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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对新生

在尼采生活的那个年代,传统价值全面崩溃,人如何重新确立生活的意义,人如何在新现象层出不穷的当下获得新生,是尼采提出的最主要问题。尼采正是在追寻这个问题答案的过程中,提出了他的“超人”哲学,走完了他作为“超人”的传奇的一生。

1869年2月,尼采被聘为巴塞尔大学古典语言学系副教授。此后的十年是尼采一生中相对愉快的时期。在巴塞尔,他结识了许多年长和年轻的朋友,例如瑞士著名文化艺术史学家雅可布·波克哈特。1869年5月17日,尼采初次到瑞士卢塞恩城郊的特利普拜访了华格纳。同月28日,他在巴塞尔大学发表就职演说,题为《荷马和古典语言学》。当时,巴塞尔城里所有贵族家的大门都对他敞开,他成为巴塞尔学术界的精英和当地上流社会的新宠。1870年,尼采被聘为正教授。不久传来了德法开战的消息,尼采主动要求上前线。在途经法兰克福时,他看到一队军容整齐的骑兵雄赳赳气昂昂地穿城而过。突然间尼采的灵感如潮水般涌出:“我第一次感到,至强至高的‘生命意志’决不表现在悲惨的生存斗争中,而是表现于一种‘战斗意志’,一种‘强力意志’,一种‘超强力意志’!

正是在此基础之上,尼采于1872年,发表了第一部专著《悲剧的诞生》,这是一部杰出的艺术著作,充满浪漫色彩和美妙的想像力;这也是一部幼稚的哲学作品,充满了反潮流的气息。可以这是尼采为探求新生意义迈出的第一步,在这之后,他毅然攻击最受尊敬的典范—大卫·斯特劳斯,以此抨击德国人的粗俗的傲慢和愚笨的自得,又写出了《不合适宜的思考》,这两部作品的发表引来了一片狂热的喝彩声,同时也遭到了维拉莫维茨领导的语言学家圈子的排斥。

尼采并未就此止步,前面的著作只是使他的锋芒初露端倪,他之所以被当时哲学界瞩目以及后来成为哲学巨人的关键在于他的“超人”哲学的提出。1883年,他完成了《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第一、第二部分,1884年完成了第三部分,1885年完成了最后一部分。尼采在这部著作中阐述了著名的“同一性的永恒轮回”的思想。这是他的两个主要思想体系中的一个。而另一个“趋向权力的意志”的构思,由于他的身心崩溃而半途夭折。著名的“超人”理想和“末人”形象就是在这部著作中首次提出的。尼采评价自己这部著作:“在我的著作中,《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占有特殊的地位。它是我给予人类的前所未有的最伟大的馈赠。这部著作发出的声音将响彻千年,因此它不仅是书中的至尊,真正散发高山气息的书—人的全部事实都处在它之下,离它无限遥远—而且也是最深刻的书,它来自真理核心财富的深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泉水,放下去的每个吊桶无不满载金银珠宝而归。这里,没有任何‘先知’的预言,没有任何被称之为可怕的疾病与强力意志混合物的所谓教主在布道,从不要无故伤害自身智慧的角度着眼,人们一定会首先聆听出自查拉图斯特拉之口的这种平静的声音的。‘最平静的话语乃是狂飙的先声;悄然而至的思想会左右世界。’”

《查》书一开头,尼采假托的古代波斯教主查拉图斯特拉,隐修十年之后,走出深山密林,下坠人间。他一见到人就宣称“上帝已死”,“我教人以超人”。《查》书,就是以这句话为中心展开的。

“上帝已死”,是说基督教关于上帝的天国的理想已经破灭。尼采认为,天国的理想统治人间已有千年之久,人们为了追求来世,为了充当上帝的选民以便进入天国,就接受了基督教的灵魂不死的说教和以谦卑、恭顺、同情为特征的伦理观念,结果人就象吃了鸦片一样,在精神上萎靡不振,在肉体上孱弱不堪,成了一只“重负的骆驼”。现在,“宗教潮流消退”,上帝的信仰、天国的理想已经动摇,人们杀死了上帝,‘上帝已死”。尼采还认为,近代西方的理性主义、人性论、社会契约论等等“时新思想”,其实是基督教伦理的溯版,它同样教人屈从和怜悯。在此基础上提出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理想王国,同基督教的上帝和天国一样,是一个偶象。它使人变得颓废、渺小。在尼采的笔下,人类已经“残毁而零落”’“我在人丛中游行,仿佛在人的残躯断体中行走而已”,繁华的大城市其实是“一切腐朽、恶臭、贪欢、纵欲、炯熟、溃痛、叛乱之物所聚之处”,“充满着精神杀戮之血腥”。总之,“人类的生存确实是阴沉忧郁的,而且永远没有意义”。真正的理想不在上帝的天国,也不在按人类理性和普遍人性建立起来的理想王国,而在于超越于人类。尼采说:“我将教人以生存的意义:那便是超人”。

尼采要教给人的“超人”的道理,首先是要超越已经颓废的人类。他通过查拉图之口说道:‘我教你们超人的道理。人是一样应该超过的东西”。又说“人是一根绳索,系于禽兽与超人之间,凌驾于深渊之上”。“超人之于人犹如人之于摄猴”。在他看来,人只是达到超人的桥梁。“人的伟大之处在于其为桥梁,而不是目的”。人的目的、人的前途在于超越自身而达到超人。所以他说:“目标并不是‘人类’,而是超人!”这种超越于人类的“超人”是一个新的物种,一个更高的物种。他曾经说过:“一个更强壮的种类,一个新的类型必定会出现,它在血统和生活方面都有不同于平均化的人的状况。关于这个类型,我的概念、我的比喻是超人这个词。我们向上的道路是从物种到超物种”。由此可见,超人一词,虽然尼采在其早年曾用来指称杰出的个人,如拿破仑,但是在尼采的成熟时期改变了原来的涵义,用于指称新的物种和新的类型。因此尼采的上述论断的本意是:“超人就是尘世的意义,你们的意志必定会说,超人就是尘世的意义”,“超人”是“超尘世的希望”的对立物。尼采说:“我将与创造者为伍”,“指示他们以彩虹和达到超人的阶梯。”这阶梯的第一级,就是产生一批“最后的人”。这些人血统高贵,认识到“上帝已死”并接受了超人的道理,开始摆脱长期统治人类的基督教伦理,从颓废中觉醒过来。他们的出现是超人到来的吉祥的预兆。在这个意义上说,“上等人是非人和超人”。但是,在尼采看来,“最后的人”虽然高尚,属于优秀者之列,是“较高级的人”,但还不是超人。因为他们身上,还有许多积压、许多回忆,未曾完全摆脱基督教伦理的同情心和颓废情绪,他们还缺少独立感,总要找一个偶像来崇拜,他们的权力意志还受到这种种旧观念的束缚。所以“最后的人”只是达到超人的接替。查拉图对他们说:“你们止步国是桥梁而已,唯愿更高超的人在你们身上度过去吧!你们代表接替,然则不应怨怒那超过你们而达到高处的人吧!”“唯愿从你们的苗裔中,有朝一日为我生长出一个真实的男子、完全的继承人。但这还遥远呢!你们之来不过是歌预兆还有更高的人正在途中向我走来!”超人要从“最后的人”的后代中才能产生。

“超人”是在他宣称“上帝死了,要对一切传统道德文化进行重估”的基础之上,用新的世界观、人生观构建新的价值体系的人。超人具有不同于传统的和流行的道德的一种全新的道德,是最能体现生命意志的人,是最具有旺盛创造力的人,是生活中的强者。尼采所指的“超人”形象大致可以概括为:超人是超越自身、超越弱者的人,他能充分表现自己、主宰平庸之辈;超人是真理与道德的准绳,是规范与价值的创造者;超人是自由的、自私的、自足的;超人面对人类最大的痛苦和最大的希望;超人是在不利的环境中成长起来的,憎恨、嫉妒、顽固、怀疑、严酷、贪婪和暴力只能使超人更坚强。因此我们可以得出结论:尼采所说的超人不是那种卑微琐碎软弱无力的人,超人是充实丰富伟大而完全的人。不过,尼采并没有把超人看作是绝对的,他所说的超人和与超人相对的“末人”,“乃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超人既能自我超越,又能超越别的。

打破衰弱的神经,还我一个超人的意志。这是尼采给予我们冲击与新生。他高喊“重新估定一切价值!”教育我们要“带着鞭子去见女人”。他谴责谨小慎微的过活者,称他们为因循守旧、苟且偷生的庸人,认为必须否定受理性主义、基督教以及人道主义的影响而日趋没落的西方文明,提倡主观战斗精神和对生活的肯定态度,强调进化就是权力意志实现其自身的过程,人生的目的就在于发挥权力,扩张自我。鼓吹超人哲学,认为“超人”才是历史的创造者,他有权奴役群众,而普通人只是“超人”实现自己权力意志的工具。由于他对世人振聋发聩的警告,他被人们誉为“千年哲学家”。

鲁迅先生曾经在日本学习期间就接触了尼采“超人”哲学和托尔斯泰的学说,而且从那里汲取了“重新估定价值”、“偶像破坏”的思想,因为这是中国人民挣脱封建主义罗网的伟大斗争所需要的。但是,鲁迅早在《摩罗诗力说》中就将拜伦与尼采作了对比,批判尼采“欲自强而并颂强者”的思想;强调“人道是要各人竭力挣来,培植,保养的”,鲁迅对待许多外来思想都是这样,他总是立足于中国的社会现实,并从中发现有益于中国人民斗争的道理。

我们应该学习鲁迅先生的这种态度,应该将多元的庞杂的外来思想有选择的巧妙地服务于现实需要和个人实际,使之在现实生活中经过改造和扬弃,成为适合于自己对自己有帮助的新思想。

参考书目:

尼采著:《悲剧的诞生》赵登荣译北京三联书店1986年

尼采著:《查拉斯图拉如是说》黄明嘉译桂林漓江出版社2000

尼采著:《超善恶》张念东凌素心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00年

W丹豪斯著:<弗里德里希尼采>,载于利奥施特劳斯,约瑟夫克罗波西主编:《政治哲学史》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93年

勃兰兑斯著:《尼采》北京工人出版社1986年

刘小枫、倪为国主编:《尼采在西方:解读尼采》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2年

洛维特著:《世界历史与救赎历史——历史哲学的神学前提》北京三联书店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