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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七中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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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七中初中范文第1篇

那日是我最美的时候。

一直以来,我都知道,我不是最美的。我的母妃艳冠后宫,得到了父皇的无尽宠爱。宫人们都说,若是母妃能够诞下皇子,一定能掌理后宫,母仪天下。可惜,母妃膝下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而我长得并不出挑,放在平民百姓中也许算得上是个美人儿,可是在这三千粉黛的后宫中,我不过是颗挂在枝头还没成熟的青梅。

如今,这青梅怕是来不及熟了。

我跪在景福阁中,对面龙椅上坐着的是我的大哥,当今的圣上。

毕竟是被我叫了十七年“大哥”的人,他看着我手脚上的镣铐,眉目间露出些不忍的神色,问道:“初成,你还有什么心愿?”

我偏着头努力想了一想,正色道:“御膳房张二师傅的羊肉包实在是妙,能不能给我来上两个?”

大哥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我摇了摇头道:“你这个小馋嘴猫儿,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正经。”

我笑道:“大哥,初成这一辈子,虽然不算长,可是享了不少福呢。有那么好的父皇,这么好的大哥,就连喜欢上的人,也是最好最好的,初成若还有什么心愿,岂不是太贪心了?”

大哥红了眼圈,摆摆手让不相干的人都退下,只留下贴身的近侍,方才开口道:“初成,大哥也是不得已,你不要怪大哥。”

我摇了摇头,极乖巧地答道:“初成谁都不怪。”

大哥又道:“这里的人都是大哥的心腹,你有话不妨直说,只要是大哥办得到的,都依你。”

我想,这可算是难得的机会,大哥身为皇帝,许了这么个天大的愿望给我,我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暴殄天物?于是我又仔细想了想,问:“听说判我南市车裂之刑?”

大哥沉重地点了点头。

我气呼呼地说:“这是谁出的馊主意?我已经不算美了,再扯个稀巴烂,还有法看吗?”

大哥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你都被扯得稀巴烂了,还管别人有法看没法看?”

我说:“那是自然,我最爱美了。大哥,不如你行个方便,让我美一点走吧。我听说,宫里有一种药,能让人像睡过去一样,脸蛋还红扑扑的,比擦了胭脂还好看。”

见我眼巴巴地看着他,大哥嘴角扯了一下,最终还是没笑出来,只是摇头道:“依你,都依你。”

我便得寸进尺地问:“能不能把药下在张二师傅捏的羊肉包里?”

大哥佯怒地瞪了我一眼,转过身去,拭了下眼角。

过了没多久,宫女太监们又渐次走了回来,几个头发都白了的大臣也跟着走了进来,有些浑浊的老眼紧盯着我,仿佛怕我突然长出翅膀飞走了一般。

一个小太监上前打了个喏,说:“启禀圣上,都准备好了。”

大哥点了点头,便有一个太监捧着明黄缎子的托盘,在我面前跪下身来。

我看托盘里只有一个琉璃酒杯,不由得哀怨地瞟了一眼龙椅,小声嘀咕:“连个包子都舍不得……”

我以为我声音很小,大哥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只说:“回头我送张二下去伺候你。”

我一抖,差点儿碰翻面前的托盘,连忙道:“不要,不要,我好容易能自己玩会儿,跟着个人多累赘。”

这次大哥没说话。我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脸色,想,这该算是答应我了吧。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药效发作得极为迅猛,几乎是顷刻之间,我便撑不住身子,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模糊一片的视野中,一双明黄的龙靴出现在我面前,我听到周围有嘶哑的声音嚷着“陛下,不可”,可我还是被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恍惚中仿佛回到当年,母妃跟我捉迷藏,捉着捉着却不见了踪影。我前前后后地找了好几圈,才发现母妃躲在梅树后,对父皇轻声唱着――“有梅,顷筐之……”

“……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我喃喃地哼唱,说,“大哥,把初成葬在曹山的琼林中,好吗?”

大哥说好,我便挤出个极欢快的笑来,说:“大哥,你……你别让七哥靠近曹山,好不好?初成这么爱美,得给初成时间,让初成长成大美女。就算是长不成,也得给初成时间,好好打扮打扮,才能见七哥的。”

我感觉到额上一滴清凉,接着听到大哥说:“谁说初成不是美女?初成最美,今天最美了。”

我还想笑,可是已经没有力气。我觉得喉咙仿佛被什么东西扼住,一点气息也不透,而我的眼前,已是一片漆黑。我想,君无戏言,我该让史官把大哥的话记下来,若是他日七哥再嫌我不好看,我就把史书翻开,给他看这一段。

只是这一日,千万不要来得太早。

七哥,初成等不得你了。

崇嘉十三年的冬至,我降生在琼英殿中。我降生的时候,既没有五彩云霞绕天边,也没有金乌衔枝入梦来,由此可以断定,我只是个凡胎。

可是不管再怎么凡胎,我堂堂一个公主,也不该是个哑巴啊。长到一岁半上,我还没开口叫过一声爹娘。宫人们便悄悄议论,说三公主八个月便开了口,我却只知道哭和笑,该不会是有什么毛病。母妃为此甚是心焦,父皇却并不在意,还是乐呵呵地抱着我,劝母妃说:“聪明的娃儿开口都晚,东楼也是如此,不必心焦。”

东楼就是我的七哥。

母妃还是不能放心,父皇便遣人将七哥带来琼英殿。母妃同七哥说了几句话,之后松了口气,道:“若初成能有七皇子一半聪明,便是臣妾的造化了。”

我不得不说,虽然母妃天生丽质,宠冠后宫,然而在这方面,她实在没有什么造化。

倒是七哥确实聪明,他见父皇一直抱着我,便乖觉地上前一步,问:“父皇,东楼可不可以抱抱妹妹?”

或许是因为父皇太过溺爱,我一岁半时比起其他同龄的孩子要重许多,父皇约莫也抱得十分吃力,听到七哥这话,便喜笑颜开,将我递给七哥。

七哥其实没比我大几岁,当时也不过是个小孩子,胳膊细细瘦瘦的,怀抱当然比不上父皇或者母妃的舒服。然而,若只是不舒服,我也就忍了。可是不舒服之外,我还感到了危机的迫近――那细细瘦瘦的手臂,似乎抱不动我啊!

人命关天,在生命受到威胁的紧急时刻,我扯开自己的樱桃小嘴,洪亮地叫了一声:“爹!”

从那以后,父皇对我更加溺爱。母妃认为我同七哥有缘,异常喜欢七哥,时常叫人把七哥接来琼英殿同我玩耍。

这便是我同七哥结缘的开始。当然,关于当时的场面,我都是听伺候我的宫女们说的,而我当时的心理活动,则是我推测的,不然我实在想不通,怎么一岁半都没说话的我,竟然会在同七哥第一次见面时开了金口。

难道真的是缘分?

我五岁时,七哥的亲娘刘贤妃殁了。那时我不但已经会说话,而且很会说漂亮的话来收买人心,于是我把七哥拉进琼英殿,对他说:“七哥,我把我娘分你。”

七哥本来恹恹的很没有精神,听了我这话,愣了一下,看了看母妃,又看了看我,仿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母妃倒是很给我面子,蹲下来牵着七哥的手,说:“东楼,我向来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往后你就住在这儿吧,跟初成做个伴,我也放心。”

七哥眼圈一红,向母妃行了礼道谢。我见七哥这样感动,甚为得意,又说:“我娘的怀里可软了,这样,我睡上半夜,你睡下半夜。”

母妃和七哥的脸迅速地黑了。

我就这么胡闹着长大了。父皇宠溺我,亲自教我对他和母妃以爹娘相称。对此宫人多有侧目,却也不敢说什么。

十岁那年的夏天,我站在清波池畔向对面书楼里读书的七哥挥手,七哥却只是淡淡地瞟了我一眼,接着转头吩咐了一声,便有小太监上前关上了窗户。

我自觉尊严受到极大挑战,提起裙摆想要绕到书楼另一边再行骚扰,身后一大堆宫女太监也要跟着我转移,我大喝一声:“站着别动!”

开玩笑,这么多人呼啦呼啦跑过去,七哥就算是聋子也听到了啊。

我的话对随行的人们自然是分量十足,于是他们都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身子一矮钻过花丛,就不见了踪影。我爬到书楼的另一面,自以为做得安静隐秘,却不知道有句话叫做高瞻远瞩――七哥人在书楼上,自然对我的小动作一目了然。

于是,我刚到达目的地,就看见一个小太监出现在窗前,作势要关上窗户。

我气得跳脚,站起来要对七哥叫嚷,却看见七哥脸色遽变,接着背后一股极大的力气袭来,我趔趄了一下,掉进清波池中。

清波池不大,可是极深。我毫无防备地跌下去,免不了要喝几口水。可我还算镇定,心想,还好七哥曾经教我游水,果然艺不压身,这就到考验我水性的时候了。

我扑腾扑腾手脚,感觉身子像是要往上浮,可是还来不及高兴,周围的水流忽然变成一个巨大的旋涡,拉扯着我往某一个方向急速流去。

我的口鼻全都被水呛住,心肺鼓涨着,好像要爆炸。我什么都来不及想,就那么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软榻上,整个人瘫软得十分难受。我听见母妃低低地哭着说:“圣上切莫如此,就当,就当是给初成积福。”

我吸了吸鼻子,软软道:“娘,你怎么了?”

母妃扑过来抱住我,温热的眼泪滴在我脸上,我看着父皇也一脸焦急地走过来,可又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于是眨眨眼说:“爹,我饿。”

后来我抱着鱼片粥,一边吃一边听宫女跟我说,我落进清波池里的时候,正巧赶上御花园例行的清整水源。闸门一开,我便被水流卷着冲向石闸,是七哥跳进水里捞起我。他抓住我的时候,我的脑袋离石闸只有寸许远。

父皇为此大发雷霆,要将跟随我的人全部处斩,我醒来时,母妃就是在哭着求父皇不要这么做。

我看了看床边的缂丝屏风,烛光在上面打出两个影子,父皇和母妃似乎在商量什么。我想了一会儿,大声喊:“爹,爹!”

父皇闻声走进来,我问:“爹,七哥呢?”

父皇说:“七哥也累了,在他自己宫里休息呢。”

我便赖进父皇怀里撒娇:“爹爹,那些跟初成的人,爹爹要好好罚他们。”

母妃低声喝我,父皇却摆了摆手不让母妃说话,低头柔声道:“看他们把爹的宝贝初成吓成这样,都是些该死的奴才!初成想怎么罚?”

我看那先时跟我说话的宫女吓得脸色煞白,便偷笑一下,眼珠子转了转说:“初成最喜欢喝鱼片粥了,七哥也喜欢。不如就罚他们都去捉鱼,熬粥给初成和七哥喝,好不好?”

说完我还比画了好大一个圈,补充道:“初成很能吃的哦,得要好多好多人去抓鱼哦。”

父皇哭笑不得地戳了戳我的额头,看着母妃,无奈地说:“好好好,都随你们,就放过他们。”

我以为这事就算过去了,可没想到我大好之后,父皇却将大神官带到琼英殿。大神官看着我掐算了一番,到了晚间,七哥也被带了来。大神官在我额际开了个细细的小口子,不是很疼,可那明晃晃的刀就在我眼皮上晃,我吓得哇哇大哭。七哥抱着我,紧紧扣住我的手脚,说:“初成,别动,就快过去了。”

后来换七哥挨刀,我扑上去想咬大神官的手臂,却被父皇扒下来。父皇说:“初成,这都是为你好。”

跟我不同的是,七哥是先被药昏过去,然后才挨的刀。他哼都没哼一声,醒过来后,忽然对我一笑。

七哥从未对我那样笑过,我觉得有些害怕,却听到大神官对父皇说:“陛下,成了。”

父皇贴在我耳边说:“初成,从今以后,七哥就是你的修罗锁。”

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的曾经说过,自古红颜多薄命。母妃自然是个红颜,于是没有逃过薄命二字。

崇嘉二十五年冬天,母妃生了重病,药石罔效。父皇开始不问朝政,日日守在母妃的病床前,甚至说,要跟母妃同生共死。

我不知道父皇的这句话算不算是戏言,可我知道这句话震动了朝野上下。宫门外开始有大臣彻夜长跪,请求将惑乱朝纲的母妃和我处死。

父皇自然大为震怒,将那些大臣都抓了投进牢里,可是抓了一批还有一批,抓了大臣,还有大臣的妻子儿子,甚至是他们的老子娘。

我不明白,我和母妃究竟做了什么,让他们宁愿面对父皇的怒气,也要将我们置于死地。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并不是那些大臣们傻,而是我傻,当时的我还不明白,有句话叫法不责众。

他们就仗着人多势众那样逼迫着父皇,我听到外面的风声,不由自主地害怕起来。有一晚,我在半梦半醒中听见风的声音,竟然以为有人冲进来抓我,吓得光脚跑到母妃的病床上。

父皇无奈,只得让人在母妃的床边给我放了一张小床。父皇每天让人给我做一碗汤,我喝了,就能一夜安眠。可是那一天,我晚膳吃得有点多,就悄悄把汤倒掉了。所以,那天晚上,我从梦中惊醒,听到了让我终生不能忘记的对话。

那晚母妃精神很好,跟父皇说了很多话,她说:“初成从小到大,若是稍有不慎,便不知道要死多少回。饶是这样,还是有了清波池那次。她还只是个孩子,他们那样狠……初成只是个女孩,只是个女孩……”

我越听越冷,悄悄下了床,想去找七哥。可是刚刚走到琼英殿门口,就看见一队军士举着明晃晃的火把往这边赶来。我慌忙躲进门边的花丛,看他们跑过来,在门前哗啦跪了一地。

我拽紧单薄的衣衫,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听见那些军士们慷慨激昂地说着,无非是要父皇交出我和母妃。父皇命人锁了殿门,一点回应都没有。那些军士们渐渐地没了耐心,就开始撞门。我心惊胆战地听着,他们撞了没几下,忽然整个琼英殿一片哭声。那为首的军士竟然笑出来,道:“终于死了。”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脸上泪流一片,却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后来那些人吵吵嚷嚷地四处走,揪住过往的太监宫女就问:“九公主呢?”

没人知道,我就在他们面前的花丛里,看他们凶神恶煞地搜查我,憋着气哭到脸色发紫。

后来有个小太监从花丛前面过,一个军士抓住他,粗鲁地搡了一下,那小太监往后一跌,正撞在我身上。我看他的脑袋动了一下,似乎要回头看,心里就凉了下来。我想,我就快要去跟娘亲做伴了。

可是那小太监终究没有回头,那军士问他:“看见九公主了吗?”

小太监喘吁吁地答道:“九公主往集宁宫跑了,我正准备去报信呢。”

那军士喜出望外,喊了人就往集宁宫的方向赶。等到他们走得远了,那小太监才爬起身,拨开花丛对我说:“九公主,快跟我来。”

我被带到一个偏僻的所在,换上太监的服色。我问那小太监:“你不怕他们回来找你?”

他说:“九公主可能不记得了,两年前殿下不慎落入清波池,那时我是九公主的随侍之一。”

我想,两年前我放过他,今天他放过我,原来偶尔做件好事,也是会有福报的。他问我:“眼下,九公主有什么地方可去呢?”

我想了想母妃临死前说的话,对他笑道:“约莫是阴曹地府。”

小太监吓了一跳,“呸”了两声之后道:“九公主不如去找七皇子。”

我也只能去找七哥了,父皇曾经对我说过,七哥是我的修罗锁,不管发生什么,七哥都会保护我。

我跟着小太监,一路躲躲闪闪地到了七哥的永安宫,七哥的随侍大喜过望,连忙将我们藏到内室。我没看见七哥,才知道他出去寻我了。

七哥的近侍把他找了回来,他一把抱住我说:“初成,七哥在这儿,不怕。”

我本以为,那一夜我已经将所有的泪水都流干了,可是七哥的话刚一出口,我便抓着他的衣襟,又是一阵号啕。

到了后半夜,宫中集结的军士越来越多,到处都是灯火通明。父皇只在琼英殿抱着母妃的尸身痛哭,我缩在七哥的床上,盖着两床厚被,还是瑟瑟发抖。

七哥坐在桌边看着我,看了很久,最后仿佛下定了决心,走过来拍拍我说:“初成,七哥会保护你。”

后来大哥来到永安宫,带我走到高高的宫墙上,对下面的军士说:“这是九公主。”

底下的军士们高喊着“太子殿下”,他们手中的兵刃亮出银晃晃的光,打在我苍白的脸上。我看到他们瞪大了一双双发红的眼睛,仿佛一群野兽,只等着大哥将我扔下宫墙,成为他们撕咬的猎物。我双手用力握紧,指甲刺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我想,我已经怕得麻木了。

大哥压了压双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接着说:“章妃已经死了,九公主是我父皇的骨血,我的妹妹。她是你们该效忠的对象,是你们该舍命相护的对象,你们现在这样是想做什么?莫非,你们要谋逆?”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七哥说得没错,他们还是有所顾忌。谋逆这诛九族的重罪,他们并不愿意承担。

后来人群渐渐散去,我连里衣都被汗水浸透。七哥从后面轻轻拉了我一下,我便落入他的怀中,昏了过去。

很久很久之后,我才听说,那一夜七哥同大哥定下盟约,他支持大哥继位,而大哥,保住我的性命。

那时正是大哥同四哥争夺得最激烈的时候,七哥若是选错盟友,便要连身家性命一齐赔上。

那年我失去娘亲,身边只有七哥相陪。

父皇恢复正常是在三个月之后,他下令封了琼英殿,将我安排在延喜宫居住。

我夜夜噩梦,父皇前来探视我,我看着骤然苍老了的他,怯怯地唤了一声:“父皇。”

父皇泪流满面,把我拥进怀里,说:“初成,爹对不起你。”

我睁大眼睛,看着父皇悲泣的样子,还掏出锦帕给他擦了擦脸,说:“爹爹,不哭了,都会过去的。”

奇怪的是,从那以后,我不再做噩梦了。我想,终究是会想开的吧,就好像得了绝症的人,大夫同他说,他最多不过三个月的寿命。初时当然会很怕,可是怕就不用死吗?于是怕着怕着,也就习惯了。

七哥十八岁的时候,尚礼司的人送来许多仕女画像,说是要给七哥选妃。父皇却只是淡淡地说:“冠礼还没有行,不急。”

我在旁边没有什么表情,可是心里是窃喜的。父皇看了我一眼,叫人把我送到大神官那里。

我对大神官其实是有点恐惧的,那天的仪式实在是令我害怕。而且事后我曾经问过父皇,什么是修罗锁,可是父皇不肯告诉我。

可是除了父皇,不管向谁问起修罗锁,那人都是一脸茫然,久而久之,我几乎要把这件事给忘了。

如今父皇送我去大神官那里,莫非是要向我揭开谜底?我满怀雀跃而去,回来的时候却扶着影壁,呕到像是要把心肝也吐出来。

大神官对我说,修罗锁是一种咒术,血的誓约。七哥成为我的修罗锁,就将终生听命于我,只要我看着他的眼睛,他就不能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的事情吗?我忽然有些怨父皇,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件事。假如我不知道,我就可以以为七哥是真心疼爱我。可是现在,我每次看到七哥,都会忍不住怀疑他的关心是出自本心,还是只是因为修罗锁。

不过不管怎样,日子还是要过下去。七哥怕我烦闷,点了戏班进宫,我便开始日日看戏听书,走马斗狗,过得比纨绔子弟还纨绔子弟。

毕竟我是公主,一旦纨绔起来,自然不能是一般百姓的水准。

好日子过了没多久,七哥来找我,那时我正用湖州进贡的描金纸扇挑起一个宫女的下巴,笑眯眯地说:“小娘子,你就从了本公主,哦不,你就从了本公子吧。”

周围看戏的小宫女们捂着嘴笑得唧唧咯咯,七哥却黑了脸吼我:“初成,你在干什么!”

我遣退了宫女,正正经经同七哥坐在一处,说:“七哥,我想强抢民女。”

七哥揉了揉眉心,问:“你抢民女做什么?”

我便笑呵呵道:“抢来给你做王妃啊。”

七哥很是无语地看了我半天,说:“初成,你七哥已经沦落到需要你抢才能娶到王妃了吗?”

我把头一甩,很意气风发地说:“非也非也,她是民女,我是公主。将来我若是欺负她,她也不能反抗。或者我要缠着七哥,她也不能阻止,多好啊?”

七哥忍无可忍,一扇柄敲上我的额头,说:“看你这点出息!”

我哎哎叫疼,伸手挡住额心,一低头,大理石地面上一点湿痕。

其实,我希望听到七哥对我说,就算他娶了妃,也会由着我缠着他。可他不懂,他这么木头,活该娶不到妃子。

再后来,我听的戏和书都经过七哥的筛选,就再也找不到类似强抢民女之类好玩的桥段了。七哥选出来的戏大多无趣,每每是伶人们在台上歌尽悲欢,我却在台下睡得天昏地暗。

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路过伶人们居住的院落,却意外地听到有些熟悉的曲调。我叫了那唱曲儿的伶人来问,才知道那是吴中的小曲。我恍然大悟,我会觉得这曲调熟悉,是因为母妃本是吴中女子。我小时偶尔哭闹,或是不肯睡觉,母妃便哼着家乡的小曲哄我。只是如今母妃已然故去,这曲调听起来,便平添了几分哀伤。

或许是因为太想念母妃,我开始跟着那伶人学唱小曲。也正是到了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女子的身段可以这样柔软。放下公主的架子,我跟伶人们一起轻歌曼舞,纱衣翩飞中我一个回眸,竟也能看到随侍们露出些沉迷的神色。

我想,我若不是身为公主,应该会成为一个好舞者。

待到及笄时,父皇为我办了盛大的典礼。礼毕后的小宴上,我换上梅子黄的舞衣,走到七哥面前轻唱:“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七哥皱眉:“你堂堂一个公主,谁这么大胆,教你这些下九流的东西?”

我嘟起嘴,不高兴了:“什么下九流,七哥不记得了吗?初成小的时候,娘常常唱这歌给初成听的。”

七哥揉揉眉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教你读书你总偷懒,这是唱给你听的吗?这是唱给父皇听的,你只不过是刚好听到。”

我才不管这些,只拽着七哥的袖子问:“怎么样,好听吗?比娘唱得怎样?”

七哥推着我转了一圈,上上下下打量了个仔细,才叹口气道:“唱得倒是有八分相似,可是这舞衣嘛――”

“舞衣怎么了?”我隐隐有些难过,这舞衣是我精心挑选的,中间不知道改了多少次,七哥怎么还是不喜欢。

没想到七哥却只是点了下我的额头,笑道:“这舞衣用错了颜色,你啊,分明还只是颗青梅子。”

我愤愤道:“青梅子怎么了?青梅子才好摘呢,等到熟透了,就被别人摘走了!”

七哥摇摇头:“也有可能根本没人摘,最后烂在地上。”

我气得追着七哥打,七哥一边笑一边躲。我笑到没力,瘫在椅子上,看着低头给我擦汗的七哥想,要是时间能停在这里,该有多好。

可惜时间不会停止,我也终究没有料到,七哥的话,竟是一语成谶。

崇嘉二十八年,大哥与四哥的争斗终于尘埃落定。父皇似乎放下心,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

桃花落尽的时节,父皇不再上朝,大息正式改由太子监国。

我每日在父皇的病榻前服侍汤药。一天,父皇忽然抓住我的手,说:“初成,爹放不下你,你跟爹走吧。”

我愣了一下,想,我现在确实比较想得开了。可是我本俗人,这俗世还有很多叫我眷恋的,就这么走了,是不是有点可惜?我不知道该怎么回话,旁边却响起七哥的声音,他说:“父皇,初成只有十五岁。”

父皇眼睛对着我,却好像没有看我,过了好久才慢慢松开手,说:“十五岁……你娘进宫的时候,也是十五岁。”

后来七哥牵着我出了门,摸了摸我的头说:“初成,别怕,父皇不过是一时病糊涂了。”

我从他掌下钻出来,说:“七哥,初成已经长大了。”

七哥笑道:“是啊,及笄了就是大姑娘了。没想到一眨眼,初成已经这么大了。”他嘴里这么说着,手却不由自主地又摸了摸我的头。

我本想嗔他一眼,可是一抬头看到他,不知怎么又笑了出来,也只能由得他去了。

那一日天气晴暖,七哥将随侍的人都打发了,亲自送我回延喜宫。路上一时无话,却可巧听见几个宫女正在闲谈。

一个宫女说:“九公主虽没得章贵妃的绝色,却也是个美人胎子,这两年大了,比小时跋扈的样子柔媚许多。”

另一个宫女又道:“只可惜红颜薄命,像咱们这样粗粗笨笨的倒好,纵使累些,不至于没命。”

接着可能是想到了三年前母妃殁时那一场大乱,几个宫女都没了声音,反而渐次地叹气起来。

七哥见我闷闷的样子,便道:“纵使真的是红颜薄命,初成也不用担心。”

我一颗心儿怦怦乱跳,想,难道七哥要说,不管怎样,他都会护着初成?

却没想到他唇边挂上一个促狭的笑意,说:“我看初成算不上红颜,该当是万福万寿的。”

我傻傻地看着他半晌,才终于绕过这个圈子。我佯怒地拍了一下七哥,跟他笑着闹着,心里却是酸酸的。我想,我终究不是个多福多寿之人,七哥是我的修罗锁,他可不要被我牵累了才好。于是寻了一日空闲,我去找大神官,问他:“若是修罗锁的主人死掉,修罗会怎样?”

大神官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说:“会自由。”

我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我就因为心痛难忍而滑坐在地上。我想,不过如此,什么血的誓约,也不过如此。

过了几天,尚礼司的人又出现在父皇的寝宫,父皇拣出一幅画像,说:“就她吧。”

我看着画像上眉如远山的女子,才恍恍惚惚地想到,七哥已经行过冠礼了。

按照宫中规矩,纳吉前三天,那女子被接进宫中与七哥见面。我心中恶意难消,便先行到了永安宫,看着七哥的眼睛对他说:“七哥,你最喜欢的是初成,让她死心吧。”

七哥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混沌,我躲在屏风后面,听七哥对那温婉的女子说:“我心中已经有了人,你嫁过来,便要做好守活寡的准备。”

那女子惨白着脸离开,我依进七哥怀里,亲了亲他的嘴唇说:“七哥,初成也喜欢你。”

返回父皇寝宫的路上,我想,我这算什么呢?七哥的亲事并不是这一席伤人的话就能改变,而我这一番作恶,只能让那女子伤心,让七哥在清醒后厌恶我,真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行至父皇面前,我还没来得及行礼,父皇就一个巴掌扫过来,将我打翻在地上,然后喘着粗气跟身边的老太监说:“去,在章贵妃墓室里给九公主设个位子。”

我爬起来,舔了舔唇边的血丝,满不在乎地笑了:“爹爹,别这样,我从五岁起就不跟娘睡了,你单给我准备个屋子吧。”

父皇颤抖起来,过了半晌,他遣走随侍,仿佛我还是小娃娃一样把我揽在怀中,对我说:“初成,你想要什么,爹都给你。可是东楼不行,他是你七哥啊。”

我轻轻笑,说:“是啊,七哥是七哥,就像爹是爹,娘是娘。”

父皇大为惊骇。我接着说:“爹爹,初成明白的,你跟娘那么疼初成,初成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初成自幼任性,如今,还想再任性个几年。”

父皇半天没有说话,末了,招手让老太监进来,说:“把七皇子的婚事取消了吧。”

老太监唯唯答应着离开,头都没敢抬一下。我想,我这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可是一想到七哥会怎样看我,我就开心不起来。

又过了些日子,我大着胆子去找七哥,七哥却隔着书楼的门对我说:“你别进来,脏了我的地。”

相处十五年,我头一次知道,七哥说话竟可以这样伤人。我咽下心中的酸涩,叫随侍的太监们把门撞开,然后看见七哥坐在玫瑰椅上静静看我,俊美的脸上满是嫌恶。

我笑嘻嘻地拍了拍手,指着七哥对同来的画师说:“照这个样子一笔别错地画下来,回头给我贴个皇榜,就照这个样子给本公主找个驸马。”

七哥气得站起身,问我:“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吹吹指甲道:“七哥长得这样俊俏,初成看了甚是赏心悦目,照七哥的样子找个驸马,也没有什么不妥啊。”

七哥拂袖而去,我对着他的背影问:“七哥,你知不知道什么是修罗锁?”

七哥向来聪明,我之前曾问过他这问题,而今再问,他在一瞬间便领会了,回头怒气冲冲地问我:“你那天对我用的是修罗锁?”

我摆摆手谦虚道:“一点小伎俩,不足挂齿。”

七哥这次真的走了。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道:七哥,你这样聪明,以后可不要再中修罗锁。

再不要对一个女子温柔以待,却分不清是真心还是被控制。

崇嘉二十八年秋天,父皇驾崩。他终究没能狠下心带了我去,只在临终前对大哥说:“你这个妹妹是我惯坏的,以后凡事只要可能,你都由着她吧。”

那时我们一干皇子皇女都在,我跪在最后,清楚地看见七哥双手握拳,青筋都爆了起来。

是的,父皇就是这么宠溺我,到死都不忘。

国丧百日之后,七哥自请前往封地,大哥准了。

七哥临行前夜,我去永安宫找他,他已经收拾妥当,整个永安宫空空荡荡的,十分冷清。

我抱着暖炉坐在七哥惯常坐的位置上,七哥则站得远远的,只肯给我一个背影。

我说:“七哥,你说如果我同大哥说,不让你去,他会怎么样?”

七哥转过身,脸色黑沉沉的,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我扑哧一笑,道:“瞧你,紧张成这样。整日看你这个样子,我也没趣得紧。你要走,就走吧。”

七哥脸色缓了缓,可我一起身向他走近,他就又拉下脸来。我走到他面前,他转过头不看我,只说:“初成,我是你七哥。”

我说:“是啊,七哥――你的珊瑚坠子我喜欢得很,不如留给我作纪念吧。”

七哥将那红得仿佛滴血的坠子从领口拉出来,戴在我的颈上。我双手握住,只觉得坠子暖暖的,还带着七哥的温度。

离开的时候,我对七哥说:“珍重。”

七哥大概以为我此去必要大闹一场,如今看我这么轻易就离开,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我都走开很远了,一回头还能看见永安宫两排齐整整的明瓦宫灯下,七哥一直伫立着,像是雕像一般。

我心中快意起来,回到延喜宫,就对服侍我的宫女说:“来,你看这匣子里的东西,你喜欢什么就拿什么。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将来我下葬的时候,你要把这件珊瑚坠子给我戴好。”

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摇摇头想,胆子实在太小,莫非这么一件小事,我也要去拜托我那身为九五之尊的大哥?

转眼冬去春来,大哥几次三番明着暗着问我,可有意找个驸马。我却只是笑,说我还没玩够。碍着父皇临终前的嘱托,大哥也只能叹口气,由着我罢了。

日子就这么平淡地过去,直到两年后,战报传来――在外地封王的四哥终归是不甘心,联合五哥造了反。

七哥被紧急召回京城,这对我来说,算是个意外之喜。我这人向来不会跟自己过不去,便喜气洋洋地跑去找他。

七哥看了我直皱眉,说:“烽烟一起就是生灵涂炭,你身为公主,不为万民痛惜,却这么开心,父皇是这么教你的吗?”

我扁了扁嘴,还是死皮赖脸地赖在七哥身边。可是不知怎么,这次七哥特别爱挑我的毛病,不管我做什么他都能训斥一番。挨骂的次数多了,我觉得无比委屈,就问他:“七哥,你这是怎么了,两年不见,你还是怨着初成?”

七哥停下手里的笔,犹豫了一下,才开口道:“初成,我要娶妃了。”

我怔了一下,接着笑道:“这是好事啊,为什么之前不说呢?”

七哥低着头不看我,我突然间明白了:“你是不是怕我用修罗锁控制你?”

我忽然觉得一阵心酸,冲动道:“七哥,我把自己的眼睛戳瞎好不好?”

七哥吓了一跳,低斥:“说什么胡话!”

我笑嘻嘻道:“那你别不理我啊。先前我还小嘛,以后不会那样了,真的。”

半年之后,叛乱被平,七哥要回他自己的封地去了。

那天清晨,我在延喜宫中梳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心想这次我要向七哥要点什么做纪念呢。不想七哥却突然冲进来,抓着我问:“初成,你的扳指呢?”

我的心猛地一跳,想,这一天还是来了。

七哥问的扳指是大息皇室传给子孙的信物,扳指上有金丝镶嵌的铭文,每一枚都各不相同。这扳指被横剖成两半,一半存于宗祠,另一半则由本人收藏,只准备着倘或遭逢大难,皇室子孙可以借着这扳指证明身份。

我排行十九,可是那镌刻着“天佑拾玖”一半铭文的扳指,此刻却放在大哥的龙案上。

见我不说话,七哥急了,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大了起来:“你的扳指是不是丢了?还是哪次游玩的时候掉了?又或者,是哪个不长眼的偷了?”

说到这里,他回眸一扫。在我宫里伺候的都是何等精明的人物,看到七哥这样,当然知道大事不妙,早就呼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七哥暴怒,吼道:“把这里的奴才都给我抓起来!”

宫室里一片哭喊,我到这时才回过神,眨巴着眼睛问七哥:“七哥,你这样是不是在担心我?”

七哥抓得我的手生疼,吼我:“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胡闹!”

我却笑了,说:“我没胡闹。七哥,你别抓他们,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你来,我悄悄告诉你。”

崇嘉七年的春天,十五岁的母妃进了宫。她聪明伶俐,温柔乖巧,父皇对她一见倾心。这样的桥段不管放在谁的身上,都该是一段佳话。可是父皇身为九五之尊,他的爱该是泽被苍生的,怎能独属于一个女子?

更何况这不见天日的深宫,原本就是阴谋比温情更多。

母妃进宫两年后,有一次被人推倒,流了六个月大的胎儿。父皇大发雷霆,母妃却在泪水中明白,在这后宫之中,独宠不是福,而是祸。

后来母妃再次怀胎,御医们轮流来把脉,都说母妃怀的是个皇子,父皇异常高兴,母妃却是忧心忡忡。这时宫中的流言也越来越盛,都说母妃若是诞下皇子,恐怕连皇后的地位都要不保。

母妃开始夜夜噩梦,觉得周围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满怀着恶意。对此父皇也是深感无奈,虽然几经劝慰,母妃却没有半点好转。在忐忑中过了两个月之后,母妃悄悄定下一个计划,并且买通相关的人,做好了万无一失的准备。

母妃想,她并没有争位之意,可若她真的生下皇子,那么这宫中必然大乱。到时就算她劝得住父皇,其他的人也会把她的儿子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届时那个孩子将遭遇什么,她想都不敢想。所以她打定主意,如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孩也就罢了,如果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她便要偷龙转凤。

于是就有了我这个假公主。

可那被送走的孩子终究是父皇的亲生骨肉,抛掉贵妃的身份,母妃也不过是个寻常母亲,所以她把扳指放在孩子的襁褓中,一起送出了宫。她想,或许有一天,局势变了,父皇还有机会找回那个孩子。

听到这里,七哥一脸震惊地看着我:“你说的是真……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平静地说:“五年前,娘临终时向爹坦白这件事,我就在旁边。”

七哥摇摇头,说:“不,这不可能。”

我说:“有什么不可能呢?你看,你的真弟弟不是寻来了吗?”

七哥煞白着脸,愣了好一会儿,又抓着我说:“初成,不要承认。”

我只是笑,不说话。我想,这五年间,我怨过母妃,也想过,当年我的亲生父母为什么会放弃我,他们知不知道我被带走,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命运。

从小到大,我遭逢过无数次的意外,我一直以为这是身为公主命运的一部分,却没想到从始至终,我不过是个替身。

刚刚知道这秘密的时候,我怕得要命,我想,父皇知道我不是他的女儿,以后不会再喜欢我了。这偌大的皇宫中,我能信赖的,只有七哥。所以我总是看着七哥,总是跟着七哥,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喜欢上七哥。

可是后来大神官告诉我,七哥会那样保护我,不过是因为修罗锁。

这生命再没什么可以期待的了。

假公主的身份一旦拆穿,我便是欺君之罪,必死无疑。若是不被拆穿呢,我就一辈子做这假公主,东楼是我的七哥,我和他之间,一星半点的可能性都没有。

七哥见我不说话,急红了眼:“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你要是承认了,就谁都救不了你了!”

我只能摇头:“可是,要是我不承认,他怎么办?他是爹的亲生儿子啊。”

头顶上有一束月光斜斜地照下来,我借着月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这个新的栖身之地。

从这个屋角走到对面,只需七步,若是要绕上一圈呢,也不过是十八步。我摇摇头,叹气,这屋子实在太小,就算是我还在襁褓之中时,住的地方也比这里大得多。

而且这里又阴又冷,我走了几圈,就觉得寒气入骨,不由得环抱着自己瑟缩起来。

忽然门口一阵锁响,我探出头,就看见七哥领着一行人抬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走进来。我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放下锦褥绣被,甚至还有雕花熏笼,把这牢房布置得暖融融、香喷喷。

七哥看起来已经平静许多,他甚至带来一套红泥小炉,这小小的牢房被香气一醅,显得清雅许多。

我凑趣道:“这里煮的是什么?真好闻。”

七哥道:“这是安神的药材,我知道这里气味难闻,你先委屈些,喝了茶睡一觉,过几天七哥带你出去。”

我哭笑不得地看着七哥,这里是什么地方?诏狱!哪里是容得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可是七哥说得这么笃定,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我不忍拂他的兴致,只得接过茶杯,却只是暖着手,对七哥笑道:“初成还不想睡,七哥多坐坐,跟初成说说话,好吗?”

七哥定定地看了我半晌,忽然笑起来,说:“你要说,我就跟你说。初成,你不能这么自私。”

我气息一窒,还没来得及辩解,就听见七哥又说:“其实,小时候我很讨厌你。撇去母妃的怨恨不说,光是你本人,就够让我厌烦的。仗着父皇宠爱,你说话没大没小,做事不分轻重,又喜欢缠着我,我那样大年纪的男孩子,谁耐烦天天围着一个小娃娃转?可偏偏又不能对你发火。”

我先是觉得委屈,可是仔细想了想,我小时候的确挺招人烦,便只能把话咽回去,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问:“那现在呢,现在还讨厌吗?”

七哥淡淡道:“现在我不是你的修罗锁了吗?”

我哑口无言。虽然这事一开始我也并不知情,可是后来我利用过修罗锁控制七哥,这“无辜”二字,我便如何也担不起了。

见我沉默,七哥抬手顺了顺我的发辫,喃喃道:“其实,我宁愿是因为修罗锁。”

“我跟你不一样,初成,我从小就没有得到父皇的疼爱,母妃常常跟我说,要在这宫里活下去,就得心狠。我曾经以为我的心够狠了,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开始惦记一个人,看不到她的时候会担心,若是看到她不开心,就更加担心。”

我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七哥,看他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怀念似的说道:“有一天,那个人跟我说,‘七哥,我也喜欢你’,我才明白,原来那种惦记、那种担心,其实是一种喜欢。可是我不能喜欢,她是我的妹妹,所以我只能对她发火。那天你说,你对我用了修罗锁,我去问大神官,知道那修罗锁可以控制人心,我找到借口,才放了心。”

说到这里,他的表情益发柔软起来,又说:“可这借口连我自己都骗不过,我在封地待了两年,直到回了京城,再见到你,才觉得这颗心还在跳,才知道我还有感情。”

我只能瞪大眼睛听着,我想,这样才算是得偿所愿了吧,可为什么是现在?

七哥把呆愣愣的我拉进怀中,轻声道:“初成,是你先来招惹我的,我挣扎了这么多年,如今方看到一丝希望,你怎么能说放手就放手?他是父皇的亲生儿子又怎么样,我也是父皇的亲生儿子,你舍不得牺牲他,就舍得下我?”

我摇摇头,想,舍不得。可是我又能怎么样呢?当年我跟父皇保证过,说我知道该怎么做。更何况父皇既派人去寻他,就必然还有扳指以外的证据,我就算是抵赖,又怎能赖得过?

所以我只能说:“七哥,是我对不起你。”

七哥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说完,他拍了拍手,便有小太监端着一个托盘进来,我看见托盘里是七哥早上穿的衣裳,觉得有些奇怪,七哥给我看这个做什么?

那小太监走后,七哥伸手将衣裳展开,我忍不住惊呼了一声――那衣裳的前襟竟然是一大片血迹!

七哥说:“初成,这是我还你的。之前让你伤心,是我不对,现在我的一颗心就捏在你手里,你让它喜它就喜,你让它悲它就悲,你想让它碎掉,只要轻轻一松手。”

我终于忍不住,抓着七哥的衣襟哭得泪潸潸,眼角却飘过一点红光,我定了定神,才发现七哥不知何时竟将那条珊瑚坠子从我脖子上解了去。我不由得急道:“七哥,坠子……”

七哥却道:“这坠子有什么好,冷冰冰的。你要是想带点什么共赴黄泉,就带着七哥吧。”

这绝对是裸的威胁!

我哭得昏昏沉沉,只听到七哥对我说:“初成,不要承认,只要找到当年经手的人,让他们说你母妃诞下的是龙凤胎,为了避祸才把小皇子送出去,你和他就都能活。”

我想,这的确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可是要想达成这件事,七哥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更何况,我也不想作为他的妹妹活下去了。

可我还是答应了七哥,我说:“七哥,初成吃不得苦,你此番去寻人,可要快点回来啊。”

七哥笑着亲了亲我的眉心,离开了。

第二天,我在景福阁哼起那首有梅,恍恍惚惚地想,七哥,梅子都落地了。

我睁开眼睛,就看到琼英殿的一个旧人,我小时曾经照顾过我的一个宫女。

我吓了一跳,脱口道:“姑姑,你什么时候也死了?”

姑姑本来十分惊喜的脸色瞬间黑下来,我只觉得额头一个吃痛,呆愣愣抬起头,就见七哥笑着对我说:“说什么傻话呢,你没死。”

我揉了揉额头,想,真疼。那么,我是真的没死?

我果然没死,只是身体十分虚弱。醒过来之后,我还在床上足足躺够两个月。养病的日子十分无聊,我最大的乐趣就是缠着姑姑,让她给我讲我服毒之后发生的事情。

原来七哥早就料到我不会遵守诺言,所以先跟大哥商量了对策。那天即使我没有同大哥提出服毒,大哥也会找个借口,改判我的车裂之刑。而且那药也不是毒药,而是假死之药。我服了药,没了呼吸,那些在旁监看的大臣们就以为我真的死了。

之后大哥派人送我去曹山下葬。那天本来天气晴好,可是人们走到曹山脚下时,忽然狂风大作。一群人被刮得东倒西歪,棺材也滚落下来,盖子被震开,露出我宛如生者的脸庞,把送葬的人吓得魂不附体。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面,光天化日之下,一群人眼睁睁地看着我自棺材中缓缓升起,在一团白光中不见了踪影。

随行的官员连滚带爬地冲回皇宫,向大哥禀报了一切经过。大哥“大为震惊”之下,下令做了一场盛大的祭祀,我也从“窃据公主之位”的女贼,变成了“守护大息国祚”的天女,如今使命完成,就回返天庭去了。虽然有些人心存疑惑,可是那么多人言之凿凿,再加上曹山附近的人也都看见了突起的怪风,也就说不得什么了。

我当然不是天女,这一切,不过是大神官的障眼法。

父皇虽然派了人出去找他和母妃的亲生儿子,然而十五年来,陪伴在他和母妃身边的是我。他舍不得我,于是偷偷找了大神官,告诉他实情。希望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大神官能够帮我找出一条活路。

所以那天一早,大神官在曹山布下祭坛,待人们行近便唤出狂风,然后七哥带我离开。只是人们中了障眼法,看不见七哥,就以为我是自己“飞升”了。

如此一番折腾,果然堵住了悠悠众口,却耽搁了我的时候。我服下假死药的时间太长,七哥把我带回去喂下解药,我却没有睁开眼睛。

每当说到这里,姑姑便掩着嘴笑:“你是没看见七王爷当时的样子,咱们都以为他要疯了。好在你虽然没睁开眼晴,却还有气,要不然……”

我也掩着嘴咯咯笑,笑完了又觉得有点心疼。正赶上七哥端着补药来喂我,我就跟他说:“七哥,你身子不好,这补药你也喝些吧。”

七哥神色古怪地看着我:“谁跟你说我身子不好?”

我说:“这还用说?那天你以为我被大哥抓走,不是呕血了吗,衣襟上那么大一摊,吓死我了。”

七哥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不碍事――你先趁热把药喝了。”

七哥离开后,姑姑对我摇头道:“公主,你就没有想想,要是真的呕了那么多血,七王爷当天晚上还能去见你吗?”

我愣了愣,叫道:“他骗我?!”

姑姑说:“七王爷也是一片苦心,他想让你舍不得他,放不下他。”

我心里一酸,又有点甜甜的。我想,我要快点好起来,早点让七哥放心。

只是愿望美好,那补药却难喝得紧,我每每看见七哥端着补药进来,就觉得自己从内到外都在冒苦水。终于有一次,我脑子灵光起来,想起还有修罗锁这么一件“利器”,于是看着七哥的眼睛对他说:“七哥,初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这药不用喝了。”

七哥像是恍惚了下,然后笑起来,笑意映在琥珀色的眸子里,暖融融的几乎把我融化。他按着心口说:“初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七哥这里却还伤着呢。”

我被美色所惑,只看到他的嘴唇开开合合,却不怎么能领会意思。等我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正乖乖端着药碗,七哥摸了摸我的脑袋说:“乖。”

我心中哀号,这修罗锁不灵了吗?

七哥看着我委委屈屈地喝完药,最后才道:“那修罗锁,大神官已经为我解了。”

成都七中初中范文第2篇

1、大年初七可以带宝宝出门。正月初七如果天气晴朗,则是吉祥,代表那一年能够出入顺利,人口平安。

2、正月初七这天要吃七样蔬菜合煮的菜肴,其中不乏寓意勤劳聪明的芹、葱、蒜。同时正月初七、十七、二十七都是“人”日子,要吃面条,其中又分初七是小孩的日子,是绊小孩腿,保佑小孩顺顺溜溜、平平安安地成长;十七是中年人的日子,要绊住中年人的腿;二十七是老年人的日子,要绊住老年人的腿。

3、但在北方,尤其山东、辽宁一带,初七不吃面条而是吃饺子的,因为小孩子又是诋毁自己的“小人”的代称,而包饺子就是要捏住小人的嘴,使自己在这一年能够少受到小人坏话的攻击和诋毁。

(来源:文章屋网 )

成都七中初中范文第3篇

牵牛织女

牛郎织女本是天上的星宿,即牵牛星和织女星。初秋之夜,仰望星空,可以看见贯穿南北的星带“天河”(即银河系),河西天琴座中明亮的一颗是织女星,河东天鹰座内与织女星遥遥相对的是牵牛星(又称河鼓星)。中国古代有以北斗和黄道星座定季节的做法,织女星是其中之一。古人观察织女星一年一度回到原来位置,确立七月和立秋,这时与织女星相对的牵牛星也同时出现,引起了人们注意。

牵牛、织女传说最早反映的是他们不能聚会的悲剧性恋爱主题。而牵牛织女最早引入注目,是基于以织女作为七月立秋的标志星,适逢农业尝新丰收祭。而将牵牛织女故事固定在七月七日,还有诸种因素。一是七夕作为半年祭同正月七日创世神话相联系,恰好为半年。二是汉魏时代人们把七日作为阳数,如西汉《淮南子》记七月七日剪瓜叶,《淮南万毕术》记七月七日涂守官,均以事例说明七月七日是特殊日子。

乞巧种种

牵牛织女祈求丰禳的观念引出了祈盼富贵得子的习俗。《风土记》记载:“七月七日,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以祀河鼓、织女,言此二星神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或云见天汉中有奕奕白气,有光耀五色,有为征应者,便拜而愿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三年后言之,颇有受其祚者。”又由于织女的名称,使人联想到女工,进而乞巧。《荆楚岁时记》说七月初七夜晚,家家户户的妇女结彩缕,穿七孔针。有的人用金、银、黄铜做成针,把瓜果等摆列在庭院中以乞巧。如果有蜘蛛在瓜果上织网,就认为是织女星神降临的显示。明确把穿针引线作为提高缝纫技艺的乞巧行为。

生豆芽、浮巧针也是乞巧的主要方式。隋杜台卿《玉烛宝典》引《淮南子》说:“丰水十仞,金针投之,即见其形,乃有旧事。”可知汉代已有以针在水中形状占卜的习俗。小针在水面因表面张力加上水面晒时表面有尘土,可以浮在水面,投射到盆底成各种图形。豆芽菜最初被用来乞子。前引《风土记》可知,民间有七夕乞子风俗。《东京梦华录・七夕》说,开封“以绿豆、小豆、小麦,于瓷器内以水浸之,生芽数寸,以红蓝彩缕束之,谓之‘种生’”。种生表达的是得子得富的生殖崇拜观念。

冯骥才:七夕应为中国爱情节

成都七中初中范文第4篇

品味七年级,是一种特殊的甜味,还是淡淡的苦涩?让人深思,能否让我回味?

在过去的学期内,不断地学习,使我的成长背包里满载着收获。学到不少知识倒是其次,最重要的是我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学习方法,学会了合理安排自己的时间。不过在七年级的上学期我并不是很努力,上课没有百分百的专心,回家的自主学习也是心不在焉,三心二意。我想我是没有明白自己的处境。七年级的上学期是初中三年的基础,是地基。在七年级的上学期,就要把地基打扎实,打稳固了,到初二,乃至到了初三学习才会轻轻松松。也等于说七年级就是一个转折点,七年级的知识稳固了,才会引导你走上更好的学习之路。努力!想想自己的处境,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应该知道什么,应该领悟什么!

关于本学期的体会:我想,有些事情没有必要去勉强自己去迎合,说不定那就是最适合自己的东西,我没有必要去刻意去让自己融入其中。我觉得老师在教学过程中也并没有说要把我们塑造成哪一类人,他们也只是引导我们打开思路而已。想不想出与众不同的想法并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去想了没有,怎么想的。不能否认并不是每个人都会欣赏你的作品,连自己都不欣赏的作品谁又会喜欢呢?

很多事情不是环境将我们改变就是我们将环境改变,但是在通常的情况下都是环境将我们改变,而我们所能做到的就是使自己越变越好,而不是越变越坏

时间就像手中的沙砾,可以拥有,却不能把握。时间就是这么无情的向前走着,而我们却在为了不被它丢下拼命的追逐着,谁都不想被时间丢下。就这样,七年级的上学期过去了,而我将面对七年级下学期。

成都七中初中范文第5篇

七夕是中国民俗大节之一,七夕在农历七月七日。七夕在汉代以前不一定在七月七日,它大约在七月朔日。

七夕的时间点在上古是根据织女星的位置确定的。织女星即天琴座。它是北半天球亮度仅次于大角的明星,也是北半天球最亮的早型星,因此织女星很早就受到人们的注意,在上古,人们将织女星作为季节的标志星,“织女之纪,指牵牛之初,以纪日月,故曰星纪”(《汉书・律历志》)。织女星成为时间的天文点,星纪以织女星为标志,说明织女星在古代天文历法中的重要地位。与织女星相对的牵牛星在古代同样被作为天文时间变化的标志,“推之以上元为始,起十一月甲子朔旦夜半、冬至。日月五星,俱起牵牛之初”(《太平御览》卷一引《礼含文嘉》)。织女、牵牛的携手与两星的天文地位有着密切关系。《夏小正》七月“汉案户”,“初昏,织女正东乡”。上古七月初昏时,银河正对着门口,织女星在正东方向出现。人们以织女星出现的方位确定七月月序,它与北斗斗柄的南指相配合,相辅相成。《星经》则明确地记述了织女星出现的日期,“织女三星,在天市东端,常以七月一月六七日见东方”。织女星只要初昏时在正东方向出现,就标志着进入了秋季月序,首次出现的时间是七月初一。

从星纪来说,这是“星回岁终”新旧更替的时节,七月初一具有星纪岁首的意义,而岁首祈年、祈福、祈子嗣的习俗一直成为后世七夕习俗的核心之一。由于后代历法的改变,除专业人士外,一般人们对古代星纪的情形不大了解,但社会历史的记忆也很顽强,人们对以织女星为新年标志的记忆尽管模糊,可仍然觉得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它还可以作为秋季来临的季节星象,立秋日的确定一般要参考织女星的位置。由于织女星与牵牛星分别为银河两侧的亮星,二者在上古就受到人们的特别关注,作为星纪的标志。

随着社会生活的发展,人们的想象力日益丰富,于是将人间生活投射到苍穹天幕,逐渐滋生了有关织女、牵牛的神话传说。织女、牵牛的传说起源很早,传说时代无以确证,现存最早的透露出此传说信息的是《诗・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彼牵牛,不以服箱。”天上的银河波光荡漾,看银河这边织女每天移动梭子,也没有织出布来,看银河那边闪亮的牵牛也不拉车负重。此时的织女星与牵牛星已经人化,但那时织女与牵牛大概还没有发生男女关系。

织女与牵牛的情感纠葛传说至迟在战国末期秦朝初年已经广为流传,据云梦睡虎地秦简《日书》甲种第一五五简正记“取妻”忌日说:“戊申、己酉,牵牛以取(娶)织女,不果,三弃。”简文的大意说,戊申日、己酉日牵牛迎娶织女的喜事没有办成,如果在这样的日子娶妇的话,三年丈夫就会离弃妻子。在另一简文中说:“戊申,己酉,牵牛以取(娶)织女,不果,不出三岁,弃若亡。”由此可证当时不仅流传牵牛与织女缔婚的传说,而且因为织女牵牛为河汉的阻隔未能成婚的传说而影响到民俗生活,形成一种民间婚嫁的时间禁忌,当然很有可能是民间已有七月初的婚姻禁忌,然后以织女、牵牛的传说来特别强化这一习俗,《日书》中就有“正月、七月朔日,以出母(女)取(娶)妇,夫妻必有死者”的警告。本人以为这是一种上古习俗的变异,上古春秋二季是男女自由婚配的季节,在一夫一妻制的家庭成为社会主体之后,男女之间的自由交往受到限制,为了阻止秋季男女的传统聚会,因此出现了七月初的结婚禁忌。汉魏六朝以后由于家族文化的发展,人们才将对封建礼法提出的抗议融入节俗之中。

传说楚怀王初置七夕(明罗颀《物原》),从上引《日书》的材料看,战国已有七夕节俗部分因素,但真正将七夕视为节日并定为七月七日是在汉代。在秦初,七夕还是一个禁忌日,织女牵牛的故事悲剧结局还是对禁忌的说明。《古诗十九首》描写的就是这一情形:“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这首古诗大约是《诗经・大东》的扩展,它用优雅的诗化语言与丰富的艺术想象力为我们讲述了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西汉中期以前,牛郎织女故事在民间还是时日禁忌的依据,我们从当时流行的一个巫术习俗中可得到证明。《太平御览》引《淮南万毕术》记载了使妇人恋家巫术,“赤布在户,妇人留连。取妇人月事布,七月七日烧为灰,置楣上,即不复去。勿令妇人知”,这则巫术表露了时人仍将七月七日视作别离日。《四民月令》则只记合药丸、曝经书及衣裳,晒书曝衣是汉代七月七日的习俗之一。

汉代是七夕由古代历法的天文点向岁时节俗转变的时期,后世七夕中的节俗要素在汉魏之际已经初步显现出来。七夕节俗主题在西汉中期以后开始发生重大变化,由七夕的分离禁忌逐渐演进到男女的良宵欢会,七夕由凶时恶日转变为良辰吉日,这是七夕民俗的一大升华,也是七夕真正成为传统民俗节日的精神助力。织女牵牛的悲剧传说演进为牛女鹊桥相会的喜剧故事,这不仅是故事情节的扩充、发展,更重要的是它反映了民众的精神情感需要,社会可以改变人们的现实行为,但不能泯灭人们原始的情感渴望,在秋夕晴朗的夜空之下,人们自然会唤起对历史与美好人生的回忆与向往。

七夕的变化大约发生在汉武帝时期,七月七日汉武帝与西王母的多次聚会的传说(《太平御览》卷三十一时序),表明七月七日已是人神交游的吉日良时。而西王母降临前每有青鸟探看,又为汉代将乌鹊融入牛女传说提供了依据。汉代民间认为鹊重情感,“鹊脑令人相思”,因此汉代有巫术“取雌雄鹊各一,燔之四道通,丙寅日,与人共饮酒,置脑酒中则相思也”(《淮南万毕术》)。由鹊之导行、相思的特性,逐渐变化推演出乌鹊搭桥的传说,《风俗通义》佚文“织女七夕当渡河,使鹊为桥”。

七夕在汉魏之时初步完成了它由忌日向民俗节日的转变,魏人董勋就明白地表述了“七月七日为良日”的民俗事实(《风土记》引述)。董勋的说法是对民俗的概述,民俗自身有一个较长的流传过程。七夕节俗的丰富与圆满是在六朝。六朝时期关于七夕有多种生动的记述。经晋人葛洪整理的《西京杂记》首先记述了汉代宫廷七夕节俗情形,汉宫“至七月七日,临百子池,作于阗乐。乐毕,以五色缕相羁,谓为相连爱”(卷三);又:“汉彩女常以七月七日穿七孔针于开襟楼,俱以习之”(卷一)。由此可知,男女好合、乞巧等习俗已开始出现在七夕节俗中。这是上层社会的七夕情形,民间情况由于缺乏资料,难以确知,照常理看,其节俗的性质类型也约略如此。不过,我们也可以提出这样的看法,就是七夕的节俗性质变化首先发生在上层,然后由宫廷向民间扩散,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是常有的,就是在汉代还有京城习俗向四方扩布的显例:如汉代的发式变化,长安民谣曰:“城中好高髻,四方高一尺;城中好广眉,四方且半额;城中好大袖,四方全匹帛。”(《后汉书・马援传》)七夕新节俗在汉代民间肯定有一定的影响,传说窦后少时因为头秃,家人不喜欢她,“七月七日夜,人皆看织女,独不许后出”,结果,“有光照室”,窦女反而得到了作太后的祥瑞(《荆楚岁时记》)。

晋人周处《风土记》为我们描述了当时民间七夕节俗的生动场景:“七月七日,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河鼓、织女,言此二星神当会。守夜者咸怀私愿,或云见天汉中有奕奕正白气,有耀五色,以此为征应。见者便拜,而愿乞富乞寿,无子乞子,唯得乞一,不得兼求。”七月七日成为欣赏天庭欢会、乞求人间幸福的良宵。其后,《荆楚岁时记》记述了南朝妇女七夕穿针乞巧等民俗。七夕原有的禁忌意义在六朝时期已经完全消解,汉魏以后,七夕主要成为表达女性愿望的节日。

牛郎织女传说的早期形态有两则颇有意味,一则是《荆楚岁时记》引录纬书的传说,“牵牛星,荆州呼为河鼓,主关梁,织女星主瓜果,尝见道书云:牵牛娶织女,借天帝钱两万备礼,久而不还,被驱在营室是也”(《太平御览》卷三十一)。传说从经济社会的角度解释了牵牛与织女的分离(值得注意的是牵牛星在荆楚地方变为河鼓三星,后世大多以河鼓代牵牛成为牛郎的天上星象),此传说反映了当时婚姻论财、致使贫民男女不能好合的社会问题。

传说所反映的问题的确存在于汉代社会,杨树达在《汉代婚丧礼俗考》中搜集了数则婚嫁礼聘的事例,有夫家贫者,妇家或假贷币以为聘,如张负相中了陈平,将女儿嫁他,“为平贫,乃假贷币以聘”(《汉书・陈平传》);有官吏助民礼聘,循吏任延在东南为了推广嫁娶礼法,出钱资助搞了一个“集体”婚礼,“其贫无礼聘,令长吏以下各省俸禄以赈助之,同时相娶者二千余人”(《后汉书》本传)。当时聘礼礼金往少里算也要二三万钱,展允笃学贫苦,年将知命配匹未定,李固为此替展允募集礼金,“允贫也,礼宜从约,二三万钱,足以成婚”。当时确实存在重纳聘的习俗,即使外国国王迎娶汉朝公主也不能免俗(见《汉书・西域传》)。这些汉代婚嫁事例令人称奇地说明了一个事实,传说的细节十分真实,婚姻纳财,礼金数额较大,人们借贷下聘礼,男女因经济的原因而不能成婚等社会现象,都成为牛女传说兴起的历史文化背景。民众将现实生活中的困境投射到了天庭,隐含着人们对专制势力的不满,表达了人们的一种社会伦理观念。

另一则牛郎织女的故事则在南朝梁人殷芸的笔下首次完整地被记录下来,“天河之东有织女,天帝之子也。年年机杼劳役,织成云锦天衣,容貌不暇整。帝怜其独处,许嫁河西牵牛郎。嫁后遂废织。天帝怒,责令归河东,许一年一度相会”。应该说这是一个较早期的故事,织女与牵牛郎的分离,是因为织女的过错。天帝似乎是一个严厉的家长,这大概是汉魏时期家族生活的反映,体现了家族社会的伦理规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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