有二种:一种以清远胜,……一种以雄浑胜。”施补华《岘佣说诗》曰:“摩诘七律,有高华一体,有清远一体,皆可效法。”纵观王维接受史,也有一些读者把王维看做“侍从酬奉”者,例如《新唐书·文艺传》曰:“唐有天下三百年,文章无虑三变。……若侍从酬奉则李峤、宋之问、沈亻全?期、王维,……言诗则杜甫、李白、元稹、白居易、刘禹锡,谲怪则李贺、杜牧、李商隐,皆卓然以所长为一世冠,其可尚已。”独孤及《唐故左补阙安定黄甫公集序》曰:“沈宋既殁,而崔司勋颢、王右丞维复崛起于开元、天宝之间。”可是,从整体上看,在王维研究中,特别是在20世纪以来的研究中,对其应制诗评价不高,重视不够。

宋人葛立方《韵语阳秋》卷2云:“应制诗非他诗比,自是一家句法,大抵不出于典实富艳耳。”初唐诗歌染有六朝诗歌中的雕饰艳丽之弊,在应制诗中表现得尤为突出。在王维以前,应制诗经历了一个缓慢的嬗变阶段,出现了许敬宗、宋之问、沈亻全?期等著名的应制诗人。初唐宫廷诗人大都自觉的把自己看做御用文人,把写作奉和应制诗视为自己的天职。他们揣摩皇帝的心意,阿谀奉迎,诗歌中缺乏个性色彩。开元贤相张说、张九龄也写有许多应制诗,应制诗在二张的手中有了一定改变,部分诗中凸现出了独立的人格。继二张之后,王维开创了应制诗的新天地,成为唐代应制诗的集大成者。正如吴乔《围炉诗话》所说:“应制诗,右丞胜于诸公。”

王维的应制诗,以皇帝为中心,描写了皇帝和身边大臣的各种活动,既有朝会之作、游览之作,也有宴饮之作、送别之作等。王维《和贾舍人早朝大明宫之作》云:“绛帻鸡人送晓筹,尚衣方进翠云裘。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日色才临仙掌动,香烟欲傍衮龙浮。朝罢须裁五色诏,?声归向凤池头。”此诗写于乾元元年春天,是对贾至的和作,同时和作的还有杜甫、岑参。吴火廷?《唐诗选胜直解》曰:“应制诗庄重典雅,斯为绝唱。”胡震亨《唐音癸签》曰:“《早朝》四诗,名手汇此一题,觉右丞擅场,嘉州称亚,独老杜为滞钝无色。”胡应麟《诗薮·外编》说:“初唐七言律褥糜,多谓应制使然,非也,时为之耳。此后《早朝》及王、岑、杜诸作,往往言宫掖事,而气象神韵,迥自不同。”颔联写出了大唐之盛,可惜开天盛况在乾元年间已经不复存在,不过从这里可以看出王维对开天盛世的向往之情。有时,皇帝会与宰臣们登高望远,为国泰民安而欣喜。其《奉和圣制登降圣观与宰臣等同望应制》云:“山川八校满,井邑三农竟。比屋皆可封,谁家不相庆。……渭水天边映。佳气含风景,颂声溢歌咏。端拱能任贤,弥彰圣君圣。”在皇帝组织的宴会上,君臣欢娱,饮酒赋诗,其乐融融。其《奉和圣制赐史供奉曲江宴应制》云:“侍从有邹枚,琼筵就水开。言陪柏梁宴,新下建章来。对酒山河满,移舟草树回。天文同丽日,驻景惜行杯。”[2]其《奉和圣制与太子诸王三月三日龙池春禊应制》云:“明君移凤辇,太子出龙楼。赋掩陈王作,杯如洛水流。金人来捧剑,画益鸟?去回舟。苑树浮宫阙,天池照冕旒。宸章在云表,垂象满皇州。”[2]当大殿上长出了“灵芝”、天空中飘浮着“瑞气”的时候,他们会热烈欢呼。其《大同殿生玉芝龙池上有庆云百官共睹圣恩便赐宴乐敢书即事》云:“欲笑周文歌宴镐,遥轻汉武乐横汾。岂知玉殿生三秀,讵有铜池出五云。陌上尧樽倾北斗,楼前舜乐动南薰。共欢天意同人意,万岁千秋奉圣君。”[2]其《奉和圣制天长节赐宰臣歌应制》云:“德合天兮礼神遍,灵芝生兮庆云见。”[2]

如果说以上诗篇依然沿袭着初唐以来同类诗歌的内容,那么王维的另外一些诗篇则显示了诗人独特的个性。其《奉和圣制从蓬莱向兴庆阁道中留春雨中春望之作应制》是一幅帝城雨中春望图,诗云:“渭水自萦秦塞曲,黄山旧绕汉宫斜。銮舆迥出千门柳,阁道回看上苑花。云里帝城双凤阙,雨中春树万人家。为乘阳气行时令,不是宸游华。”[2]黄生《唐诗摘钞》曰:“风格秀整,气象清明,一脱初唐板滞之习。初唐逊此者,正是才情不能运其气格耳。”尾联的规劝之意符合封建诗教的温柔敦厚之旨,所以得到了沈德潜的推崇,他在《唐诗别裁集》中说:“应制诗应以此篇为第一。结意寓规于颂,臣子立言,方为得体。”其《奉和圣制送不蒙都护兼鸿胪卿归安西应制》云:“上卿增命服,都护扬归旆。杂虏尽朝周,诸胡皆自郐。鸣笳瀚海曲,按节阳关外。落日下河源,寒山静秋塞。万方氛?息,六合乾坤大。无战是天心,天心同覆载。”值得注意的是诗人借“天心”传达了自己的反战思想。

此外,在王维的边塞诗中也有一些“赞圣朝之美”的诗歌。其《出塞作》云:“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暮云空碛时驱马,秋日平原好射雕。护羌校尉朝乘障,破虏将军夜度辽。玉靶角弓珠勒马,汉家将赐霍嫖姚。”方东树《昭昧詹言》曰:“前四句目验天骄之盛,后四句侈陈中国之武,写得兴高采烈,如火如锦。……浑灏流转,一气磅礴,而自然有首尾起结章法,其气若江海之浮天。”其《从军行》云:“尽系名王颈,归来报天子。”其《少年行》写咸阳游侠少年们的报国精神。“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等句慷慨激昂;“天子临轩赐侯印,将军佩出明光宫”等句气宇轩昂。

以上诗歌既有对帝王之都周边环境的描写,也有对大唐声威的张扬;既有对皇帝圣明的歌颂,也有对臣下忠心的剖白。盛唐时代的繁盛空前绝后,王维写作应制诗的才能举世无双。是盛唐时代催生了王维的应制诗,王维的应制诗充分地再现了盛唐之盛,两者完美地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庄重典雅,气格雄深,高华精警的清庙之歌,它们深刻表现出大唐帝国国力的强盛,皇都的气象,大国的风范,君臣的和谐,也表达了自己对于帝王的赤胆忠心。应该说,在所有诗歌中这是让统治者最为赏识的一类。

3

在王维研究中,人们习惯上认为王维在张九龄罢相之后,对朝廷政治失望,对李林甫集团不满,从此不再关心世事,表现在诗歌创作上就是用沉浸山水自然来逃避政治,对抗现实。其实,这种看法是似是而非的。在古代中国很早就有《后汉书·逸民传》中所谓“甘心畎亩之中,憔悴江海之上”的隐士,在晋宋易代之际,陶渊明不愿为五斗米折腰,毅然挂冠归去了;谢灵运在永嘉太守任内也辞别官场,回到始宁庄园隐居。陶谢此时的行为的确有与统治者分庭抗礼之意。但是,半官半隐的王维不仅对最高统治者——皇帝从来没有决裂之意,即使是对自己不满的宰相李林甫也始终虚与委蛇,不敢与之决裂。在张九龄罢相之后,王维《寄荆州张丞相》云:“举世无相识,终身思旧恩。”对张九龄表现出真挚的思念。但与此同时,王维又有《和仆射晋公扈从温汤》颂扬李林甫,诗云:“谋犹归哲匠,词赋属文宗。司谏方无阙,陈诗且未工。长吟吉甫颂,朝夕仰清风。”王维与李林甫的亲信苑咸过从甚密,有《苑舍人能书梵字,兼达梵音,皆曲尽其妙,戏为之赠》、《重酬苑郎中》等诗与之交往。读者或以为《重酬苑郎中》中的“丞相无私断扫门”是对李林甫的讽刺,其实未必,正如陈贻火欣?先生所指出的那样:“他不满意不良政治倾向,不满意李林甫,但也不能不去歌功颂德。他不愿巧谄以自进,但又不干脆离去。他不甘同流合污,但又极力避免政治上的实际冲突,把自己装点成亦官亦隐的‘高人’,始终为统治者所不忍弃。”[3]正因为王维奉行明哲保身的人生哲学,也由于他长期漂浮在社会上层,因此他对当时的社会危机没有杜甫那样深切的体会和清醒的认识。

王维走向山水、写作山水诗的重要原因并不在于逃避政治的黑暗。相反,王维山水诗的写作与统治者的热衷庄园山林密切相关。据《新唐书·食货志》载“自王公以下,皆有永业田”。从初唐开始,许多宫廷诗人都写到了园林别墅中的风光景致,可以说是初盛唐时代的庄园别墅之风促进了山水诗的发展。在帝王的鼓励下,一些台阁重臣们会时常组织山池宴集,据《旧唐书·杨师道传》载,贞观年间,侍中杨师道退朝之后,“必引当时英俊,宴集园池,而文会之盛,当时莫比。……太宗每见师道所制,必吟讽嗟赏之。”刘洎《安德山池宴集》云:“已均朝野致,还欣物我齐。”赞赏杨师道将朝臣与山野合二为一。唐中宗游幸世家望族韦嗣立的山庄,封韦嗣立为“逍遥公”,称其山庄为“逍遥谷”。张说《东山记》云:“韦公,体含真静,思协幽旷,虽翊亮廊庙,而缅怀林薮,东山之曲,有别业焉。……兹所谓丘壑夔龙,衣冠巢许。”《唐诗品》云:“开元之际,君臣悦豫,饯别临流,动纾文藻,而感旧瞩芳,探奇校猎,情欣所属,辄有命赋。”唐玄宗《王屋山送道士司马承祯还天台》云:“江湖与城阙,异迹且殊伦。间有幽栖者,居然厌俗尘。林泉先得性,芝桂欲调神。”对幽栖者的林泉生活不胜歆羡。玄宗还有《同二相已下群臣宴乐游园》等写自己与臣下的山林之乐。朝廷大臣们也多向往“丘壑夔龙,衣冠巢许”的生活方式,李颀《裴尹东溪别业》云:“公才廊庙器,官亚河南守。别墅临都门,惊湍激前后。旧交与群从,十日一携手。幅巾望寒山,长啸对高柳。……始知物外情,簪绂同刍狗。”储光羲《同张侍御鼎和京兆萧兵曹华岁晚南园》云:“公府传休沐,私庭效陆沉。方知从大隐,非复在幽林。”钱起《宴崔驸马玉山别业》云:“满朝辞赋客,尽是入林人。”利用政务之余走向山林,退朝之后休憩山庄,成为在唐代官员中盛行的风气。在他们眼里,山林生活是朝廷生涯的一个组成部分,山水诗是宫廷文学的自然延伸。王维很早就周旋在这个圈子里,从一定意义上说,王维山水诗是唐代帝王和权贵生活的记录,王维诗歌再现了上层贵族的林泉之趣。《旧唐书·王维传》云:“维以诗名盛于开元、天宝间,昆仲宦游两都,凡诸王驸马豪右贵势之门,无不拂席迎之,宁王、薛王待之如师友。”前面提到的“逍遥谷”等庄园也是王维时常光顾之地,王维集中有许多描写贵族的山林生活的作品。其《暮春太师左右丞相诸公于韦氏逍遥谷宴集序》记载了开元二十五年三月的一次集会中,诗人说:“逍遥谷天都近者,王官有之,不废大伦,存乎小隐。迹崆峒而身拖朱绂,朝承明而暮宿青霭,故可尚也。”[2]这正是王维所理解的半官半隐。其《同卢拾遗过韦给事东山别业二十韵》云:“谒帝俱来下,冠盖盈丘樊。……鸣玉满春山,列筵先朝暾。”这些山水描写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唐帝国的富足安适,祥和宁静,折射了盛唐时代高级士大夫阶层悠然闲雅的生活方式。

相较于在他人别业中的盘桓,王维山水诗更多的还是在写自己的辋川别业。《旧唐书·王维传》云:“得宋之问蓝田别墅,在辋口;辋水周于舍下,别涨竹洲花坞,与道友裴迪浮舟往来,弹琴赋诗,啸咏终日。尝聚其田园所为诗,号《辋川集》。”据《陕西通志》载:“(辋川)川口为两山之峡,路甚险狭,过去豁然开朗,村墅相望,蔚然桑麻肥沃之地,四顾山峦掩映,似若无路,环绕而南,凡十三区,其美愈奇。王摩诘别业在焉。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等二十景。维日与裴迪游咏其间。”据王维在《辋川集》中的描写,这里“北?湖水北,杂树映朱阑。逶迤南川水,明灭青林端”。他不仅与裴迪互相唱和,完成了庄园山水诗的代表作《辋川集》,还画有表现别业一代景色的名作“辋川图”。

王维的山水诗不染有官场的气息,他诗意的栖居在庄园山水中。其《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云:“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复值接舆醉,狂歌五柳前。”其《山居秋暝》云:“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其《归嵩山作》云:“清川带长薄,车马去闲闲。流水如有意,暮禽相与还。荒城临古渡,落日满秋山。迢递嵩高下,归来且闭关。”其《终南别业》云:“兴来美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人和自然合二为一,隐逸与山水对许多人而言,可能是附庸风雅。在王维是一种生命体验,是一种生存方式,他从山水中获得了道。半隐是官场生活的一种补充,半隐的目的是为了更好的仕宦。王维的一些山水诗喜欢描写“空”、“静”的境界,胡应麟《诗薮》曰:“如‘人闲桂花落’、‘木末芙蓉花’,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许学夷《诗源辨体》曰:“摩诘五言绝,意趣幽玄,妙在文字之外。……摩诘胸中渣秽净尽,而境与趣合,故其诗妙至此耳。”这样的空寂境界远离红尘,没有人间的烟熏火燎之痕,诗人自己超然物外,似乎与现实没有任何关系。其实,且不要说这样生活需要雄厚的物质基础作后盾,单说此一审美境界,它需要一定的思想深度和艺术修养才能领会把握,无疑,它是属于贵族阶层的精神世界。

施补华《岘佣说诗》云:“摩诘五言古,雅淡之中,别饶华气。故其人清贵;盖山泽间仪态,非山泽间性情也。”其实不仅是王维的五言古诗,王维所有的山水诗中都具有一定的清贵气。正因为王维诗歌再现了统治者阶层对山水的审美情趣。这也是代宗为首的贵族集团欣赏王维山水诗的重要原因吧。

概之,代宗对王维的评价不是一个普通读者对一位普通诗人的看法,这一评价折射了当时最高统治者对文学创作的政治态度和审美情趣。从朝廷政治的角度看,典雅平和的王维诗歌是代宗眼里的新经典。从日常生活的角度看,王维诗歌反映了盛唐时代贵族阶层的审美标准和艺术趣味。从而可以说在盛唐诗人中,只有王维才最符合封建帝王及其政权对文学的政治要求和审美期待。

[参考文献]

[1] 姜建国.论尧斯接受美学中的“期待视野”[j].社会科学辑刊,1992(6):119.

王维诗集范文第2篇

关键词:王维;鸟鸣涧;禅;山水田园

王维,唐代著名诗人,字摩诘,原籍太原祁州。他的诗歌,是盛唐山水田园诗歌的集大成者。他从小就深受佛教的影响,并擅长作画,这使得他的诗歌中蕴含了无尽的禅意与画境。在《东坡志林》中,苏轼也曾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洁之画,画中有诗。”①对于王维诗中的禅意,《而庵说唐诗》中说:“诗总不离乎才也:有天才,有地才,有人才。吾于天才得李太白,于地才得杜子美,于人才得王摩诘。太白以气韵胜,子美以格律胜,摩诘以理趣胜。太白千秋逸调,子美一代规模。摩诘精大雄氏之学,句句皆合圣教。”②

一、“人闲桂花落”中的“闲”之疑

《鸟鸣涧》是王维的名作,“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这首五言绝句,语言简单明了,“桂花”“春山”“鸟”“春涧”等意向也是生活中极其常见的,意向之间的连接融合也是直观明朗。但是,就是这样一首脍炙人口、简单明了的五言绝句,却引来了历代学者无数的争论和探讨,到如今也是莫衷一是。在诸多的争讨中,笔者今天主要从“人口桂花落”中的缺口字谈起。

关于缺口里的字,如今一般有两种不同的看法:第一,朱东润先生认为缺口里的字应为“间”;谢孟、潘慧惠先生却认为缺口里的字应为“闲”字,应解释为为:闲,寂静的意思。

那如今在流传的版本中,有哪些情况呢?笔者发现,主要有以下三种:

人f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引自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版《王右丞相集笺注》卷十三

人g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引自《四部备要》校刊本《王右丞集笺注》卷十三

人e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

―引自《四部丛刊》《须溪先生校本唐王右丞集》

这三种版本分别作“f”、“g”、“e”。那么,为什么会出现这三个不同的字,首先得理清“f”、“g”、“e”三字之间的关系。

“f”,《说文・门部》:“f,隙也。从门从月。”本义指门缝,然而门缝有间隙,因此引申为两物之间的间隙。后来意义由具体引申到了抽象,凡两事、两时之间的间隙也用“f”,又从空间引申到了时间,可表闲暇。可见,古“f”字意宽,本有“g”字义。《汉语大词典》中,亦说“f1【jianL】”【《V》古{切,去M,。】亦作‘g1’”。“e”字本义为用于遮拦阻隔的栅栏,古代常假借为“f”。《汉语大词典》有“e1【xianB】【《V》糸f切,平山,匣。】《说文解字注・门部》亦有:“e古多假借为清f字。”“g”字,《汉语大词典》中,标注“g1【jianL】【《篇》居{切】‘间1’的繁体字。同‘f1’;g2【jianL】【《篇》居e切】‘间2’的繁体字。同‘f2’。”由此可见,有“f”、“g”、“e”混用的情况。

那《鸟鸣涧》中的“人口桂花落”,缺口字究竟应当是“f”、“g”、“e”中的哪个呢。笔者认为,当为“f”“e”,即简化为“闲”。而不当理解为“g”,即简化为“间”。

首先,王维在诗文的创作中极其喜用“闲”字。笔者统计,在《王右丞集笺注》中,王维共用“闲”字44次。如《赠祖三咏》中的“闲门寂已闭,落日照秋草”,《崔濮阳兄季重前山兴》中的“秋色有佳兴,况君池上闲”,《新秦郡松树歌》中的“为君颜色高且闲,亭亭迥出浮云间”等。由此可见,王维对“闲”字是情有独钟。而“闲”,也是王维自身性格的很大特征,也是后代人对他比较多的概括词。《西清诗话》云:“王摩诘诗,浑厚闲雅,覆盖古今,但如久隐山林之人,徒成旷淡也。”《诗人玉屑》亦说:“为诗欲清深闲淡,当看韦苏州、柳子厚、孟浩然、王摩诘、贾长江。”③。王维生性本是一个“闲”人,作诗吟咏又喜用“闲”字。“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人“闲”,此等闲人,也许正是王维。在寂静的夜空中,带着一颗虚空闲静的心,关照万物,自然万物也带上一种闲淡之姿。读之,已感受到一股浓浓的“闲”味,那王维心中之“闲”,更无须多言。若用“间”,此等韵味,完全无法带出。再者,如是“间”,这与王维自身的秉性和创作习惯也不大相配。

其次,要明晰一句诗中的用字,当然离不开这首诗的整体大背景。中国诗歌,历来讲究对偶,力求诗句的工整,五言绝句也不例外。“人口桂花落,月静春山空”,从五言绝句讲究对偶的特征,可以得出,缺口字与“静”是相对的。那是“间”与“静”相对好,还是“闲”与“静”相对更为恰当呢?在《王右丞集笺注》中,笔者并未发现,王维并未有将“间”与“静”相对的例子。“闲”与“静”的相对,倒是有几例。

青檀日何长,闲门昼方静。

――引自《林园即事寄舍弟沈》

己悟寂为乐,此生闲有余。(寂与静意义相类)

――引自《饭覆釜山僧》

洒空深巷静,积素广庭闲。

――引自《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

闲居日清静,修竹自檀栾

――引自《沈十四拾遗新竹生读经处同诸公之作》

绿艳闲且静,红衣浅复深。

――引自《红牡丹》

从诗句讲究对偶的特征,可以看出“闲”与“静”的相对,比“间”与“静”的相对更为常见,也更为恰当和合理。而从另一层面,“人口桂花落,夜静春上空”整句诗意义的完整性和韵味来说,“闲”比“间”也更为精妙。葛兆光先生,在《唐诗选注》中,说到:“这首诗的核心在一个“闲”字一个“静”字,王维崇信佛教,而佛教正讲究由闲入静而达到无欲无念。在闲适心境中,人对自然微细的变动既敏感又安详,恰如《祖堂集》卷三所引《乐道歌》所说‘兀然无事坐,春来草自青’,所谓‘人闲桂花落’即是在人安闲静坐时体察到的花开花落,这个意思李嘉佑诗‘闲花落地听无声’(《送严员外》)、宋王安石诗‘细数落花因坐久’(《北山》)曾说到,王维自己的《从岐王过杨氏别业应教》‘坐久落花多’也曾说到;而在极静谧的时候,常常又会听到自然极细微的声音,就像王维自己形容的‘夜静群动息,蟪蛄声悠悠’(《秋夜独坐怀内地崔兴宗》)似的秋夜蛰声,这种细微的声响更增加了四周的静谧感,所以王维曾多次写到过鸟鸣涧一类的意境,像‘谷鸟一声幽’《过感化寺昙兴上人山院》)、‘谷静泉愈响’(《奉和圣制玉真公主山庄》)、‘谷静唯松响’(《过感化寺》)等等,当然后两句还令人想到曹操《短歌行》里的‘月明星稀,乌鹊南飞’。”④

再次,文学作品来源于创作者的内心,是创作者内心情感的表现。《毛诗.序》云:“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情动于中而形于言;言之不足,故嗟叹之;嗟叹之不足,故永歌之;永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⑤王维,字摩诘,素有“诗佛”之称。摩诘,取自佛经中的一个重要人物――维摩诘居士。维摩诘是梵文音译,意译为“净名”或“无垢称”。天宝年间,禅宗极盛,而王维的母亲崔氏曾师事大照普寂)禅师三十余年,王维及他的弟弟王绪“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采……在京师日饭十数名僧,以玄谈为荣。”⑥在如此样充满禅宗气息的社会、家庭环境中生活的王维,从小思想上就受到禅宗极大的影响。《孟子・万章下》云:“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⑦他的诗歌创作,自然带有极大的佛教色彩,有逃不掉的禅宗韵味。《空同子》云:“王维诗,高者似禅,卑者似僧,奉佛之应哉,人心系则难脱。”⑧王维的世界观深受禅宗哲学影响,他着意追求闲静空寂的意境。据笔者统计,在他的诗歌创作中,直接用闲、静、空(另除天空、空中等意)、寂字共计约140次。而字面没有出现,实际描绘的是闲静空寂意境的诗句还有不少。可以这样说,王维诗歌艺术的主要特色就体现在闲静空寂上。《鸟鸣涧》这首五言绝句,刻画了一个极其幽静的境界:客观世界是夜静山空,在这静谧的夜空中,还有内心比这静夜更加虚空的闲人。因为闲,所以他能有时有心地去眼观月光洒落大地,他的主观世界是清闲无为。而世界时如此的寂静,以至于原本无声的月洒大地,却惊起了山中的鸟儿。以动衬静,微妙地点缀出夜山谷的万籁无声,反衬出广大夜空的无比沉寂。正如,葛兆光先生所说,这首诗的核心在一个“闲”字一个“静”字,写出了人心的“静”境,佛教讲究由闲入静而达到无欲无念,这也勾勒出了诗人的心境和禅宗的信仰。由清闲无为看桂花飘落的人,进而参照这冷清寂静世界的万事万物,从而蕴含出了“月出惊山鸟,时鸣深涧中”以动衬静、无声胜有声的美妙禅境。“人闲”既指周围环境的寂静,但更多的是指诗人内心的静,这与禅宗“住心观静”是相通的。“人闲桂花落”中用“闲”来写“人”,同时与后面的“桂花落”也相呼应。人无心而闲,花无心自落,讲的都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有外在的侵染,是一片自然之象。人虽无心而闲,但“花落”、“山空”、“月出”、“鸟鸣”,都是人在这寂静的春夜中所看到的种种物象,都是寂静的。从闲心出发,当然万物都带有一股闲意。明・吴宽《书画鉴影》云:“右丞胸次栖脱,中无障碍,如冰壶澄澈,水镜渊停,洞鉴肌理,细现毫发,故落笔无俗尘气。”⑨用这句话来形容是再恰当不过的,《鸟鸣涧》中“人闲桂花落”的“闲”字,能带出这诸多禅境。而如若用“间”字,则禅理尽除,说的太透,反而失去禅理所讲究的悟了。若用人间,则整首诗歌所营造出来的画面,没有一个主观的人参与其中,显得死板而且冷清,更无所谓禅理中的悟性了。“王维之笃于佛,染于禅,与禅宗关系深契,曾为慧能与净觉禅师作过碑铭。在一些文章中,王维表述了他以佛禅的中观思想方法来看事物的认识,如说:‘心舍于有无,眼界于色空,皆幻也。至人者不舍幻,而过于色空有无之际。故目可尘也,而心未始同,心不世也。’(《荐福寺光师房花药诗序》)在有无、色空之间,王维不取边见,而是亦有亦无、即空即色,视万物如幻如梦。王维即是以这种眼光来进行诗的创作的。这种思想方法渗透在诗的艺术思维中,产生了空明为幻、似有若无的审美境界。”⑩“闲”似乎比“间”,更能体现禅意,与整首诗的意境也更加吻合。

二、浅谈王维诗歌中的禅意

经过上面的分析,从《鸟鸣涧》整首诗的语言的运用、意向的选择、以及整体的构图,不难看出王维诗歌是极其讲究禅味的。胡应麟云:“太白五言绝,自是天仙口语,右丞却入禅宗,如:‘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读之身世两忘,万念皆寂,不称声律中,有此妙诠。”B11其实,禅始终影响着王维的文学创作,他的文学作品无论诗还是文,都浸染着禅意和禅味。

在中国,禅宗与道教相比是悲观的,因而更符合那个时代文人学士在现实生活中理想无法实现抱负无法伸展的悲惨命运,更能体现他们的命运被时代社会所遥控而难以主宰的现状。禅宗的本质,是通过自身醒悟而明心见性,也就是使人从现实中走出来,走入一个虚幻的世界,在虚幻的世界中寄寓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因而得以从有限走向无限。士大夫之所以被禅宗所吸引,都是因为他们在现存的封建秩序中自我得不到体现,他们渴望逃离现实世界,但传统文化的束缚,使他们无法完全逃离现实的土壤。而禅宗那种既在孤峰顶上远离了人世,但是却并未完全脱离现实的处世态度,受到了既有出世修养,又有入世精神的士大夫的一致推崇。在士大夫那里,禅更是一种生活方式与生命情调,这样的生活方式与生命情调让他们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和放纵。王维,也是这众多追求禅宗的士大夫中的一员。在理性上,他完全无法与显存的秩序抗衡,而禅宗在理性上也并不主张反抗,而是主张“净心”、“觉悟”。与其说王维选择了禅宗,不如说是王维的生存现状迫使他不断向禅宗靠拢。

禅学,作为王维世界观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他的诗歌创作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禅’即梵语‘禅那’的简称,意为‘功德丛林’、‘思维修’”。“其意是止散乱人,专注一境”。12

禅学,推崇“无念”,追求的是一种心空的境界。心空,自然无欲,而心空,则自然万事皆空。禅宗主张顿悟成佛,杜绝凡尘中的一切杂念,静坐人定,静思冥想,在一刹那间,妄念俱灭,一顿即至成佛。“在‘真如’呈露的刹那,修持者感受到一种奇妙、愉悦的心理体验:物我的境界消失了,自己仿佛融入大自然之中,心灵静谧安祥,而又生机勃勃,这就是所谓禅悟”。13王维的许多山水田园诗,正是这种禅学思想的集中体现。这种“悟”由王维引入山水诗中。使得谢眺等人因朴素而尚显粗陋,肤浅的审美方式,变得生机勃勃而又韵味无穷了,在很大程度上也大大拓宽了山水诗歌的表现力。

如《过香积寺》:

不知香积寺,数里入云峰。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

泉声咽危石,日色冷青松。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

这首诗中前六句描写的是,独自一人入云峰,在小径上遍寻无人,去不知何处传来隐隐钟声。往下走,更是凄清。泉水拍打着危石,似乎发出阵阵呜咽。太阳照耀青松,本应是一幅温暖的画面,可无奈周围的环境太过冷清,以至于阳光的映射也无法驱散丝毫的寂寥,有的仍是透骨的含义。而所有上述诗句描写,并非只是描写事物本身,“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一句,点明了真正用意并非描写环境本身,而是为了阐明一个深刻的道理。在西方一个水潭中,曾有一毒龙藏身,害人无数,佛门高僧以无边的佛法制服了毒龙。使其离潭而去,永不伤人。由此告知世人,佛可以制毒龙,亦可抑制世人心中的欲念。“安禅:佛教徒坐禅时心灵空静安详,进入境界,称为‘安禅’。安禅是梵文的音译与意译的结合,东汉安世高曾译《安般守意经》,‘安般’即音译,‘守意’即意译,前者又与‘安静’的‘安’混为一谈,后者则又与‘禅那’的‘禅’互通,于是又合成了‘安禅’一词。”14因此诗中“安禅制毒龙”是诗人内心想法的自然流露,也是体现出诗人对禅意的感悟。《过香积寺》这首诗采用由远到近、由景人情的写法,前七句是写景,但处处透露出诗人内心的情感,最后一句点出文意,流露出诗人向佛的心迹。

再如王维的《终南别业》诗:

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事每独往,胜事空自知。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

这首诗是蕴涵着禅悟体验的。“兴事每独往,胜事空自知”,兴致来时常常独来独往,欣赏时间美景只求愉悦身心。“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仿佛告诉人们一切都在生生灭灭,穷尽复通。兴致使然,因而独往观水,但却不经意间竟来到了“水穷处”。本来这是一件极其扫兴的事,但由于诗人内心的豁达,于是选择了观云。其实,世间万物,并无好坏喜乐之分,一切皆在人的心境。只要心中无悲,用一颗豁达乐观的心去参照这个世界,那自然万事万物都会有无限的生机。所谓的悲,也消化在了人的心中。这是王维获得的顿悟,也是本诗的禅意所在。因为有所顿悟,王维顿感释然,禅悟体验o诗人带来了无限的快意。一句“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表现了作者“彻悟后无挂碍的人生态度”。禅家最高的悟境是“默语无际,不言言也”。诗家最高的化境是“不著一字,尽得风流”。《终南别业》这首诗,王维将悟贯穿于其中,短短40字却道出了人生的一大真理。

纵观王维的诗歌,不难发现,体现禅宗妙悟的山水诗比比皆是。《积雨辋川庄作》中的“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鸸”,宋叶梦得《石林诗话》说“此两句好处正在添漠漠阴阴四字”,清人施补华《岘佣说诗》也说:“不知无此四字,便成死语,有此四字,乃现活相。”15《山居秋暝》中的“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王维开篇就用一个“空”字统领全篇,表现了自己对世界的态度,他相信万事万物都是虚假的,一切都是空的,是虚幻的。“空”字,是整首诗的基调,也是全诗的大前提。因为内心的“空”,所以,“明月”“清泉”原本单调乏味无生命的事物,在诗人空寂的心里,也能感受到一种。相信,只要用“空”的眼光和心态去面对这个世界,目空一切。那所谓的快乐或悲伤,得意或失意,应该都不存在了吧。因此,在诗歌的最后一句,他道出了“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这种不受客观环境的影响而追求永恒快乐的态度。

《沧浪诗话.诗辨》中曾说:“禅道唯在妙悟,诗道亦在妙悟”。16由于王维在诗理与佛理中穿梭自如,因而他的山水诗具有特殊的审美关照。他的山水诗起于山水之意,而收于禅境,专注于用自己的心去观照这个世界,而在顿悟之中收获禅机。把简单的山水万物,延伸为以禅趣为主而又有清幽情怀的空灵禅境。王维正是吸取了禅家的悟空之学,从禅宗中找到精神上的安慰,从而得以摆脱苦闷,保持心境的宁静。山水的蓬勃生命力不经意间感染了诗人,而诗人在其中更是感受到了禅趣。王维与山水与禅趣合而为一,却又不露痕迹,正如王士祯在《带经堂诗话》中所说王维的五言绝句“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17“王维的山水诗充满了生活的爱意。

王维以眼前景所构成的静谧世界,充满了自由、和谐、友爱和潇闲,日照松间,泉流石上,虎兽心善,鸟禽天真,在深层次上象征了没有纷争竞斗的社会理想,诗人把对生活和人世的爱意浓浓地瀑泼出来,同时也充满了辩证的深意。诗人的无我之心深契山水自然的意志,发掘出自然山水其本身所包含着的哲意禅理:静中蕴动,以动写静;空中有色,以色见空;瞬间永恒,以瞬间里感受永恒。这是只要对王维诗略略留心者都会发现王诗中的这些耐人寻味的‘理趣’,这也是其诗厚重高华气象的奥妙之一”。18(作者单位:西南大学)

注解:

① 《王右丞集笺注》,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75页

② 《王右丞集笺注》,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116页

③ 《王右丞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1年版.116页

④ 葛兆光撰,《唐诗选注》.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114页

⑤ 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269页

⑥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下《王维》.5052页

⑦ 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242页

⑧ 《王右丞集笺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1年版.116页

⑨ 《王右丞集笺注》,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134页

⑩ 张晶,《禅与诗三题》见于《中国古典诗学新论》.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78页

B11 胡应麟撰,《诗.薮>.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119页

B12 徐小跃撰,《禅与老庄》.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82页

B13 陈洪撰,《佛教与中国古典文学》.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73页

B14 葛兆光撰,《唐诗选注》.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112页

B15 葛兆光撰,《唐诗选注》.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113页

B16 严羽著郭绍虞校释,《沧浪诗话校释》.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20页

B17 王世祯著,《带经堂诗话》’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1年版,44页

B18 王志清,《直彻心源的生命感动》,J南通教育学院学报,1998年第1期

参考文献:

[1] 王维著赵殿成笺注,《王右丞集笺注》[M].上海:古典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75页

[2] 葛兆光撰,《唐诗选注》[M].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4年版,114页

[3] 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M].北京:中华书局.1986年版.269页

[4]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下《王维》[M].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版.5052页

[5] 杨伯峻译注,《孟子译注》[M].北京:中华书局.1984年版,242页

[6] 张晶,《禅与诗三题》见于《中国古典诗学新论》[C].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78页

[7] 胡应麟撰,《诗.薮》[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版,119页

[8] 徐小跃撰,《禅与老庄》[M].杭州:浙江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82页

[9] 陈洪撰,《佛教与中国古典文学》[M].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73页

[10] 严羽著郭绍虞校释,《沧浪诗话校释》[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3年版,20页

王维诗集范文第3篇

[论文摘要] 王维“辋川诗”之《竹里馆》,意境清远、形象鲜明、语言自然精炼,以王士祯“神韵说”的三个层面对其加以品读,我们更能体会作品“兴会神到,天人圆融”之美,同时可以更为透彻地理解“神韵说”的精髓要义。

    王维晚年将其在辋川别墅与裴迪吟咏山川景物的各二十首诗合编为《辋川集》,集前王维序云:“余别业在辋川山谷,其游止有孟城坳、华子冈、文杏馆、斤竹岭、鹿柴、木兰柴、茱萸泮、宫槐陌、临湖亭、南??、欹湖、柳浪、栾家濑、金屑泉、白石滩、北??、竹里馆、辛夷坞、漆园、椒园等,与裴迪闲暇,各赋绝句云尔。”集中诸诗,皆系题咏别业诸景,寄寓闲适之情的作品。而清初文坛盟主、一代诗宗王士祯标举“神韵说”,在其《蚕尾续文》中说:

严沧浪以禅喻诗,余深契其说,而五言尤为近之。如王、裴辋川绝句,字字入禅。他如“雨中山果落,灯下草虫鸣”,“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妙谛微言,与世尊拈花,迦叶微笑,等无差别。通其解者,可语上乘。(P83)

可见渔洋先生对王维推崇备至,在其编选之《唐贤三昧集》中选王维“辋川诗”十五首,《竹里馆》便是其中之一。王士祯“神韵说”之要旨可概括为三个层面:第一个层面,从审美角度看,“诗之美”乃是“传神”与“余韵”的结合;第二个层面,从意境角度看,“诗之境”乃是“禅境”与“诗境”的融通;第三个层面,从创作角度看,“诗之作”乃是“兴会”与“性情”的共鸣。笔者拟由此三个层面,深入赏析《竹里馆》,以期通过对作品的分析,更为确切地理解王士祯“神韵说”之特色。兹录王维原诗如下:

竹里馆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一、诗之美:“传神”与“余韵”的结合

苏东坡曾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洵为的评,揭示了王维诗富于诗情画意的特征。绘画是以线条、颜色为媒介,具有诉诸视觉的具体形象,可以使观画者直接感受到;诗歌则是以语言为媒介,无法被读者直接感受到,但是诗歌可以唤起读者的联想和想象,使读者自行在脑中描绘一幅有色彩、形貌的图画,而且因个人的品味、兴趣、想象力、文字敏感度等等的不同,有时甚至能赋予诗歌更丰富高远的意涵。王维“诗中有画”,就是因为他擅长使用平淡、清丽的语言,塑造生动活泼的意象,唤起读者的联想想象,组或一幅生动的图画。

    以《竹里馆》为例,王维对竹林中纷扰变幻的景物,略去次要的部分,只抓住其主要特征,如“幽篁”、“深林”、“明月”等景物,用素描的手法勾画出来,不假雕琢,不加藻饰,留给读者充裕的想象空白。但若单是白描,则会流于平淡寡味,所以王维又用“独坐”、“弹琴”、“长啸”等动态之行来与超远清寂的静态之景相配合,从而表现出个人最鲜明的印象和感受,唤起读者类似的经验,使之进入作者营造的情境中并且感同身受。

通观全诗,读者眼前仿佛可见一幅“幽篁图”:一片茂密修长的竹林中,幽静空寂,一人闲坐抚琴,打破林中寂静的是那悠远的琴声和自得的长啸,不论有无其他人经过或是朋友到访,这些都不要紧,因为皎洁月华映照身上,以月为友便不孤单。短短二十个字,塑造出极其鲜明的意象,将外界景物与诗人内在情感融为一体,自然入妙、意境浑融。

二、诗之境——“禅境”与“诗境”的融通

    欣赏《竹里馆》,若仅见其诗意的清幽、孤寂,则只见表层;若见其入禅,觉得“身世两忘,万念皆寂”,则仅得禅的消极面,未臻禅悟之境。究竟禅宗对王维及其诗的影响在哪里?禅对诗趣的影响表现在三个方面:一是让诗富有了无穷意蕴,二是让诗富于含蓄性,三是让诗具有神秘性。

《竹里馆》运用动静相衬的手法写景抒情,首句写静境,次句写动境,三、四句也是一静一动,而愈见动中之静。与《鹿柴》不同的是,本篇不着重写景,而是侧重写人,写诗人的自我形象。诗中选择具有典型特征的清幽空寂的月夜、竹林为背景,把外物(幽篁、深林、明月)与人的活动(独坐、弹琴、长啸)结合起来,突显出与空寂之境相伴的空寂之心,但是诗人的心虽然空寂,却不颓废感伤,而是拥有超然物外、潇洒绝尘、悠然自得的情趣。在诗人与自然身心交融、化而为一的时候,其心境也进入了心如朗月、性似幽篁的禅悟之境。诗中无一字提到空寂、虚静,却在描述自然的神奇美妙时,予人以幽远深邃、朦胧迷离的感受,而这感受是似有似无、若即若离、隐约而无法确切捉摸的,因此又使之沾染了神秘色彩。

    总之,王维诗中“空寂”之美,是受禅宗“不立文字”的影响,《竹里馆》的一静一喧,既给人以直观的美感,又传达出圆融一体的机趣,创造出浑然一体、生动活泼、情景交融的诗歌意境。

三、“兴会”与“性情”的共鸣

王维在《竹里馆》中安闲自得地弹琴、长啸,浑然忘我,不觉时间流逝,这种“时间的超越”正是人与自然浑然交融的表现,正是由于超越了时间,诗人方能超乎悲喜,从而获得心中的静定。

人对自然的态度或曰方式可分为介入和静观二种,而人欲与自然保持和谐关系,则务必摒除造作和干涉。王维的《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在没有人为干扰、自由无碍的环境中,芙蓉花纷纷开放,又纷纷凋落,自在而又自得,这正是王维在包罗万象的世界中静观自然、泰然处之的人生观之写照。

由于日常生活的繁琐、重复、单调、无聊,使人类渴望找到一片心灵的休憩所,而只有将被生活拘束、束缚的经验,转化为不为所拘、别开生面的经验,方能超然物外,最后达到浑然与自然统一的原始生命之和谐。王维的“辋川诗”均有这类想法,他甚至不加掩饰地表白“晚年唯好静,万事不关心”的人生态度,从而做到“超越时间”、“摒除造作”、“转化经验”,而达到人天圆融的境界。

  “人天圆融”有几个典型特征:首先,是自足之乐。《竹里馆》中作者“独坐幽篁”,“弹琴长啸”,不欲人知,以月为友,显现出其性情旷达、人格高洁。其次,是逍遥之趣。《竹里馆》所追求的境界正是诗人与天地寂然感通、浑然同化的消遥之趣。再次,是无言之美。禅宗主张“不立文字”,与道家“得意忘言”异曲同工,他们并非完全排斥文字,而是以文字为工具,借由文字表达的直觉达到自我感悟的目的。王维《竹里馆》没有独白、对话,没有激愤之情,也没有婉转藻饰,有的只是作者与明月之间的心灵交流沟通,这是人心与天机交融的写照,也显现出“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无言之美。最后,是朴素之心。《竹里馆》从“独坐”、“弹琴”到“长啸”,诚恳、实在、自然,毫不矫情作态,因此表现出物与人之间交融无间的和谐之美。

王维诗上承陶谢,又融入其画家之思及禅宗之趣,造就了其诗意境清远、形象鲜明、语言自然精炼的特征,带领着唐代山水田园诗进入全盛时期。通过对其辋川诗的品读,我们可以更为透彻地理解王士祯的“神韵说”。

(唐)王维撰,(清)赵殿成笺注.王右丞集笺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61:241.

(清)王士祯著,(清)张宗?棺爰?夏闳校点.带经堂诗话[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

王维诗集范文第4篇

关键词:辋川集;诗中有画;动画;色彩

王维,字摩诘,盛唐时期著名的画家、诗人和音乐家。他自小就有卓越的文学才能。为官后,屡遭排挤。天宝年后,特别是安史之乱后,他就不关心朝事,而一心奉佛,过着半官半隐的生活,直至离开人世。

王维后半生的大部分时间都消磨在辋川山庄中,这山庄原是初唐诗人沈全期的故宅,颇为华丽。王维与好友裴迪整日在此游玩,并对辋川二十景各题诗一首,这就是著名的《辋川集》。

“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是苏轼对王维诗画的评价,这个评价说出了王维的画的基本风格,也点出了王维的诗的基本特色,这就是说王维作诗也如同作画一样,精心设计,认真调配色彩……因而欣赏王维的诗就像在欣赏一幅画一样,令人心旷神怡。

王维在作诗时运用水墨山水画的渲染的手法,不着眼于细部的描摹,而是力图从总体上把握,给人以浑然一体的印象。如,《华子岗》前两句“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就把一幅画展现在观众的眼前。画面上一部分是山,一部分是天,而山与天又统一在“秋”字中,山一定是金黄钯的,秋风落叶,也一定很萧条,或许山上还残存着几株朱红的枫树;天,那只能是碧绿的高天了,碧空中可能有几朵白云在陪伴着飞去的小鸟。

王维的山水诗,有的是着眼于一点,从一个角度、一个观察点上去描绘,就如现代电影中的特定镜头,而有的则是把几个画面剪辑起来,似乎是动画片。如,《栾家濑》“飒飒秋雨中,浅浅石榴泻;跳波自相溅,白鹭惊复下。”山谷中的溪水蜿蜒曲折,深浅变化莫测,有时出现一深潭,有时出现一浅濑,这流水很急,但明澈清浅,游鱼历历可数,鹭鸶常在这儿觅食,它把长脚插入水中,树枝似的一动不动,一直等到鱼游到嘴边才猛然啄取,这是整个画面的外观,正当鹭鸶聚精会神地等待的时候,急流猛然与坚石相击,溅起的水珠打在鹭鸶身上,吓得它展翅而起,当它明白过来这是一场虚惊时,便安然而落,又在原处静静地等待,小溪又恢复到原来的宁静,这是画的动态。在这里我们仿佛看到了白鹭飞起、白鹭落下的几个小镜头,是一段有趣的动画。

王维的诗在色彩的运用上,也如同绘画一样,他把自然界丰富多彩的景物用简朴的诗句描绘下来,并充分地表现出来。“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雪白的白鹭,金黄的黄鹂,在视觉上的色彩的浓淡的差异,“漠漠”形容水田广布,画面苍茫。“阴阴”描状夏木茂密,境界幽深。两种景色互相映衬,互相配合,两个色彩更觉鲜明,把积雨天气的辋川山野写得画意盎然。

在绘画过程中,要注意景物的层次问题和画面的布置问题。这在王维的诗中也有很好的反映。“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一句就勾勒出汉江雄浑壮阔的景色,并把它作为画面的背景,这是最远的一个层次。“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就比上个层次要近一些,大江流在广漠的背景之上,两岸重重的山峦,迷迷蒙蒙,时隐时现,前句写出洪水的流长邈远,后句又以苍茫山色烘托出江势的浩瀚空阔,却给人以伟丽新奇之感。

王维还善于发现在不同的环境、客观对象的某种气氛、某种色彩与人的情绪的联系,并能通过对客观的描绘来烘托出诗的意境。如,《华子岗》前两句是对秋天华子岗的描写(飞鸟去不穷,连山复秋色),后两句则表现作者满目萧然而又失意落魄的心情(上下华子岗,惆怅情何极)。这两者似乎没有什么联系,然而细细地一品,却并非如此,秋天,总是风吹叶落、山木萧条的日子,而悲秋又是古人常用的一个题材,他们总是借秋天这个万物衰败的日子来寄托自己的感情。如,杜甫的《秋兴》、欧阳修的《秋声赋》等。这样,这首《华子岗》的上下两联就紧密相连了。

看王维诗中有画的特点,还有一个可供参考的方面,就是他的诗中所写的画与他画笔下所描绘的画的手法和风格的一致性。据记载,“王维特妙山水,幽深之致,古今未有。(《封氏闻见记》)”他的画“笔墨宛丽,气韵高秀,摹写成象,亦动真思。(《荆浩书山水缘》)”并能“洞达天机,气随物在(《玉堂嘉话》)”。我们纵观王维的山水诗“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楚塞三汀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这也是与王维一个人同时精通两种技能之间的互相渗透、互相影响分不开的。

王维诗集范文第5篇

一、时代的精神和气象 王维(701-761),字摩诘,太原祁人。王维是盛唐山水田园诗的代表作家,他的山水诗,在当时和后代都取得了很高的声誉。苏轼在《书摩诘蓝田烟雨图》中曾说:“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摩诘之画,我无缘得观,摩诘之诗,却有许多是从小学时就耳熟能详的。“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豪迈壮阔,“渡头余落日,墟里上孤烟”的温馨安闲,“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和“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的动静相衬,“来日绮窗前,寒梅着花未”的亲切感人,“每逢佳节倍思亲”的真挚抒情……形象生动,字字珠玑,不胜枚举;都令人赏心悦目,受益匪浅,经久难忘。陆游在《跋王右丞集》中也写道:“余年十七八时,读摩诘诗最熟,后遂置之者六十年,今年七十七,永昼无事,再取读之,如见旧师友,恨间阔之久也”。王维代表了全盛的开元天宝那个时代的精神和气象。从唐人选唐诗中,我们还深刻感到,对王维诗歌的审美接受是全社会的一种阅读时尚。当时最有代表性的诗歌选本《河岳英灵集》和《中兴间气集》都把王维尊为盛唐之第一诗人,其诗歌入选的比例也远远超过了其他诗人的作品。这些都是由王维诗歌的成就所决定的,同时也反映了盛唐的审美情趣,反映了审美的价值取向。 二、美学的进展和营养 形与意的问题是诗歌上的一个难题。中国美学里的情志、形意、形神、意境等等问题,都是由山水诗的创作而引发,而又由山水诗的实践来认可和验证。特别是“意境”问题,王昌龄、皎然、司空图、严羽、王夫之、王渔洋等等,一直把意境作为诗歌的重要美学命题而进行着很有建设意义的理论性阐释。意境也一直作为诗歌的一种艺术形态,作为诗歌优劣评判的一条重要标准,而且渗透到几乎所有的艺术门类。宗白华先生在谈论意境诞生的文章中指出:“所以中国艺术意境的创成,既须得屈原的缠绵悱恻,又须得庄子的超旷空灵。缠绵悱恻,才能一往情深,深入万物的核心,所谓‘得其环中’。超旷空灵,才能如镜中花,水中月,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所谓‘超以象外’。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这不但是盛唐人的诗境,也是宋元人的画境。”李泽厚也有大意相类似的说法,他在《华夏美学》第五章“形上追求”中追溯中国美学本源指出:“在文艺的领域,禅仍然承继了庄、屈,承继了庄的格,屈的情。庄对大自然盎然生命的顶礼崇拜,屈对生死情操的执着探寻,都被承继下来。”他特别推崇王维的“充满禅意的作品”。他说,王维的这些作品,“比起庄、屈来,便具有一种充满机巧的智慧美。它们以似乎顿时参悟某种奥秘,而启迪人心,并且是在普通人和普通的景物,境遇的直感中,为非常一般的风花雪月所提供、所启悟。”(《李泽厚十年集》,安徽文艺出版社,1994年版,第369页。)宗、李之所论,其实都是说的形意问题,十分精到地概括了中国古代美学的精髓及其形成的过程和要素,也都是以王维趣味为趣味的美学价值取向。王维融缠绵悱恻和超旷空灵及禅悟而成盛唐美学风标,特别是他将生命精神与外在对象浑化无迹的境界,代表了中国人的宇宙意识,也代表了中国的美学精神。王维目中的山水自然是中国人的精神家园,是失意和得意者们身心寄居和滋育的地方。王维的意义,即在于使中国人在回归山水自然的同时,从现实山水自然而走向形而上的山水自然,让中国美学精神在山水自然中获得充分的营养并发育完型。 三、原生态的感悟和气质 再来读读王维的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暄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山居秋瞑》积雨空林烟火迟,蒸藜炊黍饷东葘。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积雨辋川庄作》兴象玲珑难以言传,可以意会。翻开霍然的《唐代美学诗潮》,我还看到这样的评述:这类山水田园诗,避开战争的烽火,解脱朝堂的倾轧,远离尘世的喧嚣,没有市井的嘈杂,令人仿佛能看到长松疏枝间浮动的明月,深塘内摇曳的荷花,听到夜来几度风雨,破晓处处莺啼,以及竹丛中迸发出来的浣沙女的欢声笑语,感受到处在这优美怡人的环境中自然而然产生的愉快心情和个人心灵的净化,意识到时光正在不知不觉中向前推移。这是唐人在现实生活中所欣赏和享受到的另一种美,它象娴静淑美的妙龄少女,以其内在的气质和美学魅力令人心醉神迷,使你情不自禁地为之倾倒。《河岳英灵集》序:“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维诗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壁成绘,一字一句,皆出常境。”这些大力推崇几至无以复加的评判,有代表性地反应出时代和社会对山水田园诗人及其创造的静态美学意象的高度嘉许和称赞。是的,这就是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美学价值所在,当然也不尽于此。作为与惯写大漠雄风的边塞诗群双峰并峙的山水田园诗派,他们的阔大意象在美学意韵上是相通的。只有盛唐那样蒸蒸日上的时代,才能在时代审美主体的视野中展示如此博大壮美的景致: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送刑桂州》太乙近天都,连山接海隅。《终南山》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汉江监泛》从客观的观察和思考到融入全部主观身心的生命感悟,当人们对积极进取的时代和高度紧张的生活节奏感到疲惫的时候,特别需要那富有诗意带着原始山林野味的环境以松弛一下绷得太紧的神经。王维诗中那清幽静谧的自然,逍遥自在的飘逸,也正是适得其所地定出了许多人的美学追求和理想所在。真正的艺术具有超时性,所以千年之后,我们仍能感受到王维挥洒自如的生花妙笔,带来超越时代历久弥新的美的意境和魅力。 四、意象化的演绎和成熟 中国诗歌发展的过程,实质上是诗歌自身意象化的过程。意象化,就是内意寻找外象的过程。就是把无形的意化为有形的具象的形象化的过程。就是内心的体验附着并融化入外在对应物,以人的精神而合天地的精神,在内生命与外生命在审美意义上的同形同构的复合。因此,中国真正意义上的山水诗的出现,也就标志着诗歌在意象化上高度成熟。从中国美学的价值取向来看,自然山水的发现,即是中国美学的审美对象的诞生。真正山水诗的出现,也就是解决了一个山水与人的关系:不再是自然山水像人一样,而是人像自然山水一样。人在回归自然的过程中发现了自然山水,自然山水成为了诗人的精神家园。人的自然天性与自然界的天然存在冥合一体。诗人在以精神性情而契合山水精神的这种“合天”过程中实现了诗歌的山水审美化。山水不仅成为诗人审美的对象,而且具有了特有的气质和神韵。因此,这么说也许并不过分,中国的美学精神,在某种意义上就集中表现在山水诗上。诗歌从诗教的“比德”怨刺中摆脱出来,摆脱了经学和政治的附庸地位,而真正进入审美的视域,在王维身上表现最自觉,最彻底,也最成熟。而王维之前的山水诗,比如魏晋人,注重的还是自然山水之形,关注的是自然山水形下所蕴涵的玄理,山水也是玄理的外现和承载。关注的是人是人生的自在化和人生的审美化。或者说,他们也重“意”了,是玄理之意,因此,形还是形,意也只是意,形意不能交融。具有山水诗之开山之声价的谢灵运使山水自然真正显示出美的面目,显示了山水的审美属性。但是,他的注意力还是主要在山水之“形”上,其作品穷形极貌,很注重营造清丽的意趣和境氛,追求一种天生丽质的原生态,其山水多呈自然通脱而新奇富艳的美学气象,而又正是因为他太看重“形”了,也因为他不能解决好形与意的关系,他的诗大多数拖着一条玄学的尾巴,形意不相融,甚至形意不相干。山水诗的形意问题到了王维才得到真正的解决,得到十分圆满的解决。王维的意义具体地说来可概括为三点:其一是物理心性浑化妙合的诗歌意象;其二是以有限表现无限的瞬间永恒的空灵境界;其三是深入空寂而兴会神到的创作机缘。王维对诗歌美学的最重大贡献,就是在“意境”的创造上。而“意境”上的成熟,使中国古代诗歌进入到艺术哲学的层面。#p#分页标题#e# 五、诗情的丰润和超越 王维诗情韵风致的高华丰润有这三个特征:第一,充满了生活的爱意。王维以眼前景所构成的静谧世界,充满了自由、和谐、友爱和潇闲,日照松间,泉流石上,虎兽心善,鸟禽天真,在深层次上象征了没有纷争竞斗的社会理想,诗人把对生活和人世的爱意浓浓地瀑泼出来。第二,充满了辩证的深意。诗人的无我之心深契山水自然的意志,发掘出自然山水其本身所包含着的哲意禅理:静中蕴动,以动写静;空中有色,以色见空;瞬间永恒,以瞬间里感受永恒。这是只要对王维诗略略留心者都会发现王诗中的这些耐人寻味的“理趣”,这也是其诗厚重高华气象的奥妙之一。第三,充满了艺术的画意。清人贺贻孙在其《诗筏》里指出:“诗中有画,不独摩诘也。浩然情景悠然,尤能写生,其便娟之恣,逸宕之气,似欲超王而上,然终不能出王范围内者,王厚于孟故也。”王维天性擅画,精通画理,且移植画艺以丰富和提高诗歌的表现力。“雨中草色绿堪染,水上桃花红欲燃”(《辋川别业》),“嫩竹含新粉,红莲脱故衣”(《山居即事》),“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中》),“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缓”(《辋川闲居赠裴迪》)等等,充满画意质感的诗句触目可见,而像《终南山》、《泛前陂》和《木兰柴》等诗,通篇巧妙敷色用光,取势构图,得“意余于象”的绘画之妙,更是风神摇曳,迥得天意。凡此三者,使王维诗喻旨宏深,充满了微妙的暗示。诗人凭借自然静美展现和追求形上超越的努力,使其得以最简约的形式而容纳最华丰的诗意内涵。 六、原生态的空寂和共鸣 王维山水田园诗的艺术成就,自然勿庸置疑。然而不可能每个人都是诗史,虽然安史之乱就给王维带来十分复杂的影响,所以朱熹说他后期诗作“萎弱少骨气。”对王维来说,一方面是对自己迫受伪职的愧疚,一方面是对天子宽宥和擢拔的感激。但既然选择了“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说是逃避也好,暂时忘却也好,我看到的王维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他并没有拘泥于曾受到的战乱苦难不能自拔,而是一如既往地亦官亦隐,享受着身心相离,理事自如的超脱。“纵其道不行,亦无意为不适意也”,有了这样的出世思想,有了心灵的自我解脱,哪里还会有什么现世的苦难呢?同样,“对现实生活十分冷漠的心情”和“空无寂灭的思想”,当然还是与佛教观念相辅相承互为因果的。“经过佛教僧侣与那些崇信佛教的统治者多年不懈的努力,佛教教义已经深入人心,成为唐代社会审美心理结构的一块主要基石。”而王维既然连名字也是从佛教经典《维摩诘经》中拿来的,又“弟兄俱奉佛,居常蔬食,不茹荤血,晚年长斋,不衣文彩”,被后人推尊为诗佛,其契机当在于此:“以淳古澹泊之音,写山林闲适之趣,如辋川诸诗,真一片不着墨山水画。”王维在佛教的净心自悟学说中找到了佛理禅趣和属于自己的感悟,以禅入定,由定生慧,从禅境超度到诗境,流诸笔端,禅定时体验到的心境空明和寂静与山水审美体验合二为一,所展示的满是山水自然永恒的空静之美,而没有写实当时的社会,难免被扣上冷漠之类的主观猜想了。不过,所幸的是王维的山水田园诗,现在得到了从艺术美学角度的客观的叙述和评价:所展示的无一不是自然造物生生不息的原生状态,不受人为因素的困扰,没有孤独,也没有惆怅,只有一片空灵的寂静,而美的意境就产生于对这自然永恒的空、静之美的感悟之中。 作为物质实体的王维,早在一千多年以前就烟消云散了,作为一个诗人,他留下许多流传千古的优美诗篇,一千多年来受到许多文人无保留的赞美。其实我们不必斤斤计较于千年前的王维对生活的态度,只要享受他的山水田园诗的空明境界和宁静之美,奉上共鸣或留下感悟就够了。王维也根本无法在意后人的评价,而是我们读诗的感受却往往会爱屋及乌,或推己及人,不管白云苍狗世易时移,“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鲜明形象和深远意味却是永恒的。在现今紧张的生活压力下,即便对于王维,对于王维的诗都只有一知半解,或者曲解误解,也是芸芸众生中的我们对诗佛王维的一种参详吧。

相关期刊更多

卫星与网络

部级期刊 审核时间1个月内

工业和信息化部

中国糖料

省级期刊 审核时间1个月内

黑龙江省教育厅

中华民居

部级期刊 审核时间1个月内

中国建筑装饰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