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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人面桃花叙事美学浅议

论人面桃花叙事美学浅议

【摘要】先锋文学早期的作品,无论形式还是技巧皆取借于西方,中国本土技法的缺失是先锋文学被诟病的原因之一。随着文学潮流之河的奔流涌出,先锋作家们意识到自己的缺失与不足,纷纷以转型来规避自己先锋时期作品的局限性,打开自己新的文学世界的大门,在他们建好的城墙上粉刷新的颜料。如果说先锋作家们先锋时期的作品是一株探索世界的幼苗,那么转型后的作品则是一棵栉风沐雨、大浪淘沙的灌木。本文以格非的“江南三部曲”之一的《人面桃花》为例,从空隙与重复、自由与灵动和发现与创造三个方面探讨作品的叙事美学。

【关键词】《人面桃花》;空隙与重复;自由与灵动;发现与创造

跨过时间和历史的长河,面对不断逝去的岁月,人们该如何缅怀这份过去以及那些独特的记忆?每个人的内心都有属于自己内心的冲突。心中的梦想一直是支撑人们坚强和努力的信念,心中的英雄主义应该如何维持则成了每个人都在探寻的答案。格非沉寂十年之后创作的《人面桃花》一直在为人们寻找答案。十年之后,格非有了新的文学抱负,他用时间和作品唤起读者内心的热望,对于文学人们永怀期待。格非精致优美的语言,采用现代与古典完美结合的方式,从语言的高度上既保证了作品的质量,也为这些深爱他的读者带来独特的美的享受,格非用他良好的叙事自觉,为每一个走在他作品这条小径上的人们找到了属于各自的花园。

一、空隙与重复:别样的叙事形式

《人面桃花》自2004年出版发表以来,便广受赞誉。无论是语言还是形式,都以一种“格非特色”的革新出现在读者面前,使熟悉和陌生的读者看到无不拍手叫好。格非对“空缺与重复”这一叙述方式的再次采用,为这部作品提供了新的美学意义。一部作品的价值往往是由读者和作者共同呈现,在对传统小说的阅读过程中可以发现,即使是许多优秀的传统小说,它们的叙事情节和模式是如此的相似,以至于读者在阅读过程中完全不用发散性的思维去思考和想象,便能够大概了解故事的整体走向。这种阅读过程是徒劳无功的,当读者完全处于被动状态,一味地接受作者的“投喂”,而不是用自己的方式寻找食物,读者和作者之间没有达到良好的阅读关系,双方过于冰冷,以至于完全没有机会交融、衔接、对峙和统一。“任何一种故事的结构模式一旦被确立,便渐渐会给阅读带来思维的惰性和走势,从而减弱甚至取消读者的想象和沉思。”[1]作为消除历史的完整性与时间连续性的践行者之一的格非,在他的“江南三部曲”之一的《人面桃花》中采用不同于传统小说的叙事策略“空隙与重复”这一方法,为读者打开了阅读小说的新大门。“在故事框架的环节之中存在着大量的空隙和叙事上的停顿,如果一部作品为了紧紧抓住读者而减少或取消这种空隙和停顿,那么密不透风的情节又会破坏故事本身所应有的张弛,而影响作品的美学效果。”[2]在小说《人面桃花》中,对于秀米去日本以及在日本的生活场景是没有任何直接描写的,留给读者的空隙很大,当读者读到的时候,就是“秀米从日本回来的那天,正赶上冬季的第一场雪。”陈晓明在《文学超越》中论及格非对“空缺与重复”的解释是:“空白不是无,而是无限”。这样的叙事方式看似好像减省了大量的故事事实,实际上留给读者的是无限的想象与创造。从而也进一步说明对文学作品的解释不是单一的而应该是多重的,“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格非采用这一叙事方法,不但表明了故事中的某些原因不必寻找,同时也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指涉,当人们纠结于无意义的探寻时,以此告诫迷茫中的人们,很多事情不必追。作家的作品往往是对现实生活的一种映照,格非作为“存在”学的大师,想以此告诫那些苦苦寻觅自己人生定位的人们,无果的事实是人生的常态,就像你并不知道到底谁才是那个“敌人”。人们常常认为完整的人生才是最美的,事实证明缺憾也是,这种美美在可以有多重“原本可以实现的方式。”在大家的认知中,对于故事的重复性叙述通常被视为一种叙事策略上的失败,但是格非本人认为“对局部场景的自然的合乎情理的重复常常能够增强故事的感染力和诗学效果。”[3]作品中对于秀米和张季元这两位主要人物的彼此印象和特别的人物关系就是一种重复,行文先是从秀米的角度出发,描述了她从遇见张季元,对他的矛盾态度和模糊的情感到她最后看到的是他的尸体,这条叙事线索简短模糊,给读者留下许多疑点与空白,激发了读者强大的好奇心;接着格非就在作品的第二章运用“张季元的日记”,从他的角度又描摹了一次他与秀米的初次相识,以及在相处过程中对她的喜爱,以及与他们相关的种种,但是这一次这条线索是清晰又完整的,读者在第一章中被激发的强烈的好奇心和五彩斑斓的想象都能在他的日记中找到答案。这种叙事上的重复是格非对“人的存在”的一种彰显,学者陈斯拉这样说过:存在还是不存在?如何存在?何以确证个人的存在?这是困扰格非的经典主题。[4]格非的创作也可以说成是对“存在”的探寻史,他用不一样的方式和方法,在不同的时期,展示出不同的答案。在其作品里面,“重复”不仅仅是一种叙事手段和技巧,从某种程度上说它甚至成了一种生活的答案,当“重复”成为一种常态,试着从这样的生活里看到别样的美丽才应该成为一种独特的追求,笔者想,“重复”也是格非对生命和人生的一种独特解读。而读者在阅读一部作品的时候更应该读出这叙事策略与形式的背后的一种更为深刻的东西,因为发现也是一种美学形式。

二、自由与灵动:开放的故事走向

“两个故事片段之间并无时间上先后顺序,也不存在着因果关系,甚至连戏剧性的过渡和铺垫也被省略。作家可以随时介入某一个故事的描绘,或者暂时撇下它,进入另一个故事。”[5]《人面桃花》的四个章节之间内容上好像并不连贯,缺乏故事的完整性。第一章以秀米母亲的悔恨哭泣为结尾,而第二章则以张季元的日记作为开篇,但是日记的内容却与秀米相关。两个故事片段之间并没有严谨的时间上的联系,内容上甚至毫无呼应,在这种自由的形式之间蕴含着格非的叙事哲学,恰恰是这种开放式的故事结构的形成决定了这部作品文体上的美学效果。前文论述的“空隙与重复”的这一叙述形式的采用,使格非在叙事上更加自由灵动,不受传统完整情节叙事的限制,开放的故事走向,形成了《人面桃花》独特的美学效果。当秀米要继承父亲、王观澄,以及张季元那个共同的梦,为这世上的人们建造一个“桃花源”时,她的乌托邦梦想不断的破灭后,格非为她设计了“禁语”这一情节,她反倒在平凡的日常中得到了精神的救赎,她开始懂得了生命中的卑微、细碎和毫无意义,但是却不能漠视和忘记,这难道不是一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境界和效果吗?她第一次正视到人世的杂乱无章和各得其所,以及种种带给她的深稳与安宁。当读者为故事的发展走向担忧希望这被困的人们大肆喧嚣时,格非其实是在告诉读者应该脱离固有的思维模式,挣脱刻板古老的窠臼,跟随故事的走向去想象,从而激发自己新的思考,他想表达的是“我们根本用不着替故事担忧,故事自己会往前走的。”读者也应该培养一种“自由与灵动”的阅读习惯,面对不同形式的作品,都能够有一种跳脱的心态,当读者重视文本,预想故事走向时,不得不说“反转与新奇”留下的印象永远最深刻,这种体验是独一无二的,只属于读者本人的,这种吸收与成长也是和作者在进行深入谈话。一部作品的宿命往往在它出版降生的那一刻就决定了,但是如何发现这种宿命,就需要作者和读者共同努力。《人面桃花》自出版以来一直广受好评,这是因为格非搁笔十年之后,重新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舒适状态,作家在创作中一旦找到自己的理想状态,就会创造出适合这部作品的完美形式,极度松弛的理想状态更有助于作家把握故事的整体脉络,同时对于作家本人来说,这也是一种新的成长。格非开放的故事走向背后孕育的哲学是一种从容舒适的人生观,不用剑拔弩张的人生一样丰沛又徜徉。《人面桃花》既是格非一次新的出发,也是他对自己的一种寻找与肯定,他叙事策略的背后体现的是他的人生观,人生应该是自由而灵动的,尽管每一天在某种程度上可能是前一天的重复,但是应该选择去忘掉一些东西,给自己的人生留一些空隙,而不是被琐碎填满。给人生留白这种人生态度某种程度上契合了中国画中的“非白”技法,这是格非在向传统致敬。人们总是说生活在现在社会的作家,他们现在面对的文坛形式相较于过去来说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但是事实证明过去也同样惊险与刺激,威胁与挑战时刻存在,以前的巨人的肩膀,后来者的乘胜追击,谁能够真正地屹立于文学世界之林,这个答案需要的过程与时间无疑是无比漫长。如何在这个过程中锤打出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则成了作家们所共同面对的挑战,“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每个人都可以称之为一部作品,这部作品在书写的过程中,不断增新与删除,和阅读它的人们共同成长。作家和他的作品也是一本又一本的成长叙事,生活有多种存在方式,作品也一样,不同的作品有着自己的独特命运与归属。事实上,有的时候并不是作家赋予了某部作品以灵魂,恰恰相反,很可能是作品在暗自引导作家。就像托尔斯泰在谈及他对“安娜卧轨”情节的构思时表达的那样,是作品带着他设计出了那样的情节。作品可以不按作家刚开始就设定好的情节发展,自由与灵动的标准永不过时,一部好的作品是可以持续接受检验的。

三、发现与创造:永恒的更新与成长

“尽管格非的‘空缺’带有很强的博尔赫斯的痕迹,但作为汉语写作,格非无疑有着他的创造性发挥。”[6]格非最早运用此种叙事的作品当属《迷舟》,在爱情和战争的双重主题的行使下,萧的死亡还是留下一头雾水。格非所要表现的正是个人对于历史的无力与衰败之情,格非用这种打破故事的连续性的叙事方式,造成历史空间上的一种空缺,从而创造出“历史迷失另寻缘由”这种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技法与策略。文学与时代和社会的紧密关系,始终是构成作品张力的一种表现方式。格非把传统与现代的叙事方式做了高度深入的融合,从而创造出一种属于他的独特的叙事美学,他的这种发现与创造也正是对陈晓明的一种隔空回应。“多少年之后,人们可能会意识到,在八九十年代并不红得发紫的格非,应该是20世纪存留下来的少数几个最杰出的中国作家之一。”[7]文学通常走在时代的前面,而一名好的评论家更是走在作品的前面。陈晓明教授对格非的评论与判断,和格非自身的创造与不竭为我们带来了文学上的彼此照亮,这片星光将永远照耀遥望着它的人们。“写作并不是一种描摹,而始终是一种发现和创造。一旦作家发现了对于存在和世界新的表述的可能性,他的话语方式,语言节奏,叙述视点等等都会发生相应的变化。”[8]在商品经济占据主流的今天,作家的确应该进行新的“发明与创造”来面对这种冲击,在文学危机始终存在的今天,如何辨别虚伪与假象就变得极为重要。为读者提供好的作品,触动他们心中最为真实的情感已经成为评价作家的一个标准之一,启动自身的“发明与创造”应该是赢得这场胜利的最好最棒的利器。正是由于这样的发现与创造,格非一次又一次给读者带来视觉和思想上的“流动的盛宴”,根植传统却又夹杂新的形式,他用实践说明最传统的也是最“现代”的,他的语言明白晓畅、干净透明,但其中的含义实则深远悠长、耐人寻味。格非在“江南三部曲”以来,依靠着高度的文化自信于自觉,把在古典文化中汲取的养分与现代小说的技法进行整合,建构起一种新型的诗意,这种诗意中不但有对现代精神的期盼也有对古典文化的回望。这既表明了作家在向传统文学资源靠拢,从而形成新的技艺与发明,“又强调了作家的世界观,即作家对世界的寓言式的理解。”[9]格非常怀发现与创造之心,不仅书写作品,也是对生活的高度致敬。他表现出的格局也令倾慕他的人们频频赞叹,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应该如何存在,怎样找到自己,格非都从不同纬度上给出答案。对存在的探寻应该是永不停步的,格非用他的创作理念既为我们提供不同思路,也表明了他的创作原则和对生活的态度。事实上,一个真正伟大的作家无时无刻不在发明与创造,他们的目的与终点永远是寻找一种更加新奇与独特的写作方式,这些写作方式无时无刻不深入他们的生命,作家与他本人的创作方式无法分离,和他要表现的文本内容一起成长,因为这样的创作方式与他们所要表现的内容息息相关,它们相辅相成,共同创造,文本到一定程度完全由作家自己掌握。这个时候一旦他们内心的萤火(最初的创作之心)开始发出微弱的光亮,无论内容抑或形式,他们都能够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因为发明与创造的理念已经深植于作家的心底,那么当这部作品成功呈现以后,它很难不是一颗星星,照亮文学的那片天空。所以说作家是有使命的,他们无时无刻不在践行这种使命,使这种使命时刻焕发强大的生机与活力。格非在他的文论里也发表过类似的想法:“对于一个优秀的作家来说,他首先考虑的永远是写作、表述和工作,每一个时代的来临必然会给作家带来新的课题,发现和创造也就成了他们最为基本的神圣使命。”[10]这不但是格非对小说家及其作品的期待,同样也是对自己的一种深刻提醒与告诫,正是因为有如此严谨的态度和对中国文学的信心,格非和他的作品时时都在更新、生长、创造。四、结语一个文学家,他一定是诗意的,也一定是美学的,当人们把叙事看作一种技巧与形式,就忽略它所表达的美学效果,现实主义里一定包含着美的因子。在作家的文学创作里面,他的作品所表达出的某种对生命形式的追问的背后往往蕴含着作家对如今这个世界的理解与判断。他们用自己的语言发表演说,收到的效果和掌声则由他台下的观众去反馈。格非在当今文坛的不可忽视性和地位足以证明了他的文学演说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和良好的效果,但是格非低调沉稳的性格特点决不允许自己就沉浸在这样的掌声与赞美里面,他的文学大海永远充满船只,承载着无数的人们向着自己心中的麦地进发。

参考文献:

[1][2][3][5][8][10]格非.小说叙事研究[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2:41,42,43,49,90,118.

[4][9]陈斯拉.格非论[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8:11,250.

[6][7]陈晓明.文学超越[M].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1999:189,188.

作者:张玉笛 单位:辽宁师范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