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怎样从采集果蔬、狩猎禽兽、捕捉鱼蚌为食，转变至种植、饲畜、制陶、纺织等所谓攫取经济进入计划经济的动机、过程，迄今虽有不少论说，传统的中国人相信农业的发明与神农氏有关。如《周易·系辞》：“神农氏作，斫木为耜，揉木为耒，耒耨之利，以利天下。”《逸周书·考德篇》亦曰：“神农之时，天雨粟，神农耕而种之，作陶冶斤斧，破木为耜鉏，以垦草莽，然后五谷兴。”《孟子·滕文公》则曰：“舜使益掌火，益烈山泽而焚之，禽兽逃匿。”

近代考古学研究则推定至今八千至一万年前，进入新石品时代人类开始制作石器具，这一人类应该是智慧人种(Homosapiens)在地球最近一次冰河解冻，大地回春后活动。从地球科学、遗传育种等生物科学、语言变化以及陶石器遗存形状等来看，农业在中国黄河流域等旱粟及长江以南水稻开始方法不同，有线索可寻。(1)

农的造字考证

中国是一文化悠久的国家，有它自己的文字，有认定文字的发明是中国进入文明门槛重要因素之一；随而亦拘泥文字有形物而疏忽了该字代表生活情景。农耕开始必须定居，或该说是定居后方能看顾耕作植物，成为生活所需粮食衣着的来源。定居也带来人们生活需求的逐渐扩大。旋转方法的制陶有效运用力量就是机械工程的开始，原始制陶造型的直接坦白，自然美的造就艺术文化反映出生活的安定，随而物物交换进入商业行为，数字出现是很自然的。考古出土的陶器上发现刻有简单条纹符号有解为数字起源，另有出土的龟甲或牛肩胛骨上刻有象形图字，大多难解读但却是中国文字的元祖。

古农字是“辳”，林下从辰，辰是破石板形象，解用石器砍伐林木，是原始农业耕种迈出第一步；辰也解释为蚌壳的“蜄”，是蚌的一种；除草的“薅”字是在辰下再加手成为“辱”，上有草头，左侧的女是音符“好”字省去“子”字，故不可解。后世的除草工具还保留蚌壳形。蚌壳在原始农业中用来除草，其义也通。故知农字原来造字就有林下除草之意，除草也就是给栽培的植物有适当空间生长，应更符合植物生理的要求农耕本意。

笔者最近游览美国国家自然公园优胜美地(Yosemite)曾摄得一景。两棵树在破裂的岩石上生长恰如古农字形象，恰巧旁有用锯锯倒的树木干。我们思考农字的本意，是人类砍断树木开始土地的吗?抑或另有一未为国人所知机制，例如火烧，而让先民绝处逢生，唾手可得?

北京猿人遗址灰炉及骨头鉴定

北京人遗址曾发现了厚达数公尺的灰烬层，说明北京人具备高度的控制火能力，并且不排除当时已懂得人工取火的可能性。并说掌握火的使用，是人类诞生以来物质文化领域中的一次革命，因为没有火就无法清理出可耕种的场地，因而也不会有原始耕种的发生。这一解释比常说的斤斧入林伐木为农较详，但仍似漏了些什么。

从北京猿人先说，北京猿人的遗址——周口店山洞，现被联合国教育文化组织(UN-ESCO)查定列为人类最珍贵、首位重要的遗迹。最近英国媒体报导传出这一遗址没有受到适当保护，其中一洞穴遭到雨水浸蚀，杂草从生已接近倒塌危险。但是外国学者们从未放弃对此深入研究，一篇《被食的北京人》副题是“新证据显示值得敬重的洞穴既非家住处也不是烟灰残存”，刊登在美国《自然历史》月刊杂志。事实上虽然中国学者们很重视这一遗址，且常自傲说北京猿人已会用火，例如照明、御寒、驱兽、使人类生食转为熟食等等带来人类划时代进步。最新研究这篇报导用火仍保留或可能只是洞外烤肉，洞内累积深达数公尺灰烬经化学成份分析结果，认为不是取暖而更可能是洞外森林树木野火焚烧后的灰烬被雨水冲积到洞穴内。

北京猿人标本头颅骨缺失下巴部分，而且两颊骨留下不少伤痕齿咬过痕迹，该文报道物理鉴定结果指出并非死后外力所做成破损，而很可能是活生生被野狼等啮食兽咬死后，再把头颅噬入洞吸食脑浆。洞内其他兽骨及尖石器或只能说明野兽、人类都曾在这一洞穴停留过。换句话说，发现北京猿人头骨的周口店山洞，只是北京猿人受害的第二现场，这是相当令人泄气毛骨悚然的事。

植物群落生态演变

北京猿人头骨发现的山洞内堆积厚厚的灰烬，化学成分指出是属于树木成分，间接地否决了在洞内燃烧取暖驱兽或烤食，这就不排除野火焚林后雨水冲刷把灰烬积聚洞内。《国语·鲁语》说：“昔烈山氏之有天下也，其子曰柱，能殖百谷百蔬。”应注意“殖”这字，用现代语言说是，利用各种禾谷菜蔬物种遗传的不同加以繁殖生产。“列山能繁殖百谷百蔬”无疑是指焚林后土地的利用。

火的发生必须有三条件：高温、燃料、氧气。天空闪电落雷，地上石头砸撞也能发出火星，但如附近没有可燃物及风吹煽动，火星是燃烧不出来的。相传燧人氏的”钻燧取火“是和”教民以渔“相提而论。燧人氏比神农氏更早，却是先教人食鱼；然后神农氏出现，没有记载教导人用火耕。而古农字却是林字从辰，最好再看看树林生在破石板上实际情况及杂林被火烧后情况如何?

今试从自然生态观点来考察，风吹树动树枝磨擦发热，在干燥高温炎热季节，山林很容易生火，飞禽走兽逃避，如人在其中怎样从火场中逃脱?古人也不例外，必得先知风向及救命水的来源。有水流经树林就是林薮。火把堆积的枯叶干枝、攀附大树的蔓草藤条及杂草灌木类等烧出空间，让大树生长更高更大。阳光通风好，不久也复生绿叶，百兽飞鸟更活跃林中。野火大越烧越旺，把地上一切烧失成为灰烬，原野一片灰白似失去生机，其实不然。

美国国立自然公园对于野地焚林的管理采取半放任态度，只要不燃烧到公园内建筑物或越界延烧到民家则不予扑灭。认为小火可烧出嵌花式(mosic)林带，可让重危物种苏生。大火伤害则比火山爆发、地震、水灾更可怕，会全面改变自然生态。只要经常清理落叶枯枝，可以避免更大破坏性的大火发生。(2)

山火也不完全是坏作用，它使枯叶杂草成为肥分渗入土壤中，火烧后林地成为沃土有助植物种子发芽成长。火烧出来的空间是所有植物苗床及昆虫繁殖场所，风吹飘来种子或地下根茎复活，另一完全不同植物群落会逐渐成长。

说起来或会使一般人难以相信，有些树种必须靠火热来维持物种的生命延续。代表例是杉树果的表面为树脂所封闭，落下地面埋人土中可保持十年以上，不腐死仍有发芽能力，杉树种子虽小如芝麻，但周围长有薄膜，一但球果遇上山火破裂反弹而出，随风飞扬可越山过野落地发芽。有飘到山顶上岩石裂缝中停住，雨水停积助长细长芽生长在石缝中，就似农古字形态。正如语言可变化添加，文字也会改迁，大自然更会给地上各种生物有不同的生机，杨柳树地上树干虽烧死，但地下根依然可以发芽；紫丁香花(lilac)在南加州也是火烧裂开种壳受刺激生长。

火是这样的奇妙，却疏忽不得，生态学最重要的性质是：生物的歧异即是生物安定的保障(3)。各种生物组织构成不同的食物链，彼此互助也相克，而形成一个复杂的有机网，这是自然社会常态。

农业起源的契机

上述从中国的象形文字、古籍相传，对自然林地观察以及有关北京猿人发掘出山洞的灰烬，头骨模型以科学最新的鉴定方法考证，再加以现代生物科学生态保育观点提出讨论，是人把面对生存危机的野火化解，而把握这一契机转为生机，可提供进一步以自然科学论说种植农业的开始。

假设我们现在生活在一万年前，周围环境森林忽然起火，幸得逃离之后，飞禽走兽不见踪迹，果实菜蔬也无，立即地面对以后找什么来食?假如在河边，大概可以捕鱼蚌之类充饥；或挖灰烬中看看可无可食物，运气好也许找到已烤熟的芋头类根块。当然也会离开已焚毁的旧地，重新迁徙找寻可狩猎、安全性高、有水源的地方定居。

野火焚林是自然现象，移居到另一丛林内亦不能避免不再发生。逐渐地先民从焚林学到教训，知道植物会重生特别是根茎植物仍可成活供食，于是从萌芽分株繁殖以为日后需要，是从挖取根茎后残留茎块中长出；绿叶根茎可食而学到农业，不是什么无中生有的发明。在前面提过“烈山氏之子能殖百谷百蔬”，显然农业乃由繁殖开始，是观察大自然现象加以运用。所谓“刀耕火种”，即在选定一块林地上放火焚烧开场，为的是得到更多收获食物；而后因为连续收获数年后杂草丛生，产量不如从前而不得不换地种植。人从自下而上的危机中找出转机，开始种植获得粮食，以生物学来说就是生活的适应(adapation)。

中国的农业有所谓的“天、地、人——三才说”的农学指导思想，来自秦朝《吕氏春秋》，书中有“土宜”的概念，如无现代科学的土壤肥料学提供基础知识，很快地种植农作物会使地力衰退，适宜的土地也会缺肥而不宜，很自然地将之放弃另外重新取得焚林后土地。这在人口稀薄的古代，对整个地球生态影响不大，大地也会自己回复生机；人放火烧所谓“荒野”，在现代生态学知识来说，绝不能称为“荒野”，因其内也有生物存在。

从农耕开始利用野地焚林后空地，必须考虑时效问题，因为焚化后土地肥沃，火烧促使树林种子萌芽，风把茅草等杂草种子吹走，飞禽嘴叼野兽皮毛也会黏附传播生长，使林地改变植物群落。

中国相传的燧人氏、神农氏也许到达农业发展的一过程，而现代科学知识考证适可帮助我们了解古代农业是怎样开始的。从地球表面生物多样性(biodiversity)来说，东南亚有红树林(mangrove)地带，沿河流向内陆云南、两广、越北一带山野，其人民自古被中国历史称为百越，现在是佤族分布的地方，可能常有自然山火焚烧，是最可能开始种植农业开始的地方，时间距今约一万年前。虽然在这一地带考古学的证据不多，一旦有了出发点，用现代语言学追踪，及近年遗传DNA检定求证说明民族的移动，南蛮人是否从亚热带进入温带，再进入得天独厚的中原地带，而形成了中华文明——尚待考证研究。

(1)胡兆华著，《人类发展的过去现在未来——农耕、文化、生态》，国立中兴大学文教基金会出版，台中市，2000年4月。

(2)WildlandFireinNaturalParks.NationalParkService,USDept.Interiot,NationalIntrgencyFirecenteer,Idaho,1999

(3)ManinNaturebyM.BatesPrenticeFoundation

ofMoredemBlologySeries,NewJerseyUSA.19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