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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姨子

我和大姨子范文第1篇

大弟是姨妈的大儿子。当年姨妈飘在省城,与姨夫两地分居,又有小弟刚刚出生,智障的大弟孩提时便由外婆抱回老家抚养。二十多年过去,我们都长大飞离了家,而大弟,生活仍然不能自理。

我爸因病去世早,外公外婆年岁已大,照顾大弟力不从心,我妈责无旁贷地搬到外婆家,照顾外公外婆的起居以及大弟的生活。

我小时候也在外婆家长大,与大弟吃同一口锅里的饭,情同手足。工作后,每每回家,总要给大弟捎些好吃的。我妈对我说,你姨妈命苦,连个女儿也没有,你长大了,要给姨妈当小棉袄儿。回老家探亲的姨妈总会接过我妈的话头,拉着我的手:可不是,妞是要做我亲闺女的,你大弟将来,还不得指望你?

从来都没对妈与姨妈的话提出异议。我小时候就知道,我是姨妈的亲闺女,将来,我要负责大弟的生活。

想当年,我与阿祥谈论婚嫁,跟阿祥说,我有两个妈,我妈,我姨妈。将来大弟要住我们家,你接受我,就要接受他。

二是一分为二的二

小弟求职,选择了老家,姨妈便在退休之后,也迁回老家居住。外公外婆与妈住乡下,姨妈随小弟住我与阿祥所在的县城。

姨妈并没有把大弟接到身边,因为小弟带回了女朋友静子。姨妈说,你大弟掺和,恐怕静子不会同意你小弟的婚事,还是老实在老家呆着吧。

也好。姨妈与大弟,虽是亲亲的母子,在情感上却很疏远。外公外婆与我妈,把大弟从小疼到大,大弟真跟了姨妈,他们会不放心的。

彼时我怀孕待产,我跟姨妈说,姨妈您回的正是时候,您在家照顾外公外婆,我妈就能照顾我月子,我公公病重,婆婆实在走不开。

姨妈沉吟片刻,列举了四条理由。

第一,她照顾外公外婆,小弟和静子就没了热饭吃,他们年轻正创业,吃饭很重要;第二,她离家多年,已经不习惯农村的生活,外公外婆也不能适应她;第三,我一个女孩家,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生孩子应该由婆家人照顾;第四,我们夫妻两个人照顾一个小孩,可不像当年的她,一个人照顾两个小孩。

我第一次对姨妈无语。我不知道这四条中的哪一条是姨妈最重要的借口。我知道的是,我家阿祥出差,我妈顾不上我,再不舒服我也要自己做饭;因为无人适应照顾外公外婆与大弟的生活,很多年我妈任劳任怨不曾缺勤;并且,姨妈忘了,当年外婆抱回的大弟,也是泼出去的姑娘的孩子。

我女儿出生时,外公外婆舍不得我,把我妈打发到医院。我住院四天,第五天出院,我妈便急不可耐地要回,她说,你外公感冒了,九十多岁的人,不敢大意。你们也别着急,我不在这儿,你姨妈一定会来帮一把的。

姨妈果然来了。她现场指导了十分钟,然后留下看喜的红包。

姨妈走后,女儿熟睡了两个小时,我与阿祥忐忑着,轮番将手指放在她的鼻前试探,一点育儿经验都没有的我们,不确定安静已久的小婴儿是否还在呼吸。

阿祥解嘲,咱妈都忙。

我扁扁嘴,就当是锻炼独立吧。

四年后,小弟的儿子出生,姨妈说,辛苦你几个月,下班回老家照顾你外公外婆,你妈来帮我照顾静子和孩子,媳妇的月子很重要,你小弟还要按时吃饭,我一个人,真顾不过来。

三是退避三舍的三

深夜的手术室外,姨妈说大弟是因为我妈给大弟吃东西吃得不好而引发肠扭转时,我心里颇有凉意,却没有反驳。大弟手术,每个人都心疼不已,姨妈心里自然不好受。

做完手术回到病房,我要姨妈回家休息,我说姨妈这里有我和小弟在,您就放心地回去睡一觉。

姨妈很惊讶,你小弟也要在这儿?

我为姨妈的惊讶感到诧异。大弟怎么说也是壮年的男人,一会儿醒过来,我自己恐怕扶不起他的。

姨妈说小弟上火,便秘已经几天了,他工作又忙,在这里恐怕……姨妈的态度让我感到为难,我接过姨妈的话,年轻人,便秘不是大事。我一个人在医院搞不定的。

姨妈垂下脸,瞬间抬起头来问我,阿祥在哪儿?

说实在的,我有些愤怒。我懂得姨妈的意思,姨妈心疼小儿子,不舍得让小弟陪床。

姨妈其实也知道,我家阿祥最近单位特别忙,车间的工人两班倒,阿祥身为领导,更是战斗在第一线,一刻的闲暇也没有,即便他调得开时间,我又怎么能再劳累他,而他即便是来陪床,亦是心疼我,他与大弟,是我强加的情分啊!

陪床的事儿,到底是我与阿祥顶了下来。而小弟,每每走进医院大门,便接到守候在病房窗口的姨妈的电话告知,你姐与姐夫在,你不必上来了,人多惹护士烦。打着电话,姨妈便飞速下楼与小弟一起回家,一点也看不出平素她年岁渐大老寒腿走路不方便的困扰。

大弟住院半月,小弟只陪床一晚,那一晚,是姨妈上厕所没盯住,小弟才上了楼来。其余的晚上,都是我与阿祥。姨妈说,你大弟恢复得快,不用人陪床,可你们就是不放心。也罢,不管哪儿睡吧,在家睡也是睡,在这儿陪床,也是睡。

大弟回家后,我累得低烧十多天,快半年才感觉身体恢复过来。阿祥帮我泡着药,有点感慨,怎么看咱俩,都是没娘疼的孩子。

我一五一十学给我妈听。很久,我妈说,看在亲情的分上别计较,她是我亲姐姐。

四是狼烟四起的四

大弟出院,我把他接到我家住。在小弟与静子的坚持下,姨妈终于把大弟接回了家。静子是个好姑娘,她对我说,姐,外公外婆和姨照顾俺哥那么多年,已经很辛苦了。

大弟去一个福利厂上班,那天我看到他,细一端详,吓一跳。大弟的脸上,一层白色的皮屑,只有脸蛋那鸡蛋大的地方是光洁的。才几天功夫,就得了这么严重的皮肤病?我用指甲刮刮,皮屑哗哗地落,皮屑下的皮肤,不红不燥,极正常的样子,可这,到底是什么?

我给大弟洗脸,一瓶矿泉水见底,大弟的脸洗下白白的汤水,也恢复了正常。隔天再遇见他,竟又满脸皮屑。再拿水帮他洗,又恢复了原样儿。心里疑惑,便给姨妈打电话,姨妈回答,嗯,是吗?我没注意。

大弟的脸上,再也没出现过皮屑。

一个星期后去姨妈家,我提起皮屑的事,姨妈极平常的语气:你们呀,都不拿你大弟当回事,因为你妈给他吃东西吃得不好,害他肠扭转做手术,在你家又住得不好,回来脸上就长了斑。还是静子心疼他,给他买了洗面奶。这个傻东西,把洗面奶当成了雪花膏,那一脸的皮屑,就是搽了洗面奶的事儿。

回到家,阿祥郑重其事,咱们以后,不管姨妈家的事好不好?我看着他,心里矛盾:那是我的亲姨妈……

几天后,姨妈打电话要我买清火药,顺便捎点痛经药的时候,我正在着急赶写上司要的材料。我答应姨妈下班就去,姨妈说,下班就晚了,你现在买,你大弟牙床肿了好几天,静子肚子疼,要马上吃药。

我说姨妈我真的很忙。姨妈家楼下二百米内有三家药店。我离姨妈家,有十公里之遥。

姨妈说,就耽误你一小会儿,我腿疼下楼不容易,刚问过你小弟,他正忙着,一点时间都没有。

我在上班。我也忙。我问自己,买了药,大弟和静子吃了,会不会再惹出什么祸事?

刚想起身,上司正好催要材料。试着给小弟打电话。电话那边的小弟腾地站起来:我妈怎么不告诉我?今天单位没多少事儿,我现在就买药去!

我心里狼烟四起。我只是,姨妈的御用丫头。

想起阿祥的话。可是这么多年,姨妈习惯了支使我,我也习惯了付出,要拿出怎样的勇气才能拒绝她?我长长地叹口气。

我和大姨子范文第2篇

一个月前,姨回太原捎上了她:“我那边缺个人做饭,小读正好。”姨在小读娘面前,一言九鼎。论长相,姐两个倒是小读娘长得好,也能干,只是,俗话说的,长人不如长命。姨命好,嫁的人好,全家都承认。姨搓着自己胳膊上的粗皮,说:“男光女锉,越过越活。”她胳膊上一层粗皮,皮上铺一层小尖疙瘩,毛棱棱地扎手。姨这人,好面全长在外头,凡是露着的,都长得好,脸、手面、脚面,白净新嫩,不露在外面的,都粗糙不堪。并且,好面长得极其经济,比如,脸是白净平滑的,脸与脖子之间,一过那个临界线,皮就粗了起来。手面是白净的,过了手腕,皮立时糙起来,丝毫不肯多长。

小读娘呢,正好相反,好面全在里头。看她的脸,既黄又粗,脱去衣服,里面却白净至极。“我是好面全长里面了。你这样的身子,连存怎么摸得惯,也不嫌棘手?”

“他?我里面也有地方长得好。”姨话音儿低下去,又扬起声,姐俩儿畅笑起来。

小读没听清姨说的是什么,到姨家之后,和姨一起洗澡,才见姨的两只分外饱满白净。她真是会长。

小读集合了娘与姨的长处,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白净,又是一头好发,黑的,梳成一条辫子,垂在背上。初来那天,她随姨进门,姨夫从床边站起来,看见她,吃了一惊:“小读这么大了!”

也才两年时间不见,他印象里,小读还是那个耳后淤着黑泥的女童,见了他,远远站住,再不肯进门,娘催着,才蚊子哼似的,叫了声姨父。想不到长这么水灵,果然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

小读和姨是下午到的,进了家,姨开始做饭,姨夫坐沙发上看电视。小读跟着姨在厨房忙,她在家也做饭,但来到这里,东西与自家不一样,还得多看。姨做饭手脚也麻利,她教小读:“烙子就这么大,饼也要擀成这么大,你看。”她转着小擀杖,旋出一个圆,烙子里一放,严丝合缝。“你试一个。”小读小心翼翼,试了一个,放进去,正好,紧耸的双肩才放了下来。

从心里,小读怕姨。姨回娘家,盛气凌人。她一回,娘也收拾收拾赶回去,姐妹聚聚。姨带回许多东西,她大包小包而来,再大包小包而去。她带来的东西,总是稀罕的,有种橡胶手套,小读细细剪了,缠上绒线,做成了皮筋。

小读本不愿来。娘那边也缺人手,自己走了,娘不是更不方便吗。娘让小读跟着姨走,姨没闺女,她去了,就是姨的亲闺女。以后,姨调回来,还能不给她摸个好工作么。

娘让小读跟姨,是再三考虑过的。姨的家境,比自家好许多,小读去了,只能享福,那里吃得再不好,也比家里好,住得再差,也比家里舒服。娘一定要小读跟姨走,家里不用挂记,只要她好,自己再累也觉得好。

火车上,姨开始给小读立规矩。姨按着保姆的标准培训小读,她的工作,就是伺候姨和姨夫,做饭、洗衣、打扫卫生。

姨看着小读烙好一个饼,回到客厅。小读心里一松,手上从容多了。煤火柔柔地舔着烙子底,饼散出香气,菜案上,切好的肉粉粉白白,姨家日子真是富足。

客厅里咕咚一声。小读扔下擀杖,跑过去,却见姨正揉着腰从地上坐起,笑着,骂姨夫:“没良心的,摔死我了。”姨夫脸冲阳台,一只手伸给姨,要拽她。两只手拉在一起,互相较着劲儿。阳台窗上,一盆吊兰枝葱叶茂,瀑布似的,垂下簇簇叶子。

饭后,小读抢着盘碗,又搬走桌子,竖起,贴墙放到过道里。她开着细细的水,轻轻刷碗。姨夫声音从客厅传来:“我怎么从没记得你水灵过。”姨笑骂:“我水灵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儿呢。”

她比姨夫大三岁,嫁他时,已二十八。那年代,时兴晚婚,二十八的老姑娘倒也不难找婆家。姨虽嫁得晚,却一直挑剔,一定要嫁当兵的,还要长得精神。姨说起一次相亲,还没进门,院里隔着窗户就看到了那个人,一看侧影,姨就不肯往里走了,媒人让进屋相看相看,人都没见怎么就要走呢,姨说已看到了,不用再看。那个侧影,脸鼓起,嘴瘪进去,下巴又鼓出来,太监似的,脖子又短,她怎么肯嫁这样的人。而遇到姨夫,纯属偶然,是串亲戚时,姨夫正好回来探亲,来亲戚家借梯子背粮食,互相看了一眼,便有了意。姨夫托人说媒,很快成了,婚后赶巧又提干,把姨带出来了。姨常说,连存看中了她的派头。姨的派头,是与生俱来的颐指气使,家事她总要拿上一把。又出奇的懒,苦活重活不肯干。一条街的人,都知道她既馋又懒,还事儿多。其实,姨是自己高看自己,别人,包括小读的姥姥,都担心姨嫁不出去。谁想,她的命这么好,不但嫁了,还嫁了个干部,三下五除二,跳出农门,去市里了。这可好,姨是草窝里飞出的金凤凰,飞上枝头,振翅高歌。娘家以她为荣,她也很为娘家长脸,婚后一年,扑查一声,又生出个儿子,在娘家和婆家,都算立了大功。

小读收拾好厨房,天已黑了。她还不知自己要睡在哪个屋里。她一直在厨房忙,憋着尿也不好去厕所。姨莫非忘了安顿自己?她在厨房站着,窗框积着油烟,外面灯火迷蒙,车声人声,声声传来。她心内空空,眼上沁出层泪。

“小读呢?怎么不来看电视?”姨夫叫她。

她擦擦眼,慢慢走到客厅门口,立在过道,问:“姨,我住哪儿?”姨这才想起,还没安顿小读。“我这脑子,净忘事儿。你来。”

她走到过道里,推开一间南屋,原来早放好了一张床、一组柜,还摆有一张桌子、一只椅子。姨说:“你住这屋了,隔段时间,昭儿接来,就跟你睡。”昭儿在老家跟奶奶,到了上学,总要回来。

柜里有姨和姨夫的衣服,还有鞋盒子。小读挂上自己的衣服,粗衣破衫挤在里面,顿时显出不搭配。在家里穿没觉得怎样,挪了个地儿,就乡气十足了。

姨告诉她,厕所用过要及时冲洗,这里不比家里,“厕所就在屋里,你说难闻不难闻。冲了再刷刷。你家里,夜里提个大脚盆,结着层陈年老碱,提到屋里,那股子骚气味。你姨夫最讨厌有味儿。”

小读进厕所,就要路过客厅口。在姨夫眼皮底下去厕所,她心里难堪,但总不能老憋着。她放轻脚步,向厕所走去。厕所门吱扭一响,她心里颤了一颤。蹲上去,小心收着肚子,徐徐动作。

回了屋,她插上门,正要脱衣服,姨在外面一推:“咦,你插什么门?我们还进屋拿东西呢。”小读飞快套上衣服,她的内衣,不能向别人展示。

姨进来,打开柜,提出两件睡衣。见小读衣裳齐整,拘谨地坐在床边,姨又在柜里找找,找出另一套睡衣,给了小读。“和自己家里一样,插什么门。夜里有个什么事,我叫你也方便。”小读还是不放心。自己家里,天黑了及时上门,狗趴在窝边,一有动静,汪汪乱叫。

“那是村里。这里大门一关,谁来?又是军队大院,借个胆子也不敢跑这里撒野。”姨有时上早班,还要把睡衣放回来,再从柜里拿出要穿的衣服和鞋。

客厅里,有组书柜。唐诗宋词,马列著作,军事理论,都是姨夫的书。另有些小工艺品,参差错落,高高低低搁在书柜上。工艺品里,一半以上是牛,木雕的、水晶的、铁的,立着、卧着,奋力前冲的、仰首长哞的。姨夫似乎对牛情有独钟,并且,清一色的公牛,腹下无不垂着一个缩紧的东西。小读家养过一头公牛,脾气大,力气也大,有回坐牛车去地里,牛突然惊了,飞跑起来,车上的人哭天喊地,无人敢拦。听天由命跑出八里地,牛才自己静下来。小读的爹跟在后面,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后来卖了。小读往时常饮这头牛,井里提上一桶水,它一气能喝完。

客厅放了这组书柜,就满满的了,衣柜只好放在小读屋里。这种形势,还怎么好插门子。

不插门子,有点儿动静都听得见。小读躺在床上,倒是听到客厅门插上了,嗒一声,又响又亮。小读心里一松,这门不插,那门插上也一样。她缩进被子,睡了。

客厅插门是经常的,白天也插。小读在厨房做饭,水烧开了,要倒进暖瓶,提着水壶过来,却见客厅门关着,推一推,插上了。大白天的,插什么门?她使劲推门,“姨,倒开水。”

屋里一阵混响,姨像从深水里钻出头来,“一会儿再倒吧。”小读疑惑着,又把水拎回来。待做好饭,客厅门也开了,姨夫四肢摊开,坐沙发上看电视,姨呢,正修理吊兰的叶子。小读吸吸鼻子,嗅出一股说不出来的味儿,有点腥气,带点热气,再杂一些汗味儿,潮乎乎,闷腾腾,让人心里发懒。

小读摸出个规律,姨上了早班,中午客厅就要关会儿门子。小读在厨房做饭,听到门嗒一声,就不再去那屋了。她提前把暖水瓶拿出来,水开了直接倒进去,吃饭时再提回客厅。插门时间不长,十几分钟,饭做好时,门已开了。

姨有时也来小读屋里睡。她来例假,腰酸腿酸,小读就给她按腰按腿,按过,姨睡了,小读才睡。姨夫走到过道里,从厕所出来,又去,反复好几次。有时脚步声没了,长时间不响。小读竖着耳朵,空气中蓄满了紧张。她似乎看到,姨夫肌肉紧缩,屏气凝神,正贴着门缝向里望。她提着心,向里缩缩,贴姨再近一些。外面长时间没声息,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正蒙要睡,外面脚步放重,回客厅去了。

姨夫有些文弱,话不多,每句话都放在心里转几转,才说出来。他走路轻,猫似的,第一步迈出时,很慢,似乎试探一下,随之另条腿跟进。小读觉得,姨夫看上去很轻,轻如羽毛,实际上很重,重如石头。

姨在家时,姨夫也和小读开几句玩笑,让小读多看看柜里的书。这么大的女孩子,正是读书的好时候,怎么就不念了呢?“读多了书,带着书卷气,穿衣打扮才出味儿。”姨夫虽是军人,干的却是文职,有时也抄两首诗,念一念,品一品。

姨夫借回一个相机,给姨和小读拍照。姨涂脂抹粉,摆了几个姿势。姨夫又给小读照,让她坐在书桌前,披着头发,垂头看书。又让站起来,书卷着,抵在下巴处,眼向上看。再让她趴在书桌上,像看书倦了的样子,吊兰也搬过来,做个道具,放她一侧。忙到后来,姨只负责给小读换衣服了,小读成了主角。

姨夫连夜冲出相片,小读玉净花明,莲花待放,别具经典意味。姨夫挑出一张垂头看书的:“这张放大了,镶起来,挂在墙上,谁敢说不是个明星。”

他瞟小读一眼,笑了。姨比他还高兴,提议把相片给小读寄回家去,来时乡气十足,调理成这样,家里能不高兴吗。

没人的时候,小读也翻姨夫的书。摊在桌上的,是本宋词,看过之处,密密做了标注。小读也学过几首诗词,毕业后,只记得一句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在书里一找,果然有它。

姨夫的书桌,她总要抹得格外干净。明晃晃的书桌,倒映着书和笔筒,湖面一样。小工艺品,她也耐心去擦,几头牛,擦拭得洁净无比。姨夫那样文弱的人,怎么会喜欢这种动物?擦着牛腹下那个东西,她格外小心,很怕一用力,碰掉了。她用手捏住,轻轻摇撼一下,原来结实得很。擦好后,她依原样放好。一头仰脖长哞的牛,她曾放错过姿势。本来牛头冲阳台方向,她放成了牛头冲里。姨夫回来,一眼看出,调正了:“牛头要冲外,顶别人呢,你让它冲里,那不顶自家人了吗!”姨也笑了,“听他的!净瞎说。”

姨夫用的东西,看似随意,其实心里有数,你随便动了,他总能觉察出来。在这个家里,姨夫是真正的主人,他的东西,都装在心里。而姨,咋呼劲大,嘴上说了,一会儿就忘。他们两个,倒是很好的搭配。

小读觉得,娘和爹,是另一种搭配,都是默默的,透着些拧。有时拧上劲,半年不说话。小读来时,爹娘就在冷战。爹和姨夫的关系,用乡间的话说,叫挑担儿,爹为大。但在姨夫面前,爹分外黑,分外小,分外讷,早几年的正月里,爹也跟娘去拜年,与姨夫坐在一张桌上,喝几杯酒,就转出去了。转到猪圈边儿上,看看猪,估摸估摸多少斤,再估摸圈里能起出几车粪。娘总说他:“带了你去,和他多说几句话,交流交流,有事儿也好办。你呢,跑出去看猪,你说你丢不丢人。”爹脑子里不过事儿,也不操心。娘恨得切着牙:“你呀你呀,怎么说你好呢!让我用哪只眼看你好呢?”

娘的心事,只对小读说过。娘说,这辈子,她是沤在村里了。头大的闺女,顶头的牛,苦活儿累活儿,全是她顶上去。也数她命苦,嫁了这么个不开化的人,小读这辈子,不能这么过了,如果小读是男孩儿,怎么也好说,念不出书去,做庄稼活儿,也干得了。而小读天生柔弱、文静,不是在地里干活的料儿。既然书念不出去,只好开辟另一条路了。

每回姨来,娘要把专门储存下来的东西给妹子带上。冬天时大白菜下来,最嫩的菜心,娘一棵棵摘了,晒干,收起来,只给姨存着。萝卜下来,洗干净了,最那边那层皮,擦下来,晒干,给姨存着。院里种的芸豆角,不老不嫩的摘了,中间剖开,去掉籽,就那么两片皮,也晒了,给姨存着。家里没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些精心做就的东西。姨爱吃这些,娘年年给她弄。

娘的意思,小读跟了姨,就算是姨的亲女儿,小读伺候她几年,临到转业回来,把小读的户口也带出去,不就了却自己一桩心事了吗。有了城市户口,以后找工作、说亲,不都顺理成章了吗。娘问过姨,转业时,可以托关系,多报两个孩子。娘不敢奢望也把儿子的户口带出去,明摆着,就算带两个,应是带走姨夫的哥家一个,再带走小读舅家一个,哪里就轮得到小读。正因为轮不着,娘才让小读及早姨家,小读成了姨家的人,谁还能说出什么来。

小读带了心事,这在姨夫眼里,就格外惹人怜惜了。这样一个柔顺懂事的女孩儿,小心谨慎,走路轻轻,怎么说也让人心疼。姨上早班时,要吃过饭才走。闹钟一响,她从被窝露出头,扬起声音:“小读,几点了?”小读赶紧起来,热好牛奶,倒入杯里,鸡蛋剥了壳,放入盘里,托盘端了,放到桌子上。姨梳洗已过,正好坐下来,三口两口吃完,走了。

小读回屋接着睡会儿,其实也睡不着,她怕自己睡过了,误了姨夫的饭。六点半,她再起来,又去做饭。打发了姨夫,才坐下来吃自己的饭,然后叠被子,收拾家。

姨上早班时,姨夫起来了总把床上收拾干净,被子叠得规规整整,再盖上镂空的白罩巾。姨没有早班时,小读就要叠他们的被子。被子一展开,说不清的味儿,似乎是太阳一出,腾腾上升的雨水味儿。

姨夫感慨:“小读来了,家里才有个样儿了。”

“你说什么?小读没来的时,你是住在猪窝里了?”姨抢白他。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收拾的,和小读收拾的,不是一个层次。”姨夫坐着,指点江山,“那盆吊兰,你只知道放在窗户上,小读搬到书桌上,底下垫了个托盘。放的位置也好,里侧的桌角,既不碍人,又让长条垂下来。那个鼓肚高几,我弄回来后,你一直放在杂物间,小读搬出来,放上一盆三叶梅,情调出来了。”

小读耳后发烧,偷看姨夫。姨夫的侧脸,比正脸还要耐看,线条简洁分明,英挺儒雅。她心底柔柔的,像水草随水荡漾。姨带着一丝愠怒,强颜一笑,向小读看过来,“你这样说话,我还不如一个孩子了?”

“在这方面,你还真不如一个孩子。”姨夫站起来,走向厕所。小读去厨房端饭,听到尿声刷刷,姨夫几时解手这么随便了?小读不记得听过他撒尿的声音。

半夜,姨身上水淋淋的,摸到小读身边。小读惊醒了,姨嗳一声,躺在她身边。

“小读,你多大了?我记着是十七。”

小读嗯道:“属狗,七月里生日。”

姨笑起来:“没问你属相和生日。我记得,我十八岁,你娘生了你。你小时候,我常抱着你。”

小时候的事,小读早忘了,她轻嗯一声,想到姨从前抱过自己,心里一暖。

“你小时候,回姥姥家,那会儿我还没结婚,背着你,去大濠里面,逮花媳妇。”这是小读六七岁时的事,还记得。花媳妇,红底黑点子的翅,爱贴在地上潮湿处,两片翅膀慢慢地一开一合。姨背着她,下到濠里,猛一蹲身,去扣花媳妇,小读栽了下去,栽到泥里,一头一脸的胶泥,她大哭起来。姨提留着她,去一户有井的人家,冲洗干净了,才又背她回去。

“你娘不爱说话,有些事肯定也没嘱咐过你。”姨收住笑,言归正传。“人心险恶着呢。你一个女儿家,身子开始发育了,可一定得多个心眼儿,防着点儿。女孩儿家,最看中的,是名声,名声坏了,一辈子都会走歪。”

小读想:我足不出门,防谁?

“我在厂里上班,总有人想占便宜。我们结过婚的,开个玩笑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们不一样。”窗外灯光闪烁,映在姨脸上,“万一有个男的,手往你胸前这么一摸,就是欺负你了。你说该怎么办?”

这些,娘确实没对小读说过。“胸”这个字,小读也是头一回当面听人说,似乎胸上真有人挠了一下子。

“再有人摁住你,扒你的衣服,你,你又该怎么着?”姨声音严厉起来。

小读耳中轰鸣,她一转身子,面对墙。

“你不要不听。这样的事,你得提防着。真发生了,你不嚷,坏人就得逞。你嚷了,名声就坏了。最好就是自己留心,提防着。”姨放慢声音,一字一顿,像要把这几个字敲入小读心里。

姨很快睡去了。小读睡不着,这一番启发,令她惊心动魄。如果,真有那么一只手,向胸前一摸,怎么办?姨提到,两个字带着它们与生俱来的罪恶色彩,冲撞着小读的心脏,她彻夜难眠。

姨早班走后,姨夫没叠被子。他洗漱完毕,对小读说,把被子叠一下。小读赶紧去叠,她抻开被子,伸直双臂,抖搂一下,被子如一个沉沉的浪头,笨重地翻滚了一下。她一瞟姨夫,竟然没走,站在门口看她。她一慌,手上动作快了,叠起被子,跪在床上,膝行至床里角,放下了,又扭转身子去够搭在床头的罩巾。她塌下腰,双腿跪着,双脚翘着,一手支床,一手伸长,身子向北歪去。这姿势太难拿了,稍不注意,就会歪在床上。她竭力保持住平衡,姨夫看着呢。够到罩巾,直起腰来,两手各捏一角,一扬手,搭在被子上了,端端正正。她刚要膝行后退,姨夫走过来,凑近她:“好软的腰!”小读脸腾地红了。她瞟姨夫一眼,向床下出溜。姨夫却坐到床上,扭转身子,够下罩巾,搬过被子,边边角角重新掖了掖,再小心托着放回原位,蒙上罩巾。原来姨夫是嫌被子叠得不齐整,小读心里一阵翻涌,拂拂脸前的碎发,垂着眼,向后退到了沙发上。

她早不梳辫子了,头发修得齐肩,披散着。干活时,前面用枚卡子别起来,不干活儿时放下来,密黑的头发,天生得顺滑。她坐在沙发上,头发滑到脸前。心想姨夫总该走了,为什么还不走?桌上的钟表,一下一下,不紧不慢。厨房里水管的滴水,一滴一滴,有节有韵。姨教给小读,水管子就这样滴着,水表不走,一天一夜,能滴一桶水。

一股熟悉的气息扑过来。这股气息,小读早闻惯了,是姨夫散出来的。她咬住唇,往一边挪挪,姨夫也坐到沙发上,离她一段距离。

“多美的手!”姨夫轻轻地说。小读才想起两只手都放在沙发上,挨着大腿外侧。她急忙回缩,左手却被捉住了。

姨夫小心按揉这只手,大拇指放在它的手背上,另外四指托在手下。小读不敢扭头看,她的心随着手背的皮,一牵一扯,一转一搓,一上一下,一深一浅。姨夫停止揉搓,换了个姿势,平托起这只手,任由它小鸟似的,微颤着栖息在自己巴掌上。他叹了口气,小读一惊,扭头看他,却见他垂着头,怔怔盯着手里的手。晨光透过窗户,吊兰、三叶梅,俱是朦胧柔和。书桌上一层极淡极微的尘埃,不是这样坐着平视,看不见。

小读轻轻提醒姨夫:“你不上班了?”

姨夫恍然抬头,放下她的手,极快站起来,拿起公文包,出去了。门砰一声,碰上了,小读全身一震,松散下来。

小读避着姨,姨在东的时候,她就站到西去。姨在西,小读又走到东去了。

“这孩子,心事重重的。是不是太想家了?”姨当着小读的面,这样嘀咕。她一提想家,小读真的想家了,泪水泛到鼻子里,又一路向下,直涌到嘴里。

“好了,看这没出息的样儿。回去看看也好。”姨放了小读的假。临回去,姨赶着给小读做条裤子,银白的,配一件黑短袖衫。姨坐在缝纫机前,脚手不停,连裁带做,两小时完工。做好了,当场让小读试穿。姨夫坐在沙发上,也向这边看。

小读想拿回自己屋去穿,姨说,就在这试,哪儿不好我赶紧改。姨夫插话了:“你这人,她不好意思在这儿试,你让回屋怎么了。”姨一挥手,小读赶紧抱着裤子回自己屋,穿好再出来。姨提留着裤腰,左右抻抻,腰略松一点儿,抽上腰带,显不出什么。小读穿着这条裤子,心里不觉得欣喜,反觉得屈辱,姨这样拉着她转来转去,拨弄物件儿似的,令她脸上发热。对面姨夫看着她,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她心里一动,两人结成了同盟,共同觉得姨可笑了。

姨是好面子的人,她赶着做这条裤子,是想让姐知道,她对小读,非常好的。小读来后,一直穿姨的旧衣服,姨身上不出彩的衣服,到小读身上,也有了韵味,但那终究只是家常衣服。姨又把家里不用的东西找出来,分门别类,装在袋子里,让小读带回家去。姨以前也常带这些东西,小读现在才知道这些东西从何而来,全是姨从床底深处钩出来的。姨趴在地上,左刨右找,又疑心没掏干净,将头探进床下,打着手电去搜,出来时头发上粘着蛛网尘絮儿。姨夫到阳台上去了,背着手,看外面的景儿。小读轻声对姨说:“别找了,我们不要这些。”

“不要?你倒说得挺大方。你娘她们,都惦着这些呢。别看在这儿是破烂,给了她们,就是宝贝。你也不必不好意思,拿回家去,谁知道是床底下掏出来的。我不过是没卖,一卖,全是钱。”

小读噤了声,她知道姨说起来没完没了,你越说她音越大,没的丢人现眼。东西收拾好了,装在一个大手提袋里,姨夫从阳台上走过来,“你接着收拾家,把床底下擦擦拖拖。我去送小读。”

姨满身灰土,出不得门,就由了他们。姨夫推出自行车,让小读把包放在车后座,两人步行向外走。出了大院,拐出一条街,有个垃圾池。姨夫将包从座上扯下来,向池里一丢。小读大惊:“姨夫!”

姨夫拍拍后座,“上来,买点儿别的。提那东西,不够丢人呢。”

小读立了几秒,迈向垃圾池,捡回包,抱着。“姨夫,我家里,是缺这些东西。”她眼里溢出两条泪,慢慢流向嘴角。

垃圾池里,苍蝇如阵,营营乱飞。几只跟着小读出来,附在鞋上,总也不去。姨夫长叹一声:“上来吧。”

小读在家待了两天,娘俩儿守着,说些体己。小读轻声讲姨的小气,娘说:“我看她长大的,还不知道吗?人在屋檐下,就要会低头。你姨虽然小气,有了什么好处,还是惦记着家里。你小心伺候她,总没有错。”又问到姨夫,小读心里一颤。临上车时,姨夫又拉起她的手,她一狠心,甩脱了。上了车,向外看,姨夫还在车外。

“娘,我不想去了。”

娘身子一绷:“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伺候人,低价子气。”想到回去依然要俯在姨的面前,当着姨夫的面,做一个丫头,小读心里就充满屈辱。再说,回去了,姨夫和自己,算什么呢?

“有什么低价子气?别忘了你以后的日子。没有苦,哪来甜?以后找个好工作,嫁个好人家,谁敢说你伺候过人?”娘挺直身子。

“娘,我……”她不敢说实话,说出来,娘也不信。姨夫握一握手,开两句玩笑,也值得这样?何况,差那么多岁。

娘不容她再说下去,早点睡吧,路上累着呢。

小读默默躺下。明天,起身,去姨家。她咬着牙,暗暗说完这几个字,闭了眼。

小读回来,姨夫淡淡的。姨倒很高兴,从手提包里掏小读带回的东西,又让小读一样一样归到厨房里去。小读进了厨房,好像钻进壳里。上次来,没想到姨夫欢迎,这次来,却担心姨夫不欢迎,她心上提了口气。

她擦着书桌,宋词选依然那样摆着,只是向后翻了几页,停在一首词上,《生查子》。

秋来愁更深,黛拂双蛾浅。

翠袖怯天寒,修竹萧萧晚。

此意有谁知?恨与孤鸿远!

小立背西风,又是重门掩。

她默默合上书,心想,姨夫这几天是专心看书了,并没惦记自己。

门一响,小读一惊,赶紧走出客厅,姨夫回来了。这种时候回来,从没有过的事,莫非丢下了什么东西?姨夫不开口,小读便也闭着嘴,生怕说出什么惹他不喜欢。她回过身,接着擦桌子,动作拘束起来。

姨夫也走进客厅,在书柜前看一看,抽出一本书。见小读垂头打扫,不理自己,心内也是空空的,不明白她怎么回一次家,再来就这样了。

姨夫拿了书,又不走,返身坐到沙发上,看小读打扫。小读擦来擦去,一张桌子抹了数十遍,还不歇手。

姨夫开口了:“小读,再擦,就把桌子擦穿了。”

小读猛一抬头:“才不信。”她用力再擦几下,“怎么穿不了?”

好了,打破冰层了。姨夫问:“怎么这次回来,人变俊了,神色也变冷了?”

“谁冷了?你才冷呢。”小读歪起头,咬着唇,擦拭桌子。

姨夫笑了,站起来,走到桌前,从小读手里拿出抹布,扔到桌上,扯着她坐到沙发上:“你呀,你想,有她在家里,我怎么好表现得那样?你一来,凉着脸,我也不敢去讨没趣儿。”

“我才讨没趣儿呢,又给你擦桌子,又给你摆书。”

姨夫拉小读坐自己腿上,拿起她的手,揉着,搓着,“你这手,总是这么好看,每天干活,还这样。真是天生丽质。”

小读抽回手,“姨的手也好看。”

“不要提她。你是天生丽质,又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的时候。”

小读撩起眼皮,看姨夫一眼,却见他并没看自己,而是看着桌上那本宋词选。小读心里一柔,不由从腿上滑坐到沙发上,抱住他一条胳膊。

姨夫调回目光,俯看小读:“你家让你到这里,打的什么目的?”

小读坐直了。姨夫眼里,一片空洞。

“你们是想,我转业时,带你出去,对不对?你们莫非不知道,那要犯错误?弄不好,会丢掉前程。”他低头看着小读,轻声问。

小读变了脸色。她抽回手,坐直身子,别过头去。

姨夫捧着她的头,强扭过来:“你姨说你是个孩子,你是个孩子吗?你一举一动,充满。”他直视着小读,那双眼里,两簇冰冷的火焰,正屏息燃烧。

小读一只手再被捉起来,放到一个地方。小读的手放上去,像按在一块海绵上。她全身冰冷,要抽回来,却被攥得死死。

“这地方,你不知道,它会对你造成伤害?你娘临让你来时,没叮嘱过你?要提防坏人,提防坏人。”他攥着小读的手,死死按在这里,这里慢慢胀起来了,越胀越大,似乎要撑破裤子,变大,再变大。

“流泪了?知道怕了?做事之前要想到后果。”姨夫撒开小读,小读用力过大,向后一撤,仰在沙发靠背上,头发齐甩过来,蒙在脸上。

姨夫去厨房洗了洗脸,再出来,脸上一层水光:“你姨什么也不懂,就知道回娘家空口说大话。我做这些,风险很大。”他提一下衣领,走了。

姨回家时,小读在厨房做饭。她摆好桌子,放好盘碗,与姨坐在桌边,边吃边说。姨夫回来得晚,小读把热在锅里的饭端上来,放他面前。

他轰她走,偏不走,偏要看看他怎么着自己。主动走开是一码事,被轰走是另一码事。小读骨子里,与娘一样,很拧的。她豁出去了。

夜里门一响,钻进一个人,小读睡得正好,猛被惊醒,直坐起来。原来是姨,摸到小读身边,躺下,牙齿打着架:“疯了,疯了。”小读知道是说姨夫,心想,疯了?白天他也发疯来。这话在喉头一转,又咽回去了。

小读留神听着,客厅里如打仗,姨时而大叫时而小叫,有时惨叫。小读不知道他们在床上做什么花样,闹出那么大动静。闹到后来,姨逃到小读身边。每逢过来,姨总惴惴问小读一句:“你没睡?”小读均匀地打着呼噜,长一声短一声。姨叹一口气,小声骂:“狗东西,不是人。”

小读心里发恨,想逼自己走,晚了。还就粘住他了,就折磨他。不是要付出风险吗,来吧,看他敢。姨身上青伤片片,脖子上、肚子上、腿上,拧的掐的咬的,触目惊心。小读不为所动,玩苦肉计呢,请神容易送神难。

她不知道,姨当初带她出来,有没有想过给她转户口。这种事姨总不肯事先放口风吧?自己白白伺候她,说起来是女儿,屁,就是丫头。把自己弄来,没那么容易打发掉。

姨又轮到早班,吃过饭,匆匆走了。小读收拾了桌子,在过道里站一会儿,侧耳听客厅动静。屋里没有声音,姨夫应该醒着。

果然醒着,正趴在床上,看她进来。

小读睡衣飘飘,长发向后飞着,向他奔来。他正过身子,小读流畅地掀开被子,抬起右腿,踏入被窝,再提起左腿,身子一横,紧贴在他身边了。

“你不是等这一天吗?我来了。”她凑近他的耳朵,语气拂拂。姨夫却后退了。他裹着被子,往后缩去,越缩越低,直缩到她的脚底。小读伸脚一踹,姨夫滚到地上去了。

小读手按着门把,轻声一笑。不就那么回事吗?有了这个念头,她全身披起一层铠甲。

她猛地推开门,向里走去。姨夫盘腿坐在床上,裹着被子,看着她。她快到床边了,伸手就能掀起被子。姨夫全身一抖,电击似的,一抬胳膊,手掌竖起:“出去!”

我和大姨子范文第3篇

第一次听别人说我是私生女那年我10岁,上小学4年级,为了一块心爱的橡皮我和那个高出我半个脑袋的同桌吵起来。我说橡皮是我的,他说橡皮是他的,像我这样穷的孩子怎么买得起那样的橡皮。那时正是下课的时间,不一会儿我们两个就被看热闹的同学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老师来的时候我正拼命地撕扯着同桌的手,他紧握的手心里有我的橡皮,一瓣西瓜的样子,翠绿的皮包着鲜红的瓜瓤,上面还有几粒黑色的瓜子。

“5元钱,前几天期中考试我考了第一,杨姨买给我的奖品。”经过了仔细的验证老师把橡皮还给了我。老师离开后我洋洋得意地看着同桌笑,同桌撇撇嘴不屑地说:“神气什么?你不就是个私生女么?”

那时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私生女。回家后我问杨姨:私生女是什么啊?听了我这话正在做饭的杨姨愣了一下,饭勺从她的手里滑落下来,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响。

我和我的杨姨

我对妈妈的概念是模糊的,从小我就被杨姨和姨夫呵护着长大,那时候我的杨姨快50岁了,她有一儿一女,我叫他们哥哥姐姐,他们一家叫我老丫头。小时候杨姨和姨夫常对哥哥姐姐说:让老丫头多吃点吧,她还小。那时候我们很穷,杨姨在小镇上的卫生院做清洁工,姨夫在工地做泥瓦匠。我的快乐却没有因为贫穷而减少,哥哥姐姐让着我,杨姨和姨夫宝贝着我,姨夫常用他宽大的手掌高高地把我举过他的头顶放在他的脖子上。说实话,如果不是杨姨时常地指着照片告诉我说:老丫头啊,她是你的妈妈,她在很远的地方工作,我是不会有丝毫的怀疑我是他们的孩子的。

后来哥哥姐姐去了外地读大学,家里只剩下我们3个,日子更艰难了。杨姨常在暮色降临的时候去菜市场拣一些菜贩子丢掉的菜叶子,回来撒上些盐面就是杨姨和姨夫的菜了。而我,杨姨常给我单独做一碗手擀面,上面浇上肉沫鲜蘑的卤,那个香啊。天冷的时候,她会把我冰凉的小脚塞进她的怀里,她柔软的抵着我的脚丫,温暖就顺着脚丫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杨姨就这样把我养大,一天都没离开我,她对我的爱大到无形。

有淘气的同学开始跟在我身后喊:私生的孩子不要脸,有妈生没爹管。尽管我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但从同学那嘲弄的表情中我知道:那,一定不是句好话。我哭着跑出了校园。

杨姨威风凛凛地牵着我的小手在众目睽睽之下走进我的班级。我的班主任正在上课,在向老师表示过歉意之后杨姨叉着腰吼道:谁说我的老丫头是没爹的野孩子?她是我生的!因为她从小爱生病算命的说我们娘俩八字不合,不叫我妈妈就会好起来的,我才让她叫我姨的。我愣在那里,看着激动得脸通红的杨姨我幸福地笑了。可不是么?不是自己的孩子谁又能十几年如一日地去疼去宠去养啊!原来杨姨就是我妈!

那天杨姨又坚持让那几个淘气鬼向我道了歉,并保证以后不会再欺负我了才罢休。杨姨走后我听见老师说:这老杨也太护孩子了。

晚上我钻进杨姨的被窝娇滴滴地叫――妈妈。昏黄的灯光里我看见杨姨的眼角闪闪发光,她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说:“老丫头,我是真想听你叫这声妈啊,可是……”“可是你怕我生病。”我接茬儿。我听见旁边一直不说话的姨夫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照片上的女人

见到照片上的女人时我13岁了,小学毕业的暑假,出去疯玩了一个上午肚子饿了跑回家吃饭。一进门我看见那个照片上的女人坐在我们家的小客厅里,旁边的杨姨红肿着眼睛刚哭过的样子。

杨姨告诉我那个照片上的女人是我的妈妈,她叫杜枚。13年前她在杨姨工作的卫生院里生下了我就直接把我托给了做清洁工的杨姨。那时她对杨姨说:“一定要告诉她我才是她的妈妈,将来我挣了钱来接她”。我听到这个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冲到杨姨面前哭着喊:“你们胡说!我就是你的女儿,你怕我生病才不让我叫你妈妈的”!

这就是事实,不管我愿不愿意承认,那个叫杜枚的女人就是我的妈妈。她现在在沿海的一座现代化城市里做生意,她来是要接我去她那里读中学。她紧紧地搂着我说:“孩子这些年苦了你了,今后我要补偿你。”我很坚决地推开她的手说:“不,我哪里也不去,我就要在这里读中学。”

夜里杨姨挤到我的小床上把我的头抱在她的胸前,我的脸紧贴着杨姨的,我闻到了那熟悉的味道。杨姨说:“老丫头,你跟妈妈走吧。”我说:“不。”杨姨说:“你看我现在也老了,我的儿子也大学毕业了,我要去城里找他享福去了。”听了这话我只是哭,知道杨姨不是我的妈妈,似乎没有了可以赖住不放的理由。那夜,我一直哭,一直哭到天亮。

早晨我看见杜枚把厚厚的一沓钱塞给杨姨,杨姨推回去说:“我带老丫头不是为这个。”杨姨出去抱柴的时候,我看见杜枚把钱塞进了杨姨的被子里。

我终于要离开这个家了,尽管我是那样地不舍。我扯着杨姨的手说:“你不许进城去找哥哥,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长大了回来养你。”杨姨说:“傻丫头,我不是你的妈妈。”我说:“我知道,可我还是会回来找你。”

我的新家

杜枚接我时从来没有说过家里还有别人。开门的是一个男人,戴着近视镜,他说:“你好!”我呆头呆脑地被杜枚推进屋子才发现:屋子里还有一个漂亮的小男孩,大概7、8岁的样子。杜枚说:“帅帅,叫姐姐。”然后又指着那个男人对我说,“老丫头,叫刘叔叔。”

我在电视里见过这样的房子,一个客厅就比得上杨姨家的整个房子大,地上的长毛地毯雪白雪白的,我甚至不敢踩上去。我有一间自己的屋子,里面有电视、电脑、一张漂亮的床,窗帘床罩全是淡淡的粉色,我坐在屋子里面觉得这豪华中透着疏离的房子实在和我没有什么关系,我满脑子都是那个熟悉的小院子还有那热热的火炕。

帅帅是杜枚和那个男人的儿子,他才9岁就会弹钢琴还会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刘叔叔常含着笑意看帅帅,我知道那眼神,里面装满了宠爱,从前杨姨就是这样看我的。

我开始在这里读初中。早上,刘叔叔负责开车送我去学校,晚上再接我回来,一路上我们谁都不说话,空气里充满了尴尬。我开始更强烈地想我的杨姨,我受不了刘叔叔那客气和冷漠,更受不了杜枚那过分的热情,常让我觉得虚伪。

我偷偷地溜出校园给杨姨打电话想告诉她我要回去,可是传来的却是电话号码是空号的通知。我只能哭着盼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到可以跑回去找我的杨姨。

后来

我选择了北方那座城市读大学,那里离我的杨姨更近一些,杜枚知道后开始说一些白养了我,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接我回来之类的话。这些年我从不曾叫过她一声妈妈,在我的心里我是那么恨她,恨她给了我这样尴尬的身份,恨她把我和我的杨姨生生地分离开来。我的冷漠让她的耐心受到了极大的考验。她在不该生我的时候生下了我,在不该抛弃我的时候抛弃了我,在不该找我的时候又找到了我,她开始知道,当初那个丢掉的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

大一开学之前我回到了小镇,走进那条我熟悉的小胡同,走进那个我熟悉的小院子我呆住:我看见了我的姨夫,他坐在轮椅上晒太阳,他微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在他身边有一位年轻的,手里拿个毯子正盖在姨夫的腿上。

我的杨姨从来就没有离开过,她换掉了电话是怕我联系了她就再也不能跟我的亲娘好好生活。我上高二那年我的杨姨就得了乳腺癌,去世前哥哥姐姐想叫我回来,可她怕影响我学习没让通知我。我的杨姨去世两年了,哥哥告诉我,其实他也不是杨姨的孩子,若干年前杨姨在孤儿院领养了他和姐姐,她就这样把一生给了3个和她没有半点关系的孩子。

为了姨夫哥哥已经去了小镇的中学工作并在小镇娶了妻子,姐姐已经被保送去了国外……姨夫得了脑血栓,他似乎不认得我了,尽管我趴在他的腿上哀哀地叫:我是你的老丫头啊。

我去了杨姨的坟上,漫天飞舞的冥纸中我失声痛哭:如果知道当初的分离就是永别,说什么我都不会离开的。疼我爱我宠我养我的杨姨就这样变成了我永远的思念和痛。

我和大姨子范文第4篇

以此文献给那些伟大的母亲。也许我们已经相遇,也许我们未曾相遇。但我相信,母亲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

──题记

在我的生命里,有三个“母亲”式的人物,于她们而言,我并不是真正的女儿。对我来说,她们却是我真正的“母亲”。

在我的记忆里,有一张特别温馨的照片,照片里有4个年轻的女人坐在一个农家小院里悠闲地喝着下午茶。那个端着茶壶的带着浅浅笑意的女人是我的三姨,坐在最左边的轻轻托着茶杯的是我的大姨,中间笑得最阳光灿烂的是我的妈妈,最右边打扮的最花枝招展的是我的四姨。

这张照片,本来有4张,却在两个“母亲”走后,被舅舅们私下烧毁。外婆告诉我,20多年前,在为我3岁生日庆祝时,那是她最后一次见三姨。那天,三姨带着三姨父很晚才赶来,大家都有些生气,三姨觉得有些抱歉,就要带着我去她家小住。当时,妈妈觉得我还小,没有同意。那天,三姨一直抱着我,直到她离开。离开时,她告诉外婆和妈妈,以后,孩子长大了,一定要让她常来看看我!

儿时的我对三姨没有什么印象,很多都是听大人们说的。三姨性格极其温和,脾气甚好,一直是4姐妹中最懂事的。若干年后,我才从外婆那里知道,我出生时,妈妈身体一直不太好,是三姨一直把我拉扯到会说话的时候才出嫁的。在4姐妹中,三姨是最关心我的。因为三姨的针织手艺好,我从出生到3岁的衣服,都是她织的。

关于三姨的离世,外婆和妈妈都不愿说起。后来,听表姐说,我3岁生日晚上,三姨回到家后突发疾病,是在送往医院的路上走的,当时还怀着6个月的身孕。关于这点,我从来没有跟外婆和妈妈求证过,直到今天,这一直是她们不愿触碰的“话题”。

几年前的某年十一,我还在上大学时,正和同学在宿舍嬉闹。妈妈一个电话打来,泣不成声地说,你大姨不在了。当时,我还在笑的嘴角一下子揪紧,眼泪啪啪地落了下来,然后是嚎啕大哭,接着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要回家。同学们都吓坏了,直到把我送上火车,那一路,我一直站着,现在想来应该至少有十五六个小时。当时于我,却似好几天,眼泪一直在流,直到出站看到妈妈。

回到家后,所有的亲人都来了,我的眼泪早已干了,我问外婆,大姨走时,有人在吗?外婆说,那天刚好是兰兰的生日,大家都过去祝贺了,当时医生也说她恢复的挺好,就没太在意,却在我们都离开的时候,她一个人安详地走了。

大姨得的是脑溢血,第一次发病时,奇迹般的完全恢复,医生也感慨,这绝对是个奇迹。当时,我曾咨询过学医的朋友,她告诉我,这个病,撑不过10年。当时,我还在算,大姨今年50岁,也就是说,60岁就要离开我了,怎么可能呢?今天想来,我似乎过于乐观了。

大姨走后,外婆就病倒了,身体越来越差,家人都怕外婆过于伤心,就把她们所有的照片都烧毁了。

我对大姨有太深的感情。从我记事时起,我是跟着外婆的,而外婆和大姨家相距很近,大姨就是我的“母亲”,不允许我有一丁点的不开心和委屈。即便家里只有一个苹果、一杯果汁,肯定是留给我的,表哥们也都非常疼爱我。那个家里,我永远是小公主,享受着公主般的待遇。

凡事,大姨总是自己承担。她一直想要个女儿,上天却给了她两个儿子。小时候,大姨常问我,如果有一天,大姨老了,动不了了,你会来看望大姨吗?我总是很莫名地回应,两个哥哥肯定会很孝顺你的,轮不到我的。大姨就说,这孩子,还是不够疼我。现在想想,大姨早就把我当女儿了。在我心里,大姨虽然不在了,我却相信她一直活着,一直在我的世界里看着我的成长。

在三姨、大姨走后,妈妈和四姨的感情似乎越来越好了,两人都是脾气很倔的女人,极爱斗嘴,斗完之后,就是一场大笑。很多时候,三姨夫和爸爸忍不住就在一边打趣说,这两人,似乎见面就是为了斗嘴。很多时候,回外婆家,她们会因为是买胡萝卜还是白萝卜,是买粗面还是细面而争得不可开交。这个时候,我总是插进去说,外婆喜欢吃胡萝卜和粗面。她们就看着我说,哦,这样子啊,那听孩子的。

四姨和妈妈长得非常像,虽然相差5岁,却像双胞胎一样。很多时候,四姨走到我家附近的街上,总是被邻居叫住,你今儿怎么换发型了?每当这时,四姨也不解释,只是笑笑。四姨总嫌妈妈对我关怀不够,总是让妈妈怎样怎样。妈妈总是撅着嘴说,你是她妈我是她妈?每当这时,我就悄悄地出来,转一圈,吐吐舌头,装模作样地“视察”一番。

我和大姨子范文第5篇

我有一个后妈

结婚前,我跟小雅交待了家里的情况:母亲去世多年,父亲前几年跟王阿姨结婚。我这样说的意思,是想告诉小雅,我有一个后妈。

当时小雅说:“后妈也有后妈的好处,至少不会跟我争你的宠。”那时候,我们都想不到,她和阿姨之间能发生什么故事。

阿姨走进这个家六年了,我和她没有矛盾,也谈不上什么深厚的感情。

有了阿姨的家更像个家,但在我的感觉里这个家却不是我的。

她把父亲照顾得很好,但凭这些还不足以让我改口叫她“妈”。开始父亲还提过这事,看我不说话,阿姨就说:“没关系,叫什么都行。”

我和阿姨之间的关系,用相敬如“宾”来形容是最恰当的。我回家阿姨会客气地问我吃饭了没有,我回答时会说谢谢。换洗的衣服,我会收起来,尽量不让阿姨看到,免得她帮我洗。她找到了,洗了,我会说谢谢,有时找机会送她一点小礼物。阿姨收到礼物很开心,父亲见了更是一副很满意的样子。

婚后搬出去单住这件事,我早就跟父亲提过了。父亲想了想说也好,反而是阿姨出言挽留:“家里宽敞,回来住吧。我闲着没事,也可以帮你们做做饭什么的。”

父亲听了,改口说:“你和小雅商量吧,你们愿意一起住就一起住,愿意搬出,去也行。”我只好说跟小雅商量一下再定。

小雅和阿姨见面,没有平常人家婆媳相见的紧张,大家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个过场,谁也做不了谁的主。阿姨看上去很喜欢小雅,还说:“小雅是个好女孩,你妈妈若见了,一定也喜欢。”我和小雅都礼貌地笑笑。

出门小雅对我说:“阿姨人挺好的,看上去很温和,也挺善解人意的。”

对于是否住在一起的事,小雅听完我的叙述说:“你这不是难题推给我了吗?我要说不行,你爸和阿姨肯定对我有意见。”

小雅一说我才想到,即使是我不愿意跟他们一起住,他们也会把账算在小雅头上了。这件事确实是我处理得不好。

我为难了。小雅说:“干脆我做个顺水人情,一起住就一起住,咱们每个月交阿姨一些伙食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当我和小雅把一起住的决定告诉父亲和阿姨时,他们都显得很高兴。筹备婚礼的事,一切由我和小雅自己做主。阿姨几次跟我们说:“有什么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说话。你们上班忙,我闲着可以帮你们去买些生活用品什么的。”

后来小雅邀请阿姨一起去选购窗帘,去超市采购生活用品。看上去,倒是一对和睦的婆媳。

中间有个传声筒

在与婚庆公司协商婚礼仪式的程序时,我们将司仪台词做了小小的修改,尽量表达出了对父亲和阿姨的敬意,但又不直接称呼阿姨为“妈”。

没想到阿姨知道后很不满,她执意要小雅在仪式中称呼她“妈”。这事阿姨没直接跟我们说,是让父亲做的传声简。父亲在传达阿姨的意见时,也说了自己的意见:“当着亲朋好友的面,你们给她点面子。真正在一起生活了,你们愿意叫她什么就叫什么。”

父亲的话,我能理解,但小雅不高兴了。小雅说她不在乎叫阿姨什么,让她生气的是,这事阿姨应该直接跟她说,而不是让父亲来下命令。小雅生气地说:“她是皇后吗7还找人来给我下圣旨。”

结婚那天,小雅尽管不高兴,但还是按阿姨的意思,叫了她一声妈。阿姨眼圈儿红了,她掏出一个厚厚的红包塞给小雅说:“好好过日子啊。”

这一幕,把参加婚宴的亲朋好友都感动了。

对于婚礼上小雅改口叫妈的事,阿姨很满意。阿姨把这满意化作对我们生活起居无微不至的照顾。

我打趣小雅:“你这一声妈叫得值,换来一个免费的老妈子。”

小雅撇撇嘴说:“我不稀罕。”

阿姨将家务全包了,做饭、洗衣服、收拾屋子。有时晚上看她边看电视边捶腰,心里很想让她不必那么辛苦,但嘴上却说不出来。

周末我们爱睡懒觉,可阿姨总是一大早就乒乒乓乓地开始做家务;阿姨还常把我们放在衣柜里,叠得不甚整齐的衣裤(含内衣裤)都抱出来重叠一次,嘴里还总是念念有词懒啊、不收拾什么的。

小雅觉得阿姨侵犯了自己的隐私权。更令小雅生气的是,阿姨收拾完的房间纵然整洁无比,却导致了我们经常找不着东西。问了,阿姨就不高兴,说丢了东西问我,难道是我偷了不成々不问,小雅就得将所有的地方翻一遍,翻乱了,阿姨见了又会责怪小雅不尊重别人的劳动。

没什么具体的大事,但阿姨和小雅之间的关系就在这些小事中,越来越紧张。

在第N次找不到装满了资料的u盘后,小雅勒令我:“要么你跟她谈谈,要么我自己去。”怕她们直接对话会吵起来,我私下跟父亲说,我们的房间不用阿姨收拾,我们自己来。父亲跟阿姨沟通后的后果,就是阿姨一脸伤心地跟我说:“有事你直接跟我说,不用让你爸传来传去的。这么多年,你怎么还不把我当一家人呢?”我忙解释自己绝不是那个意思,是怕她生气,所以才让父亲跟她说的。阿姨似乎对我的解释比较满意,表面上这个家又恢复了往昔的平静。

我的态度很关键

有天不知道小雅从楼下谁那儿听说的,说阿姨在楼下跟老太太们诉苦,说小雅不做家务,还说连内衣裤都不会叠。小雅非要跟阿姨谈谈,我忙劝,一劝却引火上身,小雅把一肚子火全撒在我身上。

小雅和阿姨都没有撕破脸对着吵,但都较着劲。这劲儿最后都使在自己的丈夫身上了。那天又因为小雅洗菜,阿姨提醒她菜要多洗几遍才卫生。小雅晚上不依不饶地掐着我的胳膊说:“你倒是拿个主意呀,要么搬出去住,要么让她走,要么我走!”她的声音很大。

那晚父亲房间里静悄悄。但早上看到阿姨红肿的眼睛,和父亲一脸的疲惫,我就知道,昨夜,那个房间里也有一场不小的战争。

她们不在家时,父亲跟我说:“你能不能劝劝小雅,让着点你阿姨,毕竟她是长辈。”其实我平时也这么劝小雅的,但这话从父亲嘴里说出来,我却觉得很别扭。

憋了半天,我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那她为什么就不能让着小雅呢?还老在楼下跟别人瞎说。”

跟父亲的别扭,我不可能告诉小雅。小雅若知道了,更免不了一场大闹。

在小雅又一次吹阿姨的枕边风时,我听了就烦,冲她急了:“她毕竟比我们年长,你就不能尊重她一下!”

“你都不尊重她,凭什么要我尊重她!”小雅直着嗓子喊。

一语道醒梦中人,我一直嫌阿姨不够有度量,嫌小雅斤斤计较,嫌父亲不公正,让我在中间受夹板气。我没想到,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我也有责任。在这场硝烟四起的婆媳暗战中,我的态度很关键。

那天在小区门口等下班的小雅时,旁边一群闲坐的阿姨们正在聊天,其中一个阿姨说:“我儿媳妇花钱大手大脚的。”另外几个也顺着话题说起自己的儿媳妇如何如何。

我突然想到,阿姨跟别人说起小雅时,大概也是从“我儿媳妇”这几个字开头的,那我在她嘴里就是“儿子”了?或许因为她不是亲婆婆,所以更在乎小雅的态度吧?而我从没有把她当成母亲来看待,小雅无形中受到我的影响,也没有从心底认阿姨为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