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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怕不怕矿工安全采访纪实

不是怕不怕矿工安全采访纪实

在危险与贫穷之间 危险与贫穷,哪一个更可怕?矿工们的回答是:贫穷

和煤矿打了20多年交道的黄生义,是冀南一家村办股份制煤矿的采煤工程师。他告诉记者,他所在的这家煤矿年开采能力为6万多吨,是当地技术装备水平最高的煤矿,被当地煤矿安监部门树为样板矿。但由于去年所在市的一家个体小煤矿发生了特大火灾事故,该矿和全市的其他煤矿一样,至今仍处在停产整顿状态。正常经营时矿上有500多名工人,由于一直停产,许多矿工都回老家去了。

“本地人除非经济上特别困难,一般是不愿意当矿工的。”这家煤矿的机电工程师胡贵中说,采煤是高危职业,而且下井又累又脏,大部分人做矿工都是因为生活压力比较大,急于挣钱。“因为做矿工毕竟能挣到比种地高出好几倍的收入。”

黄生义说,下井的工人一般都来自比较贫困的地区,比如四川、陕西、福建等省的山区。这些地区基本上靠天吃饭,除了种地的微薄收入,没有其他经济来源。大部分矿工文化程度不高,有的人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上来。

在河北武安市一家煤矿做矿工的老吴告诉记者,他来自四川,今年42岁,家里有三个孩子,上面还有一个70多岁的老母亲。在老家种地的收入,除掉吃喝,一年也就剩下不到2000元钱,连孩子上学的学费都不够。老吴说,谁都怕死,谁都知道干这行危险,如果经济条件稍微好一点,也不会跑到煤矿做矿工的。

来自陕南的采煤工小张今年23岁,他说,在煤矿上班一般都是多劳多得,最多的时候一个月工资曾拿到2000多元,在家乡,这个收入他是想都不敢想的。

在内蒙古通辽市扎鲁特旗巨日合镇的山坡上,远远近近分布着许多小型煤矿。巨日合镇一家小煤窑的技术员蔡志兴说,附近大部分都是年产量在10万吨以下的小煤窑,他所在的矿实际产量每年只有2万多吨。掘进、采煤等工序,用的都是最原始的方法,依然使用木头进行支护,矿工的劳动强度也很高。

矿工李福金今年27岁,来自内蒙古赤峰市的一个偏远乡村,通过老乡介绍到巨日合镇来做采煤工。他说,虽然做矿工很累、很危险,但在老家那边种地收入太低了,做矿工每年还能赚个几千块钱,足够养活一家人。

蔡志兴说,当地的自然条件不太好,种地的收成也不高,一般种一亩地一年的收入也就100元左右,大部分家庭的年收入都在3000元以下,所以很多人都不愿意种地。但是这里没有几家企业,农民打工也没有别的去处。如果到煤矿来做矿工的话,每年怎么说也能挣到5000元以上,而且是现钱。

李福金只有小学毕业文化程度。他说,他所在的煤矿一共有24名矿工,大部分都是初中以下文化水平。附近的其他小煤窑也差不多,矿工大都没有多少文化。

是受害者,有时也是帮凶

矿主没能力也不多想安全投入,但不少矿工的自保意识极其淡薄

山东省兖矿集团南屯煤矿是1973年12月建成投产的大型现代化生产矿井,位于兖州矿区中部,经改扩建后年产240万吨,现已达到480万吨水平。老刘是一位在矿上工作了30多年的老矿工。说起煤矿工人的工作,这位老矿工最大的体会就是“苦、脏、累、险”。他说,下到井下,矿工要面临着瓦斯、煤尘、水、火、顶板垮塌等多种威胁。

煤矿把安全当作“天”字号的大事来抓,就是因为煤矿的“险”。下井后,除了石头就是煤,就连木头也可能伤人,随时都可能发生事故。老刘认为,煤矿事故多发,特别是小煤窑事故更多,原因有几方面。第一个方面是大自然条件的制约,是由煤矿地下作业的生产形式决定的。第二个方面是机械化装备水平不够,监测手段差,小煤窑尤其突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煤矿工人的整体素质偏低,有待提高。相对来说,大型煤矿矿工的职业技能和综合素质要高一些,有些小煤窑的工人没有经过培训就上岗,缺乏基本的安全知识和自我保护能力。这些都是导致事故多发的原因。

分管安全生产工作近八年的河北省武安市武安镇副镇长石书军认为,煤矿事故的发生,许多时候也是由于矿工自身安全意识淡薄和挣钱心切所造成的。由于煤矿一般采取效益和工资挂钩的做法,为了多挣钱,许多矿工违反安全操作规程,对一些矿主为降低成本而忽视安全的做法也不闻不问。从某种意义上说,矿工既是矿难的受害者,也是矿难的制造者,成了一些黑心矿主的帮凶。

胡贵中说,由于小煤窑的矿工主要考虑的是经济收入,多干一天,就可以多挣一天的钱,有时候就会忽视安全隐患,“要钱不要命”。

采访中,许多小煤窑的矿工都表示,一般很少过问矿主对安全保障设施的投入,对违反安全规程的开采行为也比较漠视。“那是老板的事,我们想管也管不了。”一位矿工说,“就想着多挣点钱拿回家。”

因此,石书军非常希望唤醒矿工对于自身生命安全的自觉保护意识。他希望建立由矿工直选的煤矿工会组织,政府在保持现有的对煤矿监管政策与做法的同时,侧重于把煤矿监管方面的政策、知识等直接交给直选的工会、工人,支持工会依法维护矿工的安全权益,形成工人对煤矿安全的自下而上的监督。

石书军说,现在有些地方对煤矿的停产整顿,完全是“一刀切”的做法,一旦有个别煤矿出了事,整个地区的煤矿都要跟着全面停产。表面上看是为了遏止事故,其实是因噎废食,还挫伤了许多安全生产工作做得比较好的企业的积极性。

矿工的技术和经验对于保障安全非常重要。比如,透水等事故发生前,都会有一定的征兆,有经验的矿工可以根据井下温度等因素的变化作出判断,采取应对措施。而“一刀切”式的盲目叫停,导致矿工流动性激增,非常不利于矿工队伍的稳定,更谈不上矿工整体技术水平的提高。经常、反复地全面停产,也给煤矿的生计带来了压力。有些煤矿为了减少亏损,常常在整顿期间私下里偷偷开工,带来了更多的安全隐患。

政策的不确定,给煤矿和矿工都带来了负担。一位姓王的矿工说,家里等着用钱,煤矿又老是停产,我们心里真是着急。没挣到钱,回家的路费都成问题。

谁来保障安全投入

矿工家属说,安全就是我们最大的福利

南屯煤矿宣传科科长杨茂伦告诉记者,煤矿如果在安全装备上的投入太少,就没有安全保障可言。南屯煤矿每年直接用于安全投入的资金就达1500余万元。象南屯矿这样的国有大型煤矿,工人的流动性比较小,比小煤窑要稳定得多。全矿职工一半以上是初中以上学历,年轻职工大部分是中专、高中以上学历。南屯煤矿自从70年代末引进综采设备以来,降低了工人的劳动强度,提高了安全保障水平,死亡人数大大降低,曾经创造了7年多无死亡事故的记录。

南屯煤矿综采队的秦鹏说,他的父亲也是一名老矿工,现在已经退休。他父亲在矿上工作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要简陋得多,比如支护,采用的都是单体支护,就是用一根根木头柱子或工字钢支起来;现在都是采用金属单体或锚支护,实现了综合机械化采煤,安全系数非常高。

南屯煤矿掘进一区的成世明1979年就参加了工作,今年48岁,是一位老矿工。他告诉记者,要进南屯矿工作,竞争还是比较激烈的。矿上提供的各项福利待遇都不错,而且安全设施很完备,工人在这里上班有一种非常踏实、安全的感觉。

蔡志兴说,个体小煤窑和国营矿不一样,国营矿的人员、资金和设备都有一定的保障,而个体矿人员流动太大,设备也不可能有很大的投入。矿工的工资比国营矿要低,劳动强度和危险性却比他们更大。

个体煤窑的安全设备投入很少,就是有些基本的安全设施,也有偷工减料的情况。比如木头支护,按规程应该使用松木,但很多小煤窑为了省钱,就使用很便宜的杂木替代,支护的强度大大降低,抗压能力不够,就容易发生垮塌事故。

还有一些机械设备,比如通风机、井下风筒等,有些小煤窑为了省钱,往往使用一些质量不达标的次品,一旦通风不畅,就可能引发瓦斯爆炸。

有许多小煤窑,虽然各项许可证都有,但是没有专职的技术人员,没有规划,凭感觉开采,工人根本不懂作业规程。但是工人为了挣钱,也只能在矿主的指挥下乱采乱挖。有人为了多挣钱,自愿延长工作时间,体力透支后就更容易发生事故。

一位知情者说,小煤窑也会按照规定给矿工上保险,但并不是所有人都给上的,一般都是象征性地上几个,为了应付上面的检查。矿工的流动性也非常大,干一天拿一天钱,说不定哪天就走人,去别的地方了。

当记者问到在井下工作,是否担心安全时,秦鹏微笑着说,担心是肯定有的,在井下工作,主要害怕突发事故。但我们对矿上的安全设施还是有信心的,只要遵守规章,一般不会发生安全事故。矿上有一个安全监察处,检查人员在井下各处巡视,随时查找隐患,纠正违章行为,并且对这些行为进行暴光。秦鹏说他自己就有过因为小违章被处分的经历,被罚了30块钱的工资。“公务员之家”版权所有

27岁的于瑞刚1997年从兖矿集团技校毕业后来到南屯煤矿,父母也在矿上工作。谈起矿难,于瑞刚说,他们也经常关注媒体关于矿难的报道,很同情那些遇难的矿工。

他们在私下里也讨论过小煤窑的问题。大家都认为国家应该把这些管理混乱的小煤窑全面关闭。因为这些煤矿不仅安全管理不够,经常发生事故,而且只顾眼前的利益,搞破坏式的开采,对煤矿资源是一种浪费。由于设备落后,小煤窑的开采率很低,而且毫无规划地到处乱挖,十分危险。有一位老矿工曾经说过,在这些小煤窑做矿工,是“吃阳间的饭,干阴间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