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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送别的诗

关于送别的诗范文第1篇

关键词:送别诗 李白 王维 王昌龄

送别诗是古代诗歌也是唐诗的一种常见题材,“多情自古伤离别”,临别之际,无数文人雅士常以优美的诗句诉说离愁别绪。今天我们也常常引这些诗句,可见这些伟大的诗人,以出色的诗笔抒发了人们的普遍离情,才引起古往今来读者们的情感共鸣。李白为才气过人的天才作家,王维和王昌龄分别是山水田园诗派和边塞诗派的代表诗人,这三位诗人都生活在盛唐,本文选用了他们各自的描写送别的七绝诗,分别为《送孟浩然之广陵》、《送元二使安西》和《芙蓉楼送辛渐》,试图通过比较三首诗歌思想内容与艺术特色,进而探究形成他们差异的原因,来领略这些诗人创作的不同风采。

一.三首送别诗情感内容的比较

优秀的诗人总是敏感而多情的,尤其在唐代这个诗歌创作的黄金时代,送别诗的创作十分繁荣。首先,我们先来比较这三首送别诗的内容。

(一)内容上的相同之处

盛唐社会安定,士人为了游学和游宦经常离乡外出,分别、饯行是经常遇到的事情。我们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去分析三首诗歌内容的相同之处:

1.都点明了送别的主题

出自盛唐的三首诗歌:《黄鹤楼之送孟浩然之广陵》、《芙蓉楼送辛渐》、《送元二使安西》,题目中都有一个“送”字,点明了送别的主旨;三首诗中都包含有送别的词语,起到了点题的作用,如李白诗中的“西辞”、“下”;王昌龄诗中“入”、“送”;王维诗中“出”,而且三首诗都交代了诗人送别之处和友人所去之处。

2.都书写了离别时的景物

三首诗都交代了送别环境,都有对离别时景物的描写,《黄鹤楼之送孟浩然之广陵》中有“黄鹤楼”、“扬州”、“孤帆远影”、“长江天际流”;《芙蓉楼送辛渐》有“寒雨连江”、“夜”、“楚山”;《送元二使安西》有“渭城”、“朝雨”、“轻尘”、“客舍”、“柳”、“酒”、“阳关”。这些景物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3.都表达了离情别绪

从题目都有“送”字、诗中的有关词语和离别的景物,均可看出诗人送别时真挚的情感,传达了依依惜别的感情,对友人的牵挂不舍,表现了作家的真性情。

(二)内容上的不同之处

除了内容方面的相同之处,三首送别诗也有一定的区别。我们从送别地点、所写景物与所抒之情三个方面来分析:

1.题目表明的地点不同

题目都点明了送别的主题,但不同的是,《芙蓉楼送辛渐》题目中所出现地点为送别友人之处,而《黄鹤楼之送孟浩然之广陵》、《送元二使安西》所出现地点则为友人所去之处,与送别有关的方向与方位不同。

2.所写的景物不同

李白的诗所写景物有黄鹤楼、烟花三月的扬州、孤帆、碧空、长江,以绚丽斑驳的烟花春色和浩瀚无边的长江为背景,极尽渲染之能事,绘出了一幅意境开阔、情丝不绝的诗人送别图画;王昌龄诗描写的景物为寒雨、长江、夜、平明、楚山,用苍茫的江雨和孤峙的楚山,烘托送别时的凄寒孤寂之情;王维诗的描写景物为“渭城”“朝雨”“轻尘”“客舍”“柳”,从而构成了一幅色调清新明朗的图景。

3.所抒之情各异

李白的诗表现的是一种充满诗意的离别。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是两位风流潇洒的诗人的离别,还因为这次离别是处于一个繁华的时代与季节,也是繁华的地区,在愉快的分手中还蕴涵着着诗人李白的向往,这就使得这次离别有着浓郁的诗意;王昌龄诗淡写朋友的离情别绪,将自己隐含在所烘托的那个凄寒孤寂的氛围中,重在写自己的高风亮节、一片冰心;王维诗所描写的是一种普遍的离别,在那个交通不便的古代,友人即将远去,作为朋友最自然的一种反应――再陪好友多饮几杯,正如《唐诗鉴赏辞典》所说:“他没有特殊的背景,而自有深挚的惜别之情。”[1]

二.三首送别诗艺术特色的比较

上面我们比较分析了三首送别诗的情感内容,下面我们再来看一下三首诗的艺术特色,先来鉴赏相同的一面。

(一)艺术手法的相同之处

对于这个问题,我们可以从艺术结构、表现手法、诗体语言几方面来分析:

1.先“景”后“情”的结构

李诗前两句写到黄鹤楼离别之景、扬州“烟花三月”之景,后两句将自己的惜别之情融于自己所建构的那幅长江送别画之中;王昌龄诗前两句写到友人寒雨连江之夜远去之景、楚山孤影下的送别之景,后两句点明了自己的高洁之心;王维诗前两句写到清晨送别之景,渭城的朝雨,青青的柳色,一切充满了生机,后两句则借劝酒表达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

2.借景抒情与白描的表现手法

《黄鹤楼之送孟浩然之广陵》为景中含情,将离别之情融于送别之景中;《芙蓉楼送辛渐》、《送元二使安西》这两首都采用情景交融的表现手法,前两句写景,后两句抒情,先渲染离别气氛,接着诉说离别的感受。三首诗都采用了白描的表现手法,将所见所感描写抒发出来,如同对友人娓娓地诉说,从而以真情感染了读者。

3.七绝的体裁,通俗的语言

三首送别诗体裁上都为七绝,都是近体诗的一种形式,都讲究平仄韵律,注重音乐美,诗人们对新兴的近体诗都很感兴趣,勇于尝试。都采用了平实的语言,简单易懂、明白如话,没有晦涩难懂之处,加之七绝短小精悍,所以诗歌才广为流传,如同王昌龄经历的“旗亭画壁”的故事一样。

(二)艺术特色的不同之处

我们可从情景关系、诗人着眼对象、修辞手法和表现手法等角度入手:

1.诗歌的情景关系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芙蓉楼送辛渐》、《送元二使安西》都同为先景后情的写法,不同的是,李诗、王维诗后两句没有直接言情,而是融情于景;李诗是将离别之情寄于诗人勾勒出的那副意境开阔的长江送别画之中,王维诗是将惜别之情集中表现在那个“酒逢知己千杯少”,一杯更尽,再饮一杯的细节之中;而王昌龄诗则是直接抒情,直言自己的一片冰心。

2.诗人写作着眼的对象

李白诗、王维诗情感着眼于送别对象。李白诗是写友人已经孤帆远去,诗人江边久久伫立、目送良久的画面;王维诗是友人即将远去,诗人劝友饮酒,不舍友人离去的画面,他们着眼的是送别对象,表达的都是惜别之情。而王昌龄所诉之情,则是着眼于诗人自身,是希望通过友人代为传话,告知亲友自己的心声,所以描写的侧重点有所不同。

3.所用的修辞手法

李诗、王昌龄诗采用了比喻的修辞,王维诗采用了叠字的修辞。李白诗、王昌龄诗都为借喻,李白是将自己的深重离情比喻为一江春水,悠悠不尽;王昌龄诗则是将自己的高洁志行比喻为玉壶之冰,化抽象的品格为具体可感的形象,给人以冰清玉洁之感,希望亲友不要听人议论,误解自己;王维诗中“客舍青青”,“青青”运用了叠字的修辞,形象的描绘出了客舍在周围柳色映衬下的翠绿颜色,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此外,王昌龄诗还采用了设问的修辞,一问一答,直抒胸臆,表达了作者内心的坚定,对自己品行的坚守。

4.所用的表现手法

李白诗采用了渲染的表现手法,用“烟花三月”渲染了一幅诗意浪漫的画面;王昌龄诗、王维诗则是采用了烘托的手法,不同的是王昌龄诗为正面烘托,借悲凉的送别场景表白品行,读来有一种沉重之感。王维诗则为反面烘托,以乐景写哀情,前两句“朝雨”、“清晨”、“客舍青青”、“柳色新”展现出一副清新之气,后两句则转而伤感,感情基调由高到低,这种写法收到了王夫之所说的“以乐景写哀,倍增其哀乐”的艺术效果。

三.形成三首送别诗不同的原因

三首诗在内容和艺术诸多层面,都有所差异,下面我们探究一下形成其差异的原因。我们拟从送别的背景、诗人的个性气质两个方面来具体分析:

(一)送别的背景不同

李白诗为诗意的离别,王昌龄诗为凄凉的离别,王维诗为普遍的离别:

1.李白的诗:诗意的离别

《送孟浩然之广陵》是一种充满诗意的离别。“这次离别正处开元盛世,太平而又繁华,季节又是烟花三月、春意正浓的时候,从黄鹤楼到扬州这一路都是繁花似锦。而扬州呢?更是当时整个东南地区最繁华的都会。李白是那样一个浪漫、爱好游览的人,所以这次离别完全是在很浓郁的畅想曲和抒情诗的气氛里进行的。”[2]所以读来既无伤感悲凉之感,又让人感觉到诗人的一片情深。

2.王昌龄诗:凄凉的离别

《芙蓉楼送辛渐》为王昌龄被贬为江宁县丞时所写,贬谪之情与离别之意相互交融,所以诗的开头是凄凉孤寂的,“古吴、楚两国接壤,楚在长江上游,吴在下游。芙蓉楼在吴地。作者于某个寒雨连江之夜,从楚到吴,而不久以后,辛渐又在某日平明(清晨),由吴入楚,沿江西上,再北赴洛阳。这是写其相聚之匆促。楚山孤,是作者因同情友人旅途的寂寞而发生的想象”[3],正是由于遭贬处境下的心有不甘,才会向友人表明不会因为宦海沉浮,失去自己的一片冰心,故清人沈德潜评曰“言己之不牵于宦情也”。[4]

3.王维诗:普遍的离别

《送元二使安西》是王维送友人元二出使西北之作。古代交通闭塞,音信难通,所以古人的离别往往带有一种悲凉的色彩。 “一赴绝国,讵相见期?”沈德潜说“阳关在中国外,安西更在阳关外,言阳关已无故人矣,况安西乎?”可见友人此去之远,所以诗人深感此别之后,相见甚难,于是知己送别,千杯亦少,一杯更尽,再饮一杯,“劝君更尽一杯酒”,体现出对友人的深情留恋,也体现友情之深。

(二)诗人个性气质的不同

李白为侠士气质,王昌龄为儒士气质,王维带有佛家气质。

1.李白:放荡不羁,放浪形骸的侠士气质

李白的个性是自由豪放的,从小向往任侠放任,因此兼具侠士的气质,读他的诗总是给人浑然天成之感,诗风豪放飘逸,即使写愁也是“抽刀断水水更流”带有潇洒快意的愁,而不是“寻寻觅觅”的那种凄凉之愁。所以他的离愁,既不同于江淹《别赋》那种“黯然销魂”的伤感离别,不同于王勃“海内存知己”那种少年刚肠的离别,也不同于王维《渭城曲》那种深情体贴的离别,而是一种诗意的离别。

2.王昌龄:积极进取,奋发有为的儒士气质

王昌龄为典型的儒士气质,积极入世的儒家思想在他的人生观中占主导地位,纵观王昌龄的生平,虽然他终生沉沦下僚,又屡遭贬谪,但一直心系国事,渴望建功立业。虽经挫折,但壮志不衰。这种心情在他的诗中屡有抒发,如“忠贞抱生死”(《留别武陵袁丞》)、“何当报君恩,却系单于头”(《九江口作》)等,那首著名的《出塞》也是如此,“但使龙城飞将在”的诗句言犹在耳,所以这首《芙蓉楼送辛渐》也是一样,此时的王昌龄为江宁丞,因“不护细行,谤议沸腾”被贬,诗人本该伤感离别,却借题发挥,以送别自写胸臆,固俊杰之本色。

3.王维:超脱红尘、超然物外的佛家气质

王维由于深受佛家思想影响,所以他的诗呈现出一种游离于红尘世界与极乐世界之间的特点,如“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但他毕竟身在官场,不能完全脱离红尘。所以在《送元二使安西》诗的前两句,我们看到“渭城朝雨徘岢荆客舍青青柳色新”,清静似乎有超脱红尘之气息,但转而对友人的难舍难分,又说明他仍然摆脱不了凡尘俗世的牵挂,亦似乎能看出王维于入世、出世之间的淡淡矛盾心理。

总之,面对人间的离别场景,每个人的表现相同而又有别。江淹在《别赋》中说:“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5]正是离别之人、离别之因不同,所以同言离别,别亦有所不同。有人喜欢李白的洒脱,便喜欢他那浪漫飘逸的送别;有人敬佩王昌龄的一片冰心,便欣赏他那高洁之品行;有人向往王维的境界,便欢喜寄情于酒、以酒话别的方式。于我而言,无谓高下与优劣,因为诗歌都出自诗人们的至情至性,所以我们从每一首诗之中,都能领略到他们的饱含真情、他们的情真意切,而这些,已然超越一切写法与技巧了。李白有一首五律《送友人》的后四句写到:“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游子的行踪不定,落日下的依依惜别,何等的诗意与放达,与他的七绝诗有异曲同工之妙。

参考文献

[1][2]俞平伯:《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2004年版,第199页;第304页。

[3]程千帆、沈祖保骸豆攀今选》,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168页。

[4]沈德潜:《唐诗别裁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版,第645页。

关于送别的诗范文第2篇

摘要:王维是盛唐杰出的山水田园诗人,其诗集中那些赠别友人的抒情绝句也名重一时,这些诗因构思精巧、造境新奇、情意真挚委婉而引人共鸣,在古代文学史上影响深远。《送元二使安西》和《山中送别》,即是王维送别诗中的名篇。

关键词:王维;《送元二使安西》;《山中送别》;折柳送别;西出阳关

中图分类号:I207.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1—1580(2013)07—0124—02

在唐诗创作中,送别是常见的题材,而在唐人大量的送别诗中,名重一时、流传最广的,应属王维的那篇《送元二使安西》了。这首赠别友人的抒情绝句,因情真意挚、委婉伤情而被后人推崇备至。

渭城朝雨浥轻尘, 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故人。

诗中的元二,是作者的一位朋友,他奉朝廷之命出使安西,诗人在渭城(今陕西咸阳东)置宴饯行,席间即兴赋诗以寄托深情。

诗的开篇,诗人寓情于景,以黯然的笔触描述了当时离别的气氛。渭城的清晨下了一场细雨,客舍前的杨柳在微雨过后,愈发显得青翠新鲜。王维诗歌善于描摹景物画面,开篇两句的描写,就融入了作者的创作功力。“朝雨”在这里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清晨的雨下的时间不长就停了,但正是这场细雨的滋润,使客舍边的道路、瓦舍、杨柳焕然一新。诗中意象不多,着墨不浓,却清新优美,淡雅如画,体现了王维诗歌“诗中有画”的独特艺术。同时诗人在对客舍边景物描写时,摄取了杨柳这一最富生机和象征意蕴的景物作描摹对象,愈使离别变得饱含深情,“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隋·无名氏《送别》)。在古典诗词意境中,杨柳是离别的象征。

汉民族自秦汉时起,就有折柳送别的习俗。人们从长安出发时,亲友都要为其送行,送别的地点有两个,向东送至灞桥,向西送至渭城,然后折柳送别,远行人踏上征程。折柳送别在古代流传着多种说法,有说长安灞桥两岸,十里长堤,一步一柳,柳枝婀娜,长条低垂,有依依恋人之感,折柳枝赠别亲人,喻意亲人离别家乡正如离枝的柳条,希望他随处皆安,早日归来。还有说法是,古人钟情于柳,是因柳枝是吉祥物,有祛祸辟邪之功能,更有从“柳”与“留”之谐音中发掘出柳的“留念”、“挽留”的意向,柳丝之“丝”则谐相思之“思”,故而古人将对亲人不忍相别的情怀寄托于那柔柔的枝条,带有希望离别之人能够留下来的美好心愿,反映了中华民族好客的风俗。一丝柳,一寸柔情,诗人选取这样的场景意象,自然会令人想到这是一场深情的离别。

后两句是诗人的劝酒辞,点出了对友人去路遥远的牵挂和临别殷勤的嘱托。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离别饮酒,自不同于故友相聚时的轻松愉悦,更兼这是诗人在为自己一生中难能再得的知己送别,销魂之情可想而知。

古诗词欣赏要善于准确填补艺术空白,读者须借助“空白”而展开联想和想象,实现诗词艺术的再创造。此时离别的酒已喝得差不多了,朋友上路的时刻也要到了,这时候诗人殷勤地捧起酒杯,深情地说:“老友啊,再喝上一杯吧!出了阳关,兄弟们就不容易见面了。”

三四两句是一个整体,写出了诗人挽留故友在远行前多留一刻的心意。要理解这临行劝酒所蕴含的深情,就不能不提及末句中的“西出阳关”。

位于甘肃省敦煌县西南的阳关,和它北面的玉门关遥遥相望,自汉代以来就是内地通往西域的唯一通道。唐朝国力强盛,内地与西域往来频繁,从军或出使阳关之外,在盛唐人心目中是令人神往的壮举。但古代交通不便,行旅艰难,朋友出塞,虽是壮举,却免不了平沙莽莽、千山暮雪万里跋涉的艰辛。再加上当时一些诗人仕路坎坷,宦游无定,亲友间更容易产生一种离多聚少、别易会难的心理。因而这临行之际的“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就浸透了诗人全部情感的内涵,既包含了对远行之人处境、心情的体贴,更包含了对朋友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它道出了别筵上人人想说的口边语,人人共有的心中情,出语郑重而情意真挚,千百年来引发了那些漂泊在外游子的共鸣,从而使之风流千古。

绝句诗歌因体制狭小,内容单一,往往离首即尾,诗人驾驭起来颇为费神,稍一疏纵即会言不尽意。王维这首送别诗却构思精巧,剪裁独到而颇具功夫。其间对置筵饯别、主客对饮及筵席场景等一概隐去不写,而是别开机杼地剪取了离筵即将结束时主人的劝酒辞,语言素朴,感情真挚,言微旨远,寓别情于行间,见离愁于字里,读来令人荡气回肠,体现了王维诗歌善于造境的艺术功力。

亦或是王维在诗中所描摹的渭城话别和西出阳关的场景过于真实,对当时西行出塞的人有着普遍的意义和亲切的感觉,因而王维的这首诗一时间竟不胫而走,被乐工谱曲后到处传唱,成为唐人送别时的流行歌曲。离别时唱它可以抒离情,筵饮上唱它可以侑酒兴,故此诗又有别名《渭城曲》和《阳关曲》。又因在流传过程中,某些诗句被演唱者重复叠唱以获得长言咏叹的效果,故又称《阳关三叠》。如中唐诗人白居易即有“相逢且莫推辞醉,听唱阳关第四声。”[1]刘禹锡亦诗云:“旧人唯有何戡在,更与殷勤唱渭城。”[2]清初文学家王士祯称赞此诗为唐人七言绝句的“压卷之作”,[3]未免推崇过高。明代李东阳评曰:“后之咏别者,千言万语,殆不能出其意之外。”[4]可见此诗对后世影响之巨。

再看那首《山中送别》:

山中相送罢,日暮掩柴扉。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这首诗与《送元二》诗相比,意象、剪接、跳跃,更显摩诘匠心独运之工。

首句“山中相送罢”,着一“罢”字,不写离亭别筵之不舍,而写送友出山事已毕,初读似无留恋之意绪,但诗的妙味已隐现,是诗的蓄势。次句“日暮掩柴扉”,这是山居人家每天日暮后都会做的事情,但诗的关键处是,从“相送罢”到“掩柴扉”在时间上已有不短的跳跃,而这耐人寻味的时间空白,诗人却未着一字,留给人丰富的想象。是因朋友登程心绪不佳多耽了几杯闷酒而沉睡至此,亦或是送走挚友心怀惆怅在山林中徘徊至日暮黄昏呢?诗人在把生活剪接入诗篇时,剪去了这一细节,当做暗场处理。

多情自古伤别离,对离别有过切身体会的人都知道,别恨离愁最难将息的时候是晚上。诗中主人公掩闭柴门,独自回到屋里,寂寞惆怅之情油然而生,眼前又浮现出朋友山中离别的那一刻,不觉暗暗自语,“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三四句,诗人化用了屈原《楚辞·招隐士》中“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之意。此赋原意是因游子久去而叹其不归,这里诗人以虚景衬实情,写别后离情未去,盼归之心已浓,写出了诗人与友人的真挚情谊。诗人进而想到,明年春草再绿自有定数,而游子归来却难预期,此后暮色柴门、闲云流水,与野鹤为伴,零丁之感不觉黯然。

从诗人本身经历来看,王维一生志情山水,也有过几次隐居生活经历,初隐终南山,后居辋川别业,崇尚自然,笃信佛禅。再加上诗人早年仕途蹭蹬,妻子早逝,其皈依自然之心愈浓。《旧唐书·本传》也记载他在辋川别业,常偕道友裴迪、崔兴宗等人泛舟遣兴、赋诗相酬。此诗是否是诗人这一时期生活的真实写照不得而知,但不论如何,这首诗选取了与《送元二》诗全然不同的下笔着墨之点,开篇隐去送别之景,继而写别后归家“掩柴门”之寂寥,于是想到明年芳草自绿,王孙归期未定的惆怅。在这一点上,诗人匠心别运之工,实比《送元二》诗高出一筹。但由于它所表达的不是典型的送别感情,兼之五言体诗音韵格律不适宜入乐,因而不能像《送元二》诗那样容易引发读者的共鸣和在离席别筵上传唱,终输一招,不及《送元二》诗之后世影响力。

[参考文献]

[1]谢思炜校注.白居易诗集校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6.

[2]刘禹锡.刘禹锡集[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关于送别的诗范文第3篇

关键词:送别诗;独特风格;特色

江淹在《别赋》中说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而柳永也说“多情自古伤离别。”送别诗是古人在诗歌中经常表现的一种题材。挚友离别,亲人之念,故土之思,无不牵动人们的心弦,于是一 首首震撼人心的送别诗诞生了。在唐代的诗人中以王维、李白、高适、王昌龄、王勃为代表,他们的送别诗从思想内容、表达情感和表现手法形成自己的风格特色。

首先看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此诗又叫《渭城曲》或《阳关三叠》,它所描写的是一种最普遍性的离别,适合于大多数离筵别席演唱,成为当时最流行、传唱最久的歌曲,诗歌前两句“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描写送别的时间、地点、环境气氛,并抓住象征离别的实物杨柳来渲染环境,三四句“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是宴席即将结束时文人的劝酒辞,这句脱口而出的劝酒辞浸润了诗人全部丰富的情谊,不仅有依依惜别的情感,而且包含着对远行者处境、心情的深情体贴,对友人前路珍重的殷勤祝愿,情感上更是体贴、牵挂,更包含着缠绵悱恻,依依惜别之情。

王维的这首送别诗写的固然感人至深,徘徊流连,但另外一种慷慨悲歌、发自肺腑的诗作却又以它真挚情谊,坚强信念,为此涂上了另一种豪放健美的色彩,高适的《别董大》便是后一种风格的佳作,诗歌前两句“千里黄云白日熏,北风吹雁雪纷纷”采用白描的手法描写落日黄云、大野苍茫的北方冬以景色而见内心之郁积,虽不涉人事,已使人如临其境,似闻山巅水涯壮士长啸。后两句直抒胸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于惜别中表达一种宽慰、鼓励,给人以信心、力量和希望。作者用心之良苦,友情之深挚,别情之凄酸,表达得酣畅淋漓。

后人评价此诗之所以卓越,是因为高适“多胸臆语,兼有气骨”“以气质自高”,因而能为志士增色,为游子拭泪。古代送别诗大都表现了“黯然神伤”的情景,王勃《送杜少府之任蜀州》和《别董大》一样一洗悲伤之态,意境开阔,音调爽朗,独树高格。其中名句“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出自曹植的《赠白马王彪》,“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两句表达了朋友之间只要彼此了解,心心相印,即使远在天涯海角,远隔千山万水,情谊也像近邻一样。此句千百年来传唱不衰,成为友人之间离别时互勉的名句,而李白的《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它既不同于王勃的《送杜少府之任蜀州》那种少年刚肠的离别,也不同于王维《渭城曲》那种深情体贴的别离,这首诗表现了一种充满诗意的离别。前两句“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表明送别的地点和环境,这两句意境优美,文字绮丽。后两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看似写景实质是景中有情,情景交融。作者在写景中包含了一个充满诗意的细节,李白一直把朋友送上船,船已经扬帆而去,而诗人还在江边目送远去的风帆,一直到帆影模糊,消失在碧空的尽头,这才注意到一江春水在浩浩荡荡流向天边。李白对朋友的惜别、留恋、向往,不正是通过后两句写景表现出来了吗?正如王国维所说:“一切景语皆情语。”后两句虽然不是直接抒情,却景中有情,情景交融,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意境。

关于送别的诗范文第4篇

一、书声朗朗,情境美读

叶圣陶先生曾谆谆告诫:语文课以读书为目的,老师若引导学生善于读,则功莫大焉。入情入境的朗读会让学生与作者产生共鸣,仿佛文字有了生命。再加上抑扬顿挫的语调,或快或慢的语速,情感的起伏迂回,就会牢牢地抓住学生的心灵。由于小学生没有丰厚的文学积淀,就不能枯燥地分析、机械地背诵,也不可“深挖式”地鉴赏。教师应当创设适当的教学情境,引导学生在读中入境,在读中生情。

本节课以“了解诗意、走入诗境、感悟诗情”为总体思路,重点导读两首诗、略读两首诗,并注意读出古诗文的节奏和韵味。通过节奏、停顿、平长仄短的指导,如七言诗歌的诵读有“二二二一”或者“二二三”节奏,如“千里/黄云/白日/熏,“北风/吹雁/雪纷纷”。韵脚要读得响亮而稍长,读出诗歌的韵味,感受读诗的乐趣。

古诗词本身就是一段凄美的故事、一幅精美的图画、一首美妙的乐曲。而艺术之间都是相通的,中国民乐注重意境的描绘,讲究情感的渗透,往往在乐曲一开始就定下了情感的基调,并在旋律的舒扬中铺陈情感,正适合与中国古典文学相匹配。在音乐的渲染和催化中,诗词的意象和情境更具立体动感,又使得学生于润物无声、潜移默化中获得审美体验和审美陶冶。教学时我采用了洞箫曲《阳关三叠》作为背景音乐来创设离别氛围,通过不断地诵读品味诗中所包含的友情、不舍、担忧、祝福等,激发了学生深层的审美体验,加深了他们对诗词情感内容的把握和理解。

二、品评语言,感受诗情

古典诗歌的语言凝练,含蓄,精练,优美,有时一个词、一个字就包含了极丰富的内容。所以,教师要在教学中引导学生反复涵泳,体味古诗语言的丰富内涵。

《别董大》:“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旷野苍茫,黄云落日,寒雪纷飞,远空断雁。诗歌前两句以苍茫悲凉的景色书写内心的别离心绪,情感深挚。一代琴师沦落至此,使人潸然泪下。“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两句是对朋友的劝慰:此去你不要担心遇不到知己,天下哪个不知道你董庭兰啊!响亮有力的话语,振奋人心,于慰藉中充满着信心和力量,激励朋友抖擞精神去奋斗、去拼搏。教师只有带领学生反复咀嚼,才能品得其中滋味。

《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虽只字未提送别,笔端却饱含悠悠不尽的惜别情思,创造了“此时无声胜有声”的艺术境界。在学生感知诗意的基础上,教师引导学生通过“孤帆”“碧空尽”等重点词语,感受李白与孟浩然之间的情深意长。

古诗词教学中认知文字、品鉴词语、感受韵律、理通文脉、捕捉作品艺术形象,明悟作品的思想感情,领略作品的韵味意境,体会作品的语言艺术,化古人的神气为自己的神气。只有这样,才会使学生获得丰富的感性认识,在潜移默化中熟稔词语、贯通语法、修辞规律,形成灵敏的语感。

三、补充资料,琴瑟和鸣

古诗词是生命的歌,是情感的化身,是值得后人咀嚼、消化、回味的精神食粮,需要用心灵去捕捉诗的意象和境界。然而古诗词离现今年代久远,理解起来不容易。

教学中,我几次引入了背景资料,帮助学生打开年代之窗。第一次是《别董大》中,对于“董大”的介绍:董大就是当时有名的琴师董庭兰,在唐代享有很高的声誉,宰相非常赏识他,当时众多的诗人都与他交往,并在诗中描写了他的琴艺,最为著名的就是李颀的长诗《听董大弹胡笳十八拍》。里面写道:“

为静其波,鸟亦罢其鸣。”就是这样一位身怀绝技的琴师却受到排挤,不得不背井离乡,沦落天涯。第二次是关于当时高适的一种生存状态,引入《别董大》【其二】:“六翮飘飖私自怜,一离京洛十余年。丈夫贫贱应未足,今日相逢无酒钱。”了解当时的境况凄惨,却以一种豁达之心劝慰好朋友,体会高适的乐观。第三次是《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中李白和孟浩然的友情:李白与孟浩然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李白28岁,孟浩然已经40岁了。李白当时名气不大而孟浩然已经名扬天下。李白专程去鹿门山拜见孟浩然,两人性情相投,一见如故。于是相约来到江夏(今武昌)游历月余。最后,孟浩然要去广陵,于是二人在黄鹤楼相别,李白看着好友离去,思绪万千,欣然写下这首千古绝唱《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第四次是《送元二使安西》中对于渭城和安西的介绍。我借助中国版图让学生了解渭城到安西有3000多公里,横穿大半个中国,体会路途之遥远。再依次出现凄凉的荒漠图片,伴随着教师深情的语言描述,体会路途之艰险,想象此时王维的心情。资料的补充拉近了学生与文本的距离,开启了智慧之门,让学生读懂了诗人、感悟了诗情,真真切切感受文字的灵性。

四、拓展诵读,延伸情感

关于送别的诗范文第5篇

摘 要:唐代送僧诗是唐诗送别、留别题材诗作中独具艺术特色和文化审美意义的组成部分。其主要特色在于以委婉、含蓄的方式抒写离别之时的留恋、感伤;具有佛教意蕴的诗歌语象的生成和广泛运用; 多元的时间构成模式在抒情达意中的运用, 使其与一般的文人间送别、留别诗作呈现出不同的风貌。诗中传达出唐代 文人对追求功利的世俗生活的厌倦、对僧人超迈隐逸而又充满禅趣的生活的向往。

关键词:送僧诗,抒情特色,文人心态

 

唐代帝王大都主张儒、道、释“三教谈论”[1],这种兼容并蓄的思想政策给宗教了很大的发展空间,因此 , 佛教在唐代得到了很大的发展 , 并对唐代的社会、文化产生了诸多影响。唐代文人中信仰佛教的诸如王维、白居易等不乏其例,他们习禅诵经,交游僧侣,写下了大量的与佛教、僧侣有关的诗文,其中包括许多送别、留别题材的诗作。[2]这些送僧诗在艺术上独具特色,与一般的文人间送别、留别诗作保持着一定距离,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着唐代士人的心态,因此,具有不可忽视的文化意义。本文拟以贾岛送僧诗为例,参考其他诗人之作,探求送僧诗的独特内蕴所在。

拥策背岷峨,终南雨雪和。漱泉秋鹤至,禅树夜猿过。

高顶白云尽,前山黄叶多。曾吟庐岳上,月动九江波。

(贾岛《送厉宗上人》。《全唐诗》卷572)

《唐才子传·贾岛传》载岛“尝叹曰:‘知余素心者,惟终南紫阁、白阁诸峰隐士耳!’”[3]考贾岛《长江集》中多载其与终南诸隐士、僧人的酬唱、赠答之作。如《怀紫阁隐者》云:“废寝方终夕,迢迢紫阁心。”(卷四)《寄白阁默公》云:“已知归白阁,山远晚晴看。”(卷三)将这些诗歌与《唐才子传》相互参证可以得知,贾岛与终南诸峰隐士确有非同一般的交情。此位厉宗上人应该也是终南山中贾岛的知交之一。《送厉宗上人》首句 “岷峨”一词并非实指蜀地的大山,而是僧人栖身深山的比喻。如《全唐诗》中所载唐求《赠行如上人》诗云:“不知名利苦,念佛老岷峨。”(卷724)齐己诗《荆州新秋寺居写怀诗五首上南平王》云:“虚负岷峨老僧约,年年雪水下汀洲。”(卷845载)齐己诗《寄蜀国广济大师》云:“终思相约岷峨去,不得携筇一路行。”(卷846载)详味诗意,则可知,“岷峨”实为僧人远离世俗之居所的代指。

这首诗首联出句用虚笔,写厉宗上人离开隐居之地,即对句所云“终南”,但是却不实写,一则是为避免重复;二则正体现出贾岛“苦吟”造句的诗风。对句“终南雨雪和”,看似实写上人离开之地的景色,实则化用《诗经·小雅·采薇》“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之意来叙离别之情。送别知交,自然是情深意重,依依难舍,而此两句却写得如此含蓄深婉,藏而不露。这是唐代送僧诗的特点之一。其他如刘长卿《送灵澈上人》:“苍苍竹林寺,杳杳钟声晚。荷笠带夕阳,青山独归远。”(卷147)钱起《送少微师西行(一作送僧自吴游蜀)》:“天外猿啼处,谁闻清梵音。”(卷237)郎士元《赴无锡别灵一上人》(一作刘长卿诗,一作皇甫冉诗)云:“一入春山里,千峰不可寻。”(卷248)等,均写得含蓄蕴藉,韵味深长。送僧诗之所以呈现出这样的风貌,原因可能是僧人乃方外人士,于世情、人事大都超脱出来,飘逸恬淡。他们“独归双树宿,静与百花亲。对物虽留兴,观空已悟身。能令折腰客,遥赏竹房春。”(李嘉祐《同皇甫冉赴官,留别灵一上人》。《全唐诗》卷206)不是一般士人所能比拟,因此,同僧人过从甚密的诗人们在与之惜别之时,因人而制宜,将留别之情暗含其中,委婉道来。而那些本来与所送的僧人没有多少交情的诗人,出于某种需要,或应制、或应时地写一些送僧诗以敷衍,更不会“为文而造情”。比如宋直问、李乂等人皆有《送沙门弘景道俊玄奘还荆州应制》诗(卷52、92),都写得中规中矩,平淡无可观之处。

元杨载《诗法家数》“赠别”条总结唐赠别诗做法云:“第一联叙题意趣。第二联合说人事,或叙别,或议论。第三联合说景,或带思慕之情,或说事。第四联合说何时再会,或嘱咐,或期望。于中二联,或倒乱前说亦可,但不可重复,须要次第。末句要有规警,意味渊永为佳。”此诗首联叙说僧人离开终南,直陈送别之旨,正合此法。颔联即是叙写“人事”即山僧参禅生涯。《世说新语·言语》载东晋高僧支遁爱鹤的逸事。[4]此联出句“漱泉秋鹤至”即是用此典,将对方誉为支遁一般的高僧。“鹤”在诗歌中,往往是高蹈脱俗、飘逸不群的象征意象。化用“支公好鹤”、“放鹤”的典故,将“鹤”与“僧”相联系以写其超逸、高雅,在唐诗尤其是题赠、送僧诗中不乏其例: 喻凫《题禅院》云:“无花地亦香,有鹤松多直。”(卷543)皎然《康录事宅送僧联句》云:“见鹤还应养,逢鸥自作群。”(卷794)李端《与道者别》云:“闻说沧溟今已浅,何当白鹤更归来。”(卷286)刘禹锡《赠日本僧智藏》云:“新秋放鹤野田青。”(卷359)朱庆馀《送惠雅上人西游》云:“兴远常怜鹤。”(卷515)……诸如此类,不胜枚举。总之,从《世说新语》以后,“鹤”与僧人、隐士、道人便结下了不解之缘,成为诗歌意象中象征隐逸、脱俗的重要诗语之一。对句“禅树夜猿过”,借用佛经“心猿”之语。《维摩诘经》卷八《香积佛品第十》云:“以难化之人 ,心如猿猴,故以若干种法,制御其心,乃可调伏。”[5]将心意不定,放纵不羁的散漫心境谓之“心猿”。“‘心猿’进入文人的视野,大抵自中晚唐始。起初多出现于文人诗词之中,用以表现佛理。”[6]在这里,诗人用形象化的语言将山僧的禅定生活描述出来,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唐代近五百首送僧诗中,“猿”、“心猿”凡出现35处,其中大多数是化用佛典,叙写僧人克服心障,因禅入定的。如戴叔伦《送少微上人入蜀》云:“乱猿心本定,流水性长闲。”(卷273)杨巨源《送定法师归蜀,法师即红楼院供奉广宣上人兄弟》云:“孤猿学定前山夕。”(卷333)孟郊《送超上人归天台(一作送天台道士)》云:“山兽护方丈,山猿捧袈裟。”(卷379)马戴《送僧二首》云:“来往白云知岁久,满山猿鸟会经声。”(卷556)皎然《送清凉上人》云:“永夜出禅吟,清猿自相应”(卷818)等等。由此,我们可以发现送僧诗的另一特点:具有佛教意蕴的诗歌语象的生成和广泛运用,使其诗意更加切合题旨。 二

较之于送僧诗,一般送别、留别题材的诗歌往往情感浓郁,具有强烈的感情色彩。读李白《送友人》,我们可以很轻易地从“此地一为别,故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中体味出诗人对朋友依依不舍的眷恋、惜别之际的痛苦。读杜甫《奉送卿二翁统节度镇军还江陵》,我们可以从“寒空巫峡曙,落日渭阳情”中获得很强的情感共鸣……不仅仅是因为他们的诗作抒情色彩浓烈,还在于他们使用了很多传统的离别诗语,如“浮云”、“落日”、“班马”、“渭阳”等,而近五百首送僧诗中,出现的典型传统离别诗语是很有限的 ,不到总数的5%:“落日”这一诗语7处(薛能《送禅僧》、李节《赠释疏言还道林寺诗》、李频《送僧入天台》、慕幽《冬日淮上别文上人(一作酬和友人见寄)》、刘长卿《送惠法师游天台,因怀智大师故居》、卢纶《送惟良上人归江南(一作郢上人)》、张籍《送安法师》),“浮云”8处(岑参《青龙招提归一上人远游吴楚别诗》、杜甫《别赞上人》、戴叔伦《送道虔上人游方》、熊孺登《野别留少微上人》、李骘《慧山寺肄业送怀坦上人》、皎然《送昼公联句》、《送维谅上人归洞庭》、无可《送清散游太白山》),“灞陵”1处(郎士元《送粲上人兼寄梁镇员外》),“春草”6处(其中一处为地名,其余五处为:刘长卿《送灵澈上人归嵩阳兰若》、《重送道标上人》、贾岛《送僧》、皎然《送赟上人还京》、齐己《送林上人归永嘉旧居》),“西京”1处(姚合《送文著上人游越》)。送僧诗在抒情、意象营造与使用方面的特点,使它呈现出有别于一般离别题材诗作抒情意味较为浓烈、多使用传统离别诗语营造诗歌意境的风貌。

在一些离别诗中,有的作品“不是单纯描写送别现时刻的所谓一元的时间结构,也不是从现在的想象与别后情况的二元结构,而是三元的或者是四元的时间构成。”[7]这种二元、三元甚至是多元的时间构成,在送僧诗里也经常出现。如贾岛的绝句《送僧》:

池上时时松雪落,焚香烟起见孤灯。

静夜忆谁来对坐,曲江南岸寺中僧。(《全唐诗》卷 574)

这首诗歌并不是从当下送僧的时刻着笔,而是想象离别之后的某一情境:池塘边的松树上,不时地落下一些积雪;孤灯在袅袅的暮烟中闪现。在这凄清孤寂的夜里,我突然回忆起以往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是谁在与自己对坐谈禅的呢?就是那曲江南岸中寺庙里的和尚。诗人假想自己在别后的某一特定时刻,回忆离别之前与僧友促膝而坐的情形,以想象的笔触,在诗歌中构建了三元的时空模式,曲折、委婉地表达了诗人对所送之人的不舍,并隐约透露了将在别后产生的思念。在贾岛和其他诗人的送僧诗中, 这种时间、空间模式是不乏其例的。如 贾岛《送无可上人》中的名句 “独行潭底影,数息树边身”,想象离别后无可(其从弟)孤寂、凄清的行止;刘长卿《送少微上人游天台》诗中担心少微上人别后“乞食山家少,寻钟野路遥”;权德舆《送濬上人归扬州禅智寺》想象濬上人归去后,“扬州后学应相待,遥想幡花古寺前”的盛况等。诗人们不直截明白地表现心中的眷恋不舍,而是通过这种委婉、曲折、复杂的时空构成模式来寄托胸中情谊。惟其如此,方更见其关切之情的真挚、深沉。

当代学者认为,文人与佛教、僧人结缘,其主要原因之一在于在政治上失意时 ,事佛信佛,寻求精神寄托。[8]这种精神需求反映在文人们的送僧诗中,便是对追求功利的世俗生活的厌倦、对僧人超迈隐逸而又充满禅趣的生活的向往。史载贾岛连败文场,遁入空门,后经韩愈提携方还俗踏上仕途。(《唐才子传》,同前《贾岛传》。)他曾经为僧,熟悉空门生活,又经历了仕途的坎坷,所以他的送僧诗在表现厌弃名利场上的沉沦、倾轧上,最具有代表性。他认为山僧们居住环境清幽而有诗意:“雁过孤峰晓,猿啼一树霜。身心无别念,馀习在诗章”(《送天台僧》),过着出处优游、清闲自在的日子:“此生披衲过,在世得身闲。日午游都市,天寒往华山”(《送僧》)。更重要的是,这样的生活,脱离了世俗的羁绊,没有种种世俗礼教、宦海礼数的制约:“涕辞孔颜庙,笑访禅寂室。步随青山影,坐学白塔骨。解听无弄琴,不礼有身佛”(《赠智朗禅师》),参禅悟道,吟诗作赋:“无师禅自解,有格句堪夸”(《送贺兰上人》),真是一种适意而又诗意的安居!

不独贾岛,许多文人都怀有这样的心境并通过他们的送僧诗表现了出来。其中最为明显的,当数晚唐诗人许浑了。他的《早发中岩寺别契直上人》尾联“行役方如此,逢师懒话心”,表达了在长期的功利生活中,其内心极度疲惫、厌倦的状态。在他的另一首送僧诗《送惟素上人归新安》中,诗人以出世、入世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进行比照:“寻云策藤杖,向日倚蒲团。宁忆西游客,劳劳歌路难”,更是传达了对僧侣隐逸生活的向往、对布满了艰难的仕途生活的厌弃:“独恨孤舟去,千滩复万滩。”(《晨别翛然上人》)

此外,李端也是其中显例之一。他“少寻道士居嵩岭,晚事高僧住沃洲”[9],其间又经历了折节苦读以求走向仕途的生活:“弱冠家庐岳,从师岁月深。翻同老夫见,殊寡少年心。”[10]他的经历,正是唐代大多数文人出入儒、道、释三教的写照。在看破道家求仙长生的虚妄、厌倦了儒家入世经营波折坎坷,遍尝人生悲苦后,他选择了自己的精神归宿——禅学,所以“晚事高僧住沃洲”。其《书志赠畅当》诗序云:“余少尚神仙,且未能去,友人畅当以禅门见导,余心知其必是,未得其门。”因为“未得其门”,所以才会像诗中说的那样:“少喜神仙术,未去已蹉跎。壮志一为累,浮生事渐多。”(卷285)可谓是诗人的内心剖白:厌恶浮生,向往禅佛。其 《送皎然上人归山》云:“法主欲归须有说,门人流泪厌浮生。” (卷 286 ) 同许浑诗有异曲同工之妙。他们的诗主要通过对现实失意的正面表达来显现其企图通过佛教来排遣苦闷、压抑;更多的诗人则是委婉曲折地表现这种精神需求。如司空曙《送况上人还荆州,因寄卫侍御象》诗,不言世俗生活如何,只是在字里行间中流露出对“对鸥沙草畔,洗足野云间”的无尽向往。在这些文人笔下,僧人们“爱憎应不染,尘俗自依依”(崔峒《送真上人还兰若》),几乎达到了神秘的极乐世界,享受万物的润泽、护佑:“灵境物皆直,万松无一斜。月中见心近,云外将俗赊。山兽护方丈,山猿捧袈裟。”(孟郊《送超上人归天台》)正是这些超凡脱俗,近乎虚妄的想象,吸引着无数的文人向佛教、僧侣靠拢,寻求精神的慰藉,心灵的皈依。

至此,我们可以看出唐代送僧诗的独特之处:从诗艺的角度讲,送僧诗以委婉抒情、含蓄蕴藉的抒情方式,广泛使用 具有佛教意蕴的诗歌语象而较少运用传统离别诗语,委婉、曲折、复杂的时空构成模式,构成了其在艺术上的独特风貌;从文化的角度讲,送僧诗 传反映出唐代 尤其是晚唐文人对追求功利的世俗生活的厌倦、对僧人超迈隐逸而又充满禅趣的生活的向往,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时代背景下士人的心态和价值取向——从某种意义上讲,送僧诗具有反映文人心路历程的文化意义。因而,唐代送僧诗歌具有其独特的艺术内蕴和文化审美意义。

注释:

[1]《佛祖统记》卷39载: 唐高祖幸国学释奠,“命博士徐旷讲《孝经》,沙门慧乘讲《心经》,道士刘进喜讲《老子》。博士陆德明随方立义,遍析其要。帝说,曰:“三人者诚辩矣,然德明一举则蔽。” 任继愈 先生认为唐高宗对待三教的方式为唐代诸帝普遍接纳。见其《中国佛教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5年版。

[2]据笔者统计,《全唐诗》九百卷(《全唐诗》,中华书局1999年版)中,送别、留别僧侣的诗歌大致有500首左右。本篇所引唐诗,均自此书,故行文中一般标注卷数。

[3]傅璇琮主编《唐才子传校笺》,中华书局2002年版,第321页。

[4]原文为:“支公好鹤,住剡东岇山。有人遗其双鹤,少时翅长欲飞,支意惜之,乃铩其翮。鹤轩翥不复能飞,乃反顾翅垂头,视之如有懊丧意。林曰:‘既有陵霄之姿,何肯为人作耳目近玩!’养令翮成,置使飞去。”

[5]见《注维摩诘所说经》。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

[6]见 陈宏《孙悟空别称之宗教性内涵初探》。《南开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年第2期。

[7]见[日]松浦友久《唐诗语汇意象论》。中华书局1992年版,第166页。陈植锷、王晓平译。

[8]胡遂《佛教与晚唐诗》,东方出版社2005年版,第3页;刘宝才《唐代思想家与佛教僧人交往的原因--读刘禹锡送僧诗》,《西安联合大学学报》2001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