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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南子本经训

淮南子本经训范文第1篇

[关键词] 道 德 道德 仁义 黄老之术 独尊儒术

对于《淮南子》一书的立言宗旨(中心思想),历来学者所见异趣。一般认为其为道家立言,源起于高诱“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之说,近代如梁启超、胡适之等数人皆持这种观点。梁启超对《淮南子》在道家思想中的地位给予了较高评价,他说:“《淮南鸿烈》为西汉道家言之渊府,其书博大而和有条贯,汉人著述中第一流也。”[1]胡适也说:“道家集古代思想的大成,而淮南书又集道家的大成”[2]持相似观点的还有任继愈,他同时还特别指出:“《淮南子》是一部划 时代 的重要著作,它在我国古代思想史和 哲学 史上的地位,应得到全面的公正的评价。”[3]。

另一种观点认为《淮南子》为“杂家”,引申于《汉书•艺文志》。近代“杂家”说多少带有贬义色彩,认为“杂家”就是“无中心思想”,不能自成系统,持这种观点的以冯友兰的一些著述为代表。如冯在三十年代著书说:“《淮南鸿烈》为汉淮南王刘安宾客所共著之书,杂取各家之言,无中心思想。”[4]直到解放初期,冯友兰仍基本坚持这一说法,认为《淮南子》“成于众人之手,专就这一点说,它跟《吕氏春秋》有相同的情况。所以《汉书•艺文志》列入杂家。”[5] “这部书有杂家的倾向……它兼有各派的长处;这就是杂家的倾向。”“这部书是许多人采集许多书拼凑成的,其中道家思想比较多。汉朝的道家,本来有杂家的倾向。”[6]总之,冯友兰认定《淮南子》一书既出于众人之手又取自诸家之言,是个不能自成体系的名副其实的“杂家”。

“杂家”一词虽出于《汉书•艺文志》,但冯友兰对此有独特的见解。他说:“但成于众人之手,是杂家所以为杂的一个条件,有了这个条件,可以成为杂家,也不可以不成为杂家。杂家的人,自觉地要搞一个拼盘式的思想体系。有一点这样菜,有一点那样菜,齐整整地摆在一个盘子里,看起来也许好看,但吃起来各有各的味道。杂家的人,从这一家取一点,从那一家取一点,把它们抄在一本书里边,但读起来各家还是各家。这是因为它没有一个中心思想,把一部书的 内容 贯串起来,它实在是不成为一部书。凡是一部书,无论多么大的书,总要有一个中心思想,贯串于其中,这才成为一个体系。杂家之所以杂,就在于它不能成为一个体系。”“无中心思想”即无立言宗旨,——此为冯友兰界定杂家的第一个标准。冯友兰界定“杂家”的第二个标准就是“着重收集各家之长”,这好像是一个学绘画的人,“着重于临摹别人的画稿”。[7]其实,冯友兰所讲的这两个标准是一回事。

然而,自上个世纪60年代之后,冯友兰逐渐地改变了自己的观点。针对上述他品衡“杂家”的标准,他写道:“从这两个标准看,都不能说刘安是杂家,他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黄老之学。”[8]本来说《淮南子》“无中心思想”,现在又说它“有一个中心思想”,好像完全不是出于同一学者之口,这个180度的转弯反差太大,冯友兰也没有说明其观点转变的原因。他还写道:“《淮南子》以道家学说为中心,吸取阴阳五行家的思想以及其他学派的某些观点,建立起一个与官方哲学相对立的体系。”这显然试图从 政治 上提高《淮南子》的 历史 地位,把它说成是与“官方哲学”相对立的意识形态。进而,他又对《淮南子》一书从哲学高度上进行了提升:“和董仲舒的哲学体系比较起来,《淮南子》的体系,具有唯物主义和无神论的因素,在许多 问题 上,跟董仲舒的唯心主义和神秘主义相对立。”[9]很明显,在60年代,冯友兰对《淮南子》的这个价值评判,带有鲜明的时代烙印——他是按列宁关于哲学的派别立场的论述来给《淮南子》划成分的。把《淮南子》划归为进步的哲学党派(唯物主义和无神论),董仲舒“反动”的哲学党派(唯心主义和有神论)就有了其对立面,这样,所说的哲学上的“对子”也就凑成了。

应该指出的是,冯友兰这种对《淮南子》基本看法的转变,正是《淮南子》自身思想体系中所包含矛盾的一种体现。冯友兰否认了《淮南子》是杂家,但把它归于传统上所认为的“道家”或“黄老之学”,也未必得其旨。但从这种对《淮南子》前后对立和自我否定评判的现象观之,也可看出学术界在总体上没有走出从“杂家”和“道家”的视野来把握《淮南子》一书的思想脉动,这一点,正是我们应该着重探究的。

其实,高诱的《叙目》中已经较全面地、清楚地交待了《淮南子》的思想宗旨。他说,刘安“与苏飞、李尚、左吴、田由、雷被、毛被,伍被、晋昌等八人及诸儒大山、小山之徒,共讲论道德,总统仁义,而著此书。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出入经道。”近人刘文典在其《淮南鸿烈集解自序》中发挥引申高诱的话说:“《淮南王书》博极古今,总统仁义,牢笼天地,弹压山川,诚眇义之渊丛,嘉言之林府,太史公所谓‘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者也。”[10]刘文典强调了“总统仁义”,但没有再说其旨为“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又引司马谈之说,强调“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这里既有儒、墨,又有名、法,一“采”、一“撮”,“杂家”的形象跃然纸上。然而近人往往只取“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一义,而对高诱所强调的“讲论道德,总统仁义”和“出入经道”忽略不计,因而对《淮南子》一书的立言宗旨渐行渐远,始终不能深察而窥其要。

高诱《叙目》透露了一个真实的信息,那就是:《淮南子》一书尽管材料驳杂、广涉百家,但在其立言宗旨上,并非是一个大杂烩,而是围绕着“讲论道德,总统仁义”这一“中心思想”展开的,其主要出入于“经、道”两家(“经”是《六经》,“道”是《道德经》),即儒、道两家。至于“其旨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这只是“道”的一个方面,这从《原道训》、《?m真训》、《精神训》、《本经训》、《道应训》等篇章可知。但另一个方面则是“儒”道,这从《缪称训》、《修务训》、《人间训》、《泰族?》等篇章可知。这种似乎前后矛盾的现象可以被简单地解释为一种没有体系的拼盘,但是,如果我们细致地观察一下,就会发现整个《淮南子》的篇章结构和思想宗旨是有条贯、有逻辑、有体系的,它围绕着“讲论道德,总统仁义”八字宗旨统领材料、架构体系、展开论述、突出中心,所谓“出入于经、道”,即在宏旨上主要出入于道儒两家,力图把“道德”和“仁义”揉合起来,将儒、道贯通,实现一种儒道互补、儒道合流的价值结构。

既然“道德”和“仁义”是《淮南子》一书的核心范畴和价值观,我们可从 分析 这两个概念入手来体察《淮南子》书中的中心思想和义理所归。

把《淮南子》归于道家之书,就在于它“讲论道德”、“其旨近老子”。那么,就让我们剖析一下“道德”二字着手,看《淮南子》究竟如何“其旨近老子”。

提到“道德”二字, 自然 会想到《老子》一书,因为《老子》又称《道德经》。孰不知,《老子》书中只有独立存在的“道”与“德”,并无“道”“德”二字的合成词——“道德”。换言之,《道德经》中无“道德”。根据上个世纪70年代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帛书《老子》推知,先秦至汉初,《道德经》实际上是《德道经》,因为那时是《德经》在上而《道经》在后。现在所说的“道德”应该叫“德道”才更合《老子》一书的原旨和先秦的习惯。即使“德道”二字,《老子》书中也是找不到的。可见,“德道”也好,“道德”也好,都是秦汉时期的人引申出来的。

考“道德”一词,见于先秦典籍者仅有如下几处:其一,《周易•说卦传》云:“和顺于道德而理于义,穷理尽性以至于命。”其二,《管子•内业》说:“凡道必周必密,必宽必舒,必坚必固,守善勿舍,逐淫泽薄,既知其极,反于道德。”其三,《庄子•天道》载:“夫虚静恬淡寂漠无为者,天地之本而道德之至也。”其四,《荀子•劝学篇》道:“故学至乎礼而止矣,夫是之谓道德之极。”其五,《韩非子•五蠹》曰:“上古竞于道德,中古逐于智谋,今世争于气力。”问题在于:这些书的真伪全部存在争议。除《荀子•劝学》和《韩非•五蠹》中问题较少之外,《易传》与《庄子》外篇都有西汉人的话语痕迹,而《管子》一书本来就非出于一家,后经刘向之手,楔入的汉人思想更是比比皆是。由于《论语》和《老子》两书中皆无“道德”一词,可以推知该词汇最早创始于战国未期和秦汉之际,而流行于汉初道家黄老哲学的全盛期。

古代“德”同“得”。至于“道”,《说文解字》云:“所行道也。”《尔雅》谓:“达,谓之道。”而《易•履》曰:“道,坦坦。”这都是指地上人行的路。哲学家们把它引申为自然界和 社会 领域的 规律 ,故有“天道”、“人道”、“地道”之别。在《老子》书中,“道”有一种绝对实体和宇宙本源的含义,《老子》要引领人们去追求“道”,求得了“道”就叫“得(德)道”。在《老子》那里,“得(德)道”或“道得(德)”本来不是伦 理学 范畴,而属于一个哲学本体论和认识论的范畴,但它却能够被用来引申为伦理学范畴。天得道谓“天道”、地得道谓“地道”,人得道谓“人道”。前两者可归于自然论看待,因为“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道”本来就是一个自然本体论的核心概念。在

儒家跟道家的区别,最根本的就在于对“道”和“道德”的不同解读和话语体系的差异。人们常常误认为“道”是道家的专利,其实这是十分错误的。在 中国 哲学 中,并非只有道家才讲“道”,儒、释、道各家都讲“道”,但“道”与“道”不同。如唐代韩愈说:“斯吾所谓道也,非向所谓老与佛之道也。”[11]儒家不仅讲“道”,而且十分重视“道”,其重视程度丝毫不逊于道家。查《道德经》一书,“道”字出现了76处,而在《论语》中,“道”字却出现了93处。孔子曾说:“朝闻道,夕死可矣。”还说:“道不同,不相为谋。”“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但我们对于孔子之“道”不应像对于老子之“道”那样去解读,正如子贡所说:“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这是说,孔子从来不讲“天道”,孔子所言皆是“天下道”即“人道”;而老子专讲“天道”,罕言“人道”。《论语》中说:“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天下有道,则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可见,“道”到了孔子及其弟子那里,遂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伦概念,是伦 理论 的形而上学。很明显,孔子的“道”与老子那种“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的“蹈虚守静”的本体论形而上学之“道”具有明显不同。

或问:我们怎样识别何为道家之道、何为儒家之道呢?答曰:只要观其“道”有无人伦或伦 理学 层面上的意义即可明矣!

就“道德”二字来观,也是这样。我们今天理解的“道德”范畴是儒家的,即伦理学意义上的道德,而非本体论和认识论上的道德。甚至人们常常带着儒家伦理学意义上的“道德”概念,去解读老子的《道德经》, 自然 会南辕而北辙,甚至会得出“《道德经》中无道德”的结论,抑或得出“《道德经》反道德”的结论。不过,我们发现《论语》跟《老子》有一个最大的共同之点,那就是二者都是分别地讲述“道”与“德”,却找不到一处“道”“德”合称的“道德”概念。这足以再次证明“道德”一词的出现和广泛运用,决非是先秦之事。

“道德”从一开始出现时便被赋注了伦理含义,这是因为援“道德”入“仁义”、引“道德”配“仁义”的结果,“道德”和“仁义”共同构成了汉代儒家的价值标准,这也是西汉时期才形成的一种思潮。这种思潮在汉初的叔孙通、陆贾、贾谊等人的著述里已经显露出来了,而在《淮南子》一书中,达到了首尾一而贯之的效用,并形成了贯穿西汉思想界的一条线索,即初由黄老刑名之学吸收融入了儒家的“道德仁义”理念,进而达到“儒道合流”,再进而在汉武帝那里转化为“独尊儒术”。由是观《淮南子》一书,无论从义理宗旨还是从 时代 脉络上,正处在“儒道合流”这一逻辑线索的中间环节上。当然,学术思想和时代思潮的转化有着复杂的 政治 、 经济 、文化及意识形态的背景,此处就不便赘述了。 四

分析 《淮南子》书中“道德”与“仁义”的内涵,不难看出一些“儒道合流”趋势的蛛丝马迹。试引几例:

“逮至当今之时,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览冥训》)

“世之明事者,多离道德之本,曰:‘礼义足以治天下。”(《齐俗训》)

“国之所以存者,道德也。”(《汜论训》)

“故乱国之君,务广其地而不务仁义,务高其位而不务道德。”(《汜论训》)

“仁义之不能大于道德也,仁义在道德之包。”《说山训》

“故事不本于道德者,不可以为仪;言不合乎先王者,不可以为道。”(同上)

“夫作为书论者,所以纪纲道德,经纬人事,上考之天,下揆之地,中通诸理,虽未能抽引玄妙之中才,繁然足以观终始矣。”(《要略》)

“《缪称》者,破碎道德之论,差次仁义之分,略杂人间之事,总同乎神明之德,假象取耦,以相譬喻,断短为节,以应小具。所以曲说攻论,应感而不匮者也。”(《要略》)

……

上引“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智,远者怀德”、“乱国之君,……不务仁义……不务道德”、“……不本于道德,不可以为仪,……不合乎先王,不可以为道”、“夫作为书论者,所以纪纲道德,经纬人事……”等等,显然不是“近老子淡泊无为,蹈虚守静”之指,而是充满着儒家的理念。尽管《淮南子》有“近老淡泊无为,蹈虚守静”之议,但这种近儒、亲儒和合儒的理念 研究 者不可置之而不顾,因为它恰恰反映了高诱所说的“讲论道德,总统仁义”的中心思想。

应该说,《淮南子》是从“道德”着手,切入“仁义”的。且看:

夫乘民之功劳,而取其爵禄者,非仁义之道也。(卷六•《览明训》)。

天子在上位,持以道德,辅以仁义,近者献其智,远者怀其德,拱揖指麾而四海宾服,春秋冬夏皆献其贡职,天下混而为一,子孙相代,此五帝之所以迎天德也。(卷六•《览明训》)。

君子非仁义无以生,失仁义,则失其所以生;小人非嗜欲无以活,失嗜欲,则失其所以活。故君子惧失仁义,小人惧失利。(《缪称训》)

仁义之事,君子不厌忠信;(《缪称训》)

……

这哪里还一点“淡泊无为,蹈虚守静”的意味?俨然是一派孔荀之徒的口吻了!

“仁义”二字在老子《道德》中统为贬义,而在《淮南子》一书中,并非皆为贬义。尽管有时也提出了“道散而为德,德溢而为仁义,仁义立而道德废”的论点,但纵观全书,基本上是出于“道德”而入于“仁义”的。《淮南子》中使用最多的范畴就是道、德、仁、义和“道德”与“仁义”。准确地说,“道德”和“仁义”是《淮南子》一书中的核心范畴。如跟老子《道德经》中的同类范畴相比较,可以看出二书在立言宗旨上相差甚大。《道德经》一书5000言,“道”字出现过76处,“德”字出现过44处,“道德”合称者无一处;“仁”字出现13处,“义”字出现过5处,“仁义”合称者仅有一处,即十八章中的“大道废,有仁义;智慧出,有大伪”——把“仁义”放在跟“道”完全对立的地位。相较之下,《淮南子》一书15万8千余字中,“道”字出现410处,“德”字出现279处,“道德”合称者出现27处;“仁”字出现144处,“义”字出现166处,“仁义”合称者55处。从中可明显看到《淮南子》中“仁义”和“道德”出现的绝对次数远高于《道德经》。《道德经》中本无“道德”概念,而《淮南子》中广泛运用了“道德”范畴,并常用来适配“仁义”。如果说儒家是以“仁义道德”标榜的,道家是以“道”标榜的,那么,《淮南子》则是以“道德仁义”标榜的——一手拉着道家,一手牵着儒家,试图协调两家义理,这在《淮南子》一书中表现得若隐若显,但调和主义的面目甚明。

《淮南子》一书似“杂”而非“杂”、言道而入儒、携道而合儒的现象,反映了西汉初年经过“文景之治”后,主流意识形态明显开始向儒家偏移。《淮南子》乍看起来其中心思想前后矛盾的情状,实质上反映了从黄老之术向儒家思想过渡中的特有的精神现象,其体现出来的宗旨只不过是致力于揉合儒、道,试图使之在义理上成为一体而已。《淮南子》的篇章结构的逻辑体例颇能体现刘安作为总编的匠心独具:先道再儒,由道入儒,最后达到儒道互错,进而达到二者的结合。这跟汉初的政治、经济、文化思想的状况相关联。刘安事后不久,即有董仲舒上疏“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举,这无论在 社会 变迁还是在学术思想的转化方面,实际上都不是一件突兀和孤立之事,而是有一个由汉初的“黄老之术”进而实现儒学复兴的渐进过程,而《淮南子》一书所反映的正是这样一种客观进程在学术思想和意识形态领域中的折光。其实,只要我们仔细地研究一下董仲舒的思想,就会发现,董仲舒所复兴的儒学已经不是先秦孔孟的原始儒学了,而是充满着道、儒、法、术、名的合流与会通,在许多方面,它跟《淮南子》有一致之处。

至于《淮南子》一书及其作者刘安与汉初政治斗争的关系,本文不宜详论。刘安有意、无意或被利用、误用、误解为武帝年间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对于我们客观的评述《淮南子》一书的学术宗旨没有太多的关系。当然,不可否认汉初和武帝年间的政治斗争自始至终与当时“改正朔,易服色”的意识形态斗争交织在一起,而刘安最后因谋叛获罪而死的疑案自然会使人联想到他是属于主张“黄老之术”的窦太后一派的人物。其实,刘安跟窦太后乃至与田?是否为一党, 历史 证据并不充分。刘安撰《淮南子》是否是要规劝汉武帝刘彻去恪守汉初的“黄老之术”,从《淮南子》一书的宗旨来看,不能成立;从信史记载来看,也是牵强附会。事实上,《淮南子》始撰于景帝年间,当时儒学在陆贾、贾谊等人的倡导下开始复兴,虽然没有被景帝重视,但对思想、学术界的 影响 不容忽视。《淮南子》撰写时显然不可能考虑到后来继位的汉武帝,但不得不正视当时儒学复兴的影响;武帝即位时,此书已经峻工,建初二年献于朝廷。光元元年(前134年)董仲舒献“天人三策”,提出“推明孔氏,抑黜百家”,完成了西汉主流意识形态的转型。如果从西汉开国力主“黄老之学”到武帝的“独尊儒术”观之,《淮南子》正好处于二者的中间环节和过渡阶段上,就《淮南子》的立言宗旨来看,它客观上担负了这一过渡型学术思想的角色。

淮南子本经训范文第2篇

关键词齐俗;主文化;亚文化

中图分类号I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9671-(2010)032-0148-01

在《淮南子》成书的时代,统一的刘氏西汉帝国经过几十年黄老政治的休养生息,逐渐走向巩固与强大,这时的国家幅员辽阔,民族众多,如何治理南越北胡东夷西戎,成为了政治上的重要问题。所以其书专门有一章《齐俗训》来探讨风俗问题。“齐俗”的意思就是用“道”的观点平等地看待不同的习俗,承认其各自存在的合理性。这无疑是封建时代在关于如何正确处理民族问题、中央与地方问题上的重要见解。

在《齐俗训》中作者指出,不同的时代、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域、不同的民族都有各自的习俗,这些不同的习俗是一定的物质基础、社会环境、道德观念的反映,它们在形式上虽然千差万别,但在维系独特的文化形态与生存方式上的作用是一样的,都有其产生和存在的理由。作为君主,不应当也不可能不顾地方、文化的差异强令风俗整齐划一,而是应该对不同的习俗都要给以尊重,不能认为不同的习俗有高低贵贱雅俗优劣之分,更不能搞一家独尊,否则势必会背离自然规律,损害人的天性。作者主张应该用“道”作为衡量一切习俗的标准,用“道”将不同的习俗统一在一起,即认为一切习俗都是平等的,自然的,合理的,可以共存的,只有这样才能使天下得到大治。在这里,《齐俗训》与《庄子・齐物论》之“齐”无疑有着某种相通之处,但是与庄子要通过“齐物”来泯灭是非不同,《淮南子》以不齐为齐,承认差别,统而包容之,表达的是对于诸多个体价值的普遍性认同,即承认所有个体都各具独特价值。正如黑格尔所说的那样,“凡是存在的,都是合乎理性的。”的确,每一个个体相对于它所处的环境和条件而言,都是伟大的,无论这个个体是一个民族、一种文化、一项风俗还是具体到每个个人。从《齐俗论》体现出的对存有差异但却有平等价值的个体的充分的关注与尊重来看,它是《淮南子》光辉的民本思想的有机组成部分。

《淮南子》所论的风俗,基本上是指起于民间、体现民心、发自民意、反映民情,而又带有特定的地域、历史及文化色彩的东西。《淮南子》所重视的是风俗的内在本质而非外在的形式,所强调的是风俗在维系社会秩序中体现的作用和功能而非其具体表现。《淮南子》主张正确认识风俗的差异,不认为某一种文化形态下的风俗比其他类型的风俗具有更高的价值或权威,并且明确反对以一种风俗压制另外一种风俗。正如《齐俗训》所云:“岂必邹鲁之礼之谓礼乎!”并且,孔子之术也不能使鲁国强盛。言下之意,它更不能行之于全国。由地理、文化等方面的差异所导致的风俗差异,并不意味着风俗之优劣高下或是非对错,只要能各得其宜,则风俗之间的不同不仅不妨碍社会的发展,反而有益于维持社会的秩序。作者在书中还例举了另外很多历史事实,用以说明政治好坏不在礼节服饰等形式上,而在治国理念与方略上。《齐俗训》认为,作为一个统一大国的君主,必须胸怀宽广,尊重四面八方的奇风异俗,方能怀远安民,使中央政权得到巩固。

不过,《淮南子》并不是让君主放弃对风俗施加适当的影响和引导的责任。明末思想家顾炎武说过:“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可见,古人即认识到判断一个国家是不是在良性运行,其社会是否保持良好的秩序、其民众是否拥有美好的风俗,是一项重要的衡量指标。对于一个国家、一个社会而言,最危险的莫过于道德的沦丧和风俗的败坏。而所谓的风俗又不是一成不变的东西,不同时代的人们有不同的行为方式,正是这种带有时代特色的行为方式构成了风俗。并且,风俗还具有鲜明的的地域性特征。《淮南子》认识到对于个人而言,语言、服饰、礼俗的差别并非由人的先天因素决定,而是取决于后天的生长环境与教育方式。但特定的风俗对人的影响却是巨大的,特定的风俗在个人的社会化过程中会逐渐地内化于生活在其中的个体的行为与观念之中,甚至会改变人的本性。《淮南子・泰族训》以水喻风俗,认为两者共同之处在于“通则清美”,“不通则污恶”。因此君主应当着力于教化民众,“决其善志,防其邪心,启其善道,塞其奸路”。(《泰族训》)《淮南子》正是在肯定风俗可变的基础上,指出了风俗之于治国理民的重要意义,强调了君主对于风俗应当发挥正确的引导作用。总体而言,《淮南子》主张的是:在礼仪习惯方面,君主应该存异随俗;在民风民心方面,君主应该化邪归正。

《淮南子》认为,当一个社会财用有余、人民富足时,则风俗趋于美善,反之,则风俗及易流于丑恶。《淮南子》还认识到君主之好恶凭借着权势的支持,可以大大影响到风俗的形成与变化,正所谓“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由此可见,君主在承担“移风化俗”之职责时,首先要做的事情是确保人民生活的衣食无忧以及维护政治的清明有序。然后君主以本人的身体力行,为民表率,树立一套符合社会发展水平的道德标准。而且,作者还认识到“高不可及者,不可为人量;行不可逮者,不可以为国俗。”(《齐俗训》)君主不应当对一般民众提出过高的要求,因为标准太高达不到化善为俗的目的,道德教化的标准须使多数人能够达到。

《淮南子》专门提出一套“齐俗”理论是用心良苦的。自秦统一天下以后,传统中国的社会结构基本上演变成了费孝通先生在《乡土重建》一书中说的这样:“在上面,是中央集权帝国,是庞大的科层组织;在下面,则是无数分散的、大抵上终生不相往来的小农社会。这两层结构并不紧密衔接,中央所派遣的官员到知县为止,不再下去了。自上而下的车轨只筑到县衙门就停了。”所以,在中国古代社会,历来是有“大传统”与“小传统”之分的,如果说处于上面的科层组织或曰“官方社会”主要是依据以儒家道德为主流意识形态进行运作的话,对于处于下层的小农社会或“民间社会”,起作用的一直是由各种风俗构成的“小传统”。显然,相对于频繁改朝换代的官方社会,民间社会是相对静止与稳定的,前人的经验与传统是解决生活问题的主要依据。而对这样的传统,人们不必知之,只要照办,生活就能得到保障,自然会随之而产生一套价值,形成一定的风俗,而人们对于这样的风俗也就自然地加以顺从。《淮南子》一方面看到了风俗对于治国理民的重要意义,以及君主对人民施行教化、“移风易俗”所能起到的作用;另一方面,又认识到基于时代、地域差异的风俗的多样性对于小农社会自治与稳定的不可或缺性。

《齐俗训》所明确表达的对风俗多样性的尊重态度,显示了刘安作为地方诸侯势力代表的一贯政治立场,也是他从既维护中央权威,又保护自身王国权利的角度对解决当时日益激化的中央政权与王国之间的政治矛盾提出的切实可行的构想,刘安承认中央是树干,王国是树枝,“枝不得大于干,末不得强于本”(《主术训》)。他身为诸侯王,能从国家大局出发,强调中央政府的权威地位,宣扬地方政权不得僭越中央政权的政治思想是可贵的。这与后来董仲舒“强干弱枝,以明大小职别”的主张完全一致。但是,《淮南子》清醒地认识到,谋求国家的长期稳定与和谐发展,仅仅强调中央集权是远远不够的,不同的区域还有自己民风民俗、自然特征以及各种特殊状况,搞“一刀切”是不合适的,因而应当保持王国的相对独立性,保障分封国按照自身的特点和实际状况施行教化的权力。刘安君臣害怕中央集权的无限扩张,惟恐限制增多、自身利益被侵夺,痛恨中央统治层动辄打着“仁爱”、“礼义”的虚伪旗号进行讨伐的威胁。他们虽然支持统一,但这种统一是松散的统一,是能确保地方王国得到自由与权力的统一。同样,他们也十分反感对风俗礼制的强行统一,希望包括风俗在内的封国内的所以事务都不要受到干扰与压制。作为让步,王国的丞相、军事长官固然可以由中央任命,但是具体行政事务应该由王国自行处理,中央不应过多干预,只要王国与中央互不侵犯,“各得其所安”,整个国家也自然就长治久安了。《淮南子》这一构想非常近似于现代西方政治体制中的联邦制,可惜的是这种理论根本不可能得到喜好扩边战争、推行个人高度集权的汉武帝的认同。

淮南王与淮南国的悲惨命运是注定的,纵使作者倡扬齐俗论也改变不了什么。《淮南子》之后的历代统治者借助经学来“移风易俗”,其目的就是要以经学来禁锢人们的思想,使之懂得“君臣父子之纲”,从而自觉维护和遵守封建王朝的统治秩序。随着中国古代社会中央集权的不断加强以及经学与科举制度的结合,使得这套“大传统”不断地侵蚀并取代着民间“小传统”,中国的“礼俗社会”由此定型,儒家独尊也由此落实。然而,其代价是处于下层的小农社会日益衰颓,丧失了应有的活力,中国古代也终于没有能产生一个类似于西方历史进程中的“市民社会”,从而自发地走向现代化之路。

不过,齐俗论所阐述的一些道理是自有其存在的价值而不会过时的。今天的世界上依然存在着不同民族、种族、宗教之间的纷争与战争。美国学者亨廷顿甚至称之为“文明的冲突”。文化或文明的交流从来就不是一帆风顺的,在不同的文化交流中常会发生的一种现象就是“文化震惊”。所谓文化震惊是指生活在某一种文化中的人,当他初次接触到另一种文化模式时所产生的思想上的混乱与心理上的压力。这时候,如何用“齐俗”的观点来平等友好地看待与处理不同文明之间的差异就显得尤为重要。就中国而言,这是一个面积广阔,人口、民族、宗教构成异常复杂的国家,所谓“百里不同风,十里不同俗”就极其形象地概括了我国风俗、民俗的多样性。如何正确对待不同风俗习惯就是一个关系到民族团结,宗教和睦以及社会稳定的大问题。而且,我们国家实行的是“一国两制”的政治制度,在一个国家里面有两种社会制度与生活方式并存,这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一次伟大创举,如何处理好中央政府与特区政府的关系问题,以及未来两岸中国人以何种方式避免兵戎相见,实现最终统一,都是对于当代中国人政治智慧的巨大考验。在这方面,《齐俗训》依然可以给予很多借鉴。另外,我们当今社会也是有“主文化”与“亚文化”之分的,如何大力弘扬以社会主义道德为主要内容的“主文化”,又尊重与保护各种“亚文化”及其受众,并且积极引导不同“亚文化”与社会主义社会相适应,也是一个很值得研究与探讨的话题。此外,在全球化步伐逐渐加快的今天,当中国面临西方文化霸权主义的不断入侵时,保护与发扬我们自己民族的文化、风俗以及生活方式就更是要上升到了保证我们民族特性,保持我们的民族自信心与自豪感的的高度来认识了。以上所有这些现实问题都是判定《齐俗训》在今天依然具有巨大理论价值的依据所在。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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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杨有礼.新道鸿烈-淮南子.与中国文化[M].开封:河南大学出版社,2005.

[3]刘泽华,汪茂和,王兰仲.专制权力与中国社会[M].天津:天津古籍出版社,2005.

淮南子本经训范文第3篇

1.1建立“秦淮区各街道社区教育工作月度记事”制度要求各街道每月按时上报街道社区教育工作月度记事,为区社区教育办公室及时了解、掌握和指导各街道社区教育工作情况提供更有力的保障。

1.2社区教师培训制度社区教育工作者的水平高低直接影响到社区教育工作的开展,我们2014年花大力气做这项工作。我们通过改革以往例会的方法,采取培训与例会结合的方式,先培训后开例会,例会讲重要的事,其他事务性的事,我们均通过网络完成。

1.3信息报送制度制定了《秦淮区社区教育信息报送工作考核实施办法(试行)》相关规定,并进行考核奖励,以此进一步加强区级社区教育信息报送工作的规范管理,强化社区教育信息报送的责任意识,发挥社区教育信息报道在推进秦淮区社区教育工作中的作用。为抓实这项工作,我们创办《秦淮区社区教育简报》,让她为秦淮社区教育发展注入新的活力,2014年共出刊12期。

1.4下拨经费改革制度改革以往拨款方式,变平均式拨款,为“费随事走”的方式。按照一个社区1000元的社区教育经费标准下拨到各街道,以保障最基本的社区教育经费。在此基础上,鼓励各街道积极申报社区教育项目,开展社区教育活动,按照项目申报、活动开展的情况,给予经费支持。同时支持各街道社区教育中心标准化建设,配备必要现代化设备,我们对创建成省、市级标准化社区教育中心的街道在市局给予10万元奖励的基础上,再分别给予3万元的奖励,2014年我们下拨21万元奖励了5个创建街道。年初还为各街道社教办配备电脑、照相机等必要的设备,为做好社区教育工作提供设备保障。

2以接“地气”的工作方式,建设务实工作的新常态

社区教育工作的开展必须发挥街道的主体作用,才能有效推动下辖社区工作的开展。实事求是讲,我们采用的方法非常“老套”——下街道走访分管社区教育工作的领导,但是很实用。年初,我们在先期对各个街道调查了解的基础上,对全区12个街道社区教育工作的情况进行了梳理,整理出与街道需要商谈的具体工作内容,做到心中有数。区教育局俞泰鸿副局长带着社区教育办公室的同志用一周的时间,一个街道一个街道跑,与街道领导商谈,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3以项目推进社区教育工作,建设浓郁研究氛围的新常态

项目是推进社区教育工作的重要抓手。秦淮区十分重视此项工作,秦淮区目前有两项全国社区教育实验项目,“开展新市民培训,共享都市幸福生活的实验”和“构建区域艺术大舞台的实验”的研究,上半年,在南京长江艺术学院小剧场举办了艺术大舞台社区行演出,在文枢中学举办了新市民培训活动,都获得了成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使得秦淮区的两个全国社区教育实验项目深入人心。这两个全国实验项目,在每个街道均有研究子项目,我们定期组织检查,形成阶段性研究成果。由项目产生的论文、报告均在部级、省级社区教育刊物上发表,以丰硕成果呈现的资料汇编和结题报告均已报送国家教育部等待结题验收。省级课题《社区培训学院功能与作用的研究》已经做好结题验收工作,其成果均在省级以上报刊发表。秦淮区有4个第二批市级实验项目,在上半年通过了中期检查,并在获得好评的基础上,于12月通过了结题验收。我们狠抓第三批市级实验项目的申报工作,5月份,秦淮区聘请了市成人教研室章宏、吴蔚群两位主任作为专家团队指导市级第三批实验项目的申报。结合辖区各街道、社区相关现状、需求、难点等,秦淮区共申报了11个项目,在南京市处于前列。全市共批准了20个项目,秦淮区有4个被立项。6月,秦淮区开展区级项目申请工作,编印了项目申报指南,聘请市里面有影响的专家对秦淮区项目进行专项指导和点评,10月份公布了区级实验项目19项。现在全区上下已经形成以项目为抓手,以百姓需求为研究内容,以特色项目为奋斗目标的研究氛围。部级、省级社区教育杂志上经常看到秦淮区的文章。《南京终身教育》杂志上,几乎每期都有秦淮区的研究文章和通讯报道。各街道认真梳理、收集,编写教材,双塘街道正在改版《千年凤凰台》一书,朝天宫街道社教办把乡土教材《朝天宫历史文化启示录》拓展为南京第五高级中学高一研究性校本课程,共安排十课时,激发了同学们对研究性学习的浓厚兴趣。夫子庙街道正在联系南京市社区大学着手拍摄《秦淮民俗文化》微课。

淮南子本经训范文第4篇

“性”这个字,在《淮南子》中出现过许多次,但是却没有出现单独的具体的论述。据傅斯年在《性命古训辩证》中所考证的,“性”字原作“生”,只是后来逐渐加上了一个心字符。而“所生之本,所赋之质亦谓之生”。傅斯年认为,“后人所谓性之一词,在昔仅表示一种具体动作所产生之结果”。艾兰在《中国早期哲学思想中的本喻》中也提到“近来不少学者认识到,性是一个动态的而非静态的术语……不同的事物,也许禀承了相同的品性……这个意象并非指必须由此开端的事物,而是指承继下来按一定途径发展的潜能”。这说明,“性”是可以包含有多种可能和结果的,而从《淮南子》对“性”的一些论述中,也确实证明了这一点,即“性”是表示在不同情况下可能发展出的不同状态,它是一个表示动态过程的字,因此无法用固定的某个情况去描述或者定义,只能对洼进行不同情况的分析。

这主要表现在:一、性是可以变化的。比如:“人之性无邪,久湛于俗则易”,人之性在社会环境中久了就会随着环境而改变。《齐俗训》

二、性是可分的,因此性是多种多样的。一个人身上可以有着不同的性,如:“人之性,少则猖狂,壮则暴强,老则好利,一人之身,既数变矣”,(《诠言训》)“民有好色之性,故有大婚之礼;有饮食之性,故有大飨之谊;有喜乐之性,故有钟鼓管弦之音;有悲哀之性,故有衰哭踊之节”。(《泰族训》)不同的人又有不同的性,“是以士无遗行,农无废功,工无苦事,商无折货,各安其性,不得相干。”(《齐俗训》)不同的物亦有着不同的性。如“竹之性浮”、“金之性沉”、“草木之性”等等。由此可见,在《淮南子》中提到的“性”,在不同的情况下可以发展出几种不同的结果,对此分析一下,“性”大约有以下几种状态。

第一种是性之本来面貌。这是如真人般与道合一之性,也即是真性。“夫全性保真,不亏其身,遭急迫难,精通于天。若乃未始出其宗者,何为而不成!”“故圣人事省而易治,求寡而易澹,不施而仁,不言而信,不求而得,不为而成。块然保真,抱德推诚,天下从之,如响之应声,景之像形,其所修者本也。”(《主术训》)《淮南子》中认为所要修炼的,就是返回到“性”之真,回复到其本来的面貌。而“性”的这种本来面貌,是与道相同的。道是无形无名、虚无至静的,因而人性也是如此。“古之圣人,其和愉宁静,性也。”(《真训》)“清净恬愉,人之性也。”(《人间训》)人本来与生俱来就有着纯粹朴素,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取巧行诈的状态,这是一种本真的与道合一的清净的状态,人同样是具有这种真性的。应该“是故夫得道已定,而不待万物之推移也,非以一时之变化,而定吾所以自得也。吾所谓得者,性命之情,处其所安也”。(《原道训》)性命之情不因外部事物、环境等的变化而被扰乱,就是安定合道的。

第二种是有形之后的性。《淮南子》认为,“夫性命者,与形俱出其宗,形备而性命成”。形与性是同时存在的,有了形的同时也就具备了某种特性。就如前面所提到的,“同出于一,所为各异,有鸟有鱼有兽,谓之分物。方以类别,物以群分,性命不同,皆形于有。隔而不通,分而为万(物),莫能(及)反宗”。不同的形体(有鸟有鱼有兽),和人有不同的特性。而人同样具有其独特的人性,比如:“凡人之性,心和欲得则乐,乐斯动,动斯蹈,蹈斯荡,荡斯歌,歌斯舞,歌舞节则禽兽跳矣。人之性,心有忧丧则悲,悲则哀,哀斯愤,愤斯怒,怒斯动,动则手足不静。人之性有侵犯则怒,怒则血充,血充则气激,气激则发怒,发怒则有所释憾矣。”(《本经训》)人碰上了高兴的事心里就高兴,碰上了担忧的事情就会悲伤,被侵犯了就会发怒,可以说是一种本能的反应。甚至不同形体或者处在不同地形的人都蕴含不同的个性。比如“西方高土,川谷出焉,日月入焉,其人面末偻,修颈印行,窍通于鼻,皮革属焉,白色主肺,勇敢不仁”。(《地形训》)“故士有一定之论,女有不易之行,规矩不能方圆,钩绳不能曲直。”但这个性是因已经有形的存在而产生的,无法与万物相通,因此,它也不是“性”的本来面貌。《淮南子》中说“夫形者生之舍也,气者生之充也,神者生之制也,一失位则三者伤矣”。这里的“生”有天生的生命的意味,包括与生俱来的形体、气、性格等等,不得不说带有一点“命”的感觉。而这些可以说是天生的,因此《淮南子》也并没有否定这种生性。

第三种则是由第二种而来的,严格来说不算是“性”,或可称做。“性命成而好憎生矣。”(《原道训》)有形的同时就有了不同的性命,而有性命的同时就有了好噌分别。《淮南子》是否定好憎嗜欲的,认为“人性安静,而嗜欲乱之”,“人之性无邪,久湛于俗而易,易而忘本,合于若性”。人在世俗中被嗜欲浸淫久了之后,就容易遗忘本性,而将嗜欲所造成的一些伪性当做真实。(《齐俗训》)而所谓“情”,据《说文解字》即是“人之阴气有欲者”。情生来就是选择满足自己并以此为乐的。“人之情,于害之中争取小焉,于利之中争取大焉。故同味而嗜厚膊者,必其甘之者也;同师而超群者,必其乐之者也。”(《缪称训》)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关键是在于人对此有所分别取舍。

嗜欲对于人和其他生物都是无法避免的,虽然是无法避免的,却是可以消解的。如果把嗜欲所带来的感受当做真实,被嗜欲所牵引,那真性就会变成伪性,但是反过来,可以发挥主观能动}生去把嗜欲进行消解,如书中所说:“人平,嗜欲害之,惟圣人能遗物而反己。夫乘舟而惑者,不知东西,见斗极则寤矣。夫性亦人之斗极也,有以自见也,则不失物之情。无以自见,则动而惑营。”(《齐俗训》)斗极是处于天的中心而不变动的,但其他的星体却全是以

它为中心而运行的。人如果能知道本性的真面目,就知道被嗜欲所塑造的性格和感受是不真实的,知道了这些是不真实的,虽然嗜欲仍在,也就不会被嗜欲所扰乱本真之性,这个也就是将性命回复到真性所要做的,是《淮南子》中所说的“圣人之学,欲以返性于初,而游心于虚也”。(《真训》)所需要经历的一个过程。

“夫圣人用心,仗性依神,相扶而得终始。”在具体的修炼上,需要依性而起,这既包括符合真性,又包括利用生性和去除伪性,以到达了悟真性。具体来说包括:

其一,守虚静。

因为道性是虚静的,因此在修炼上,做到虚心、静心、平心才是符合真性的,只有这样才能与道相通。而守虚静就是指首先认识到自己的真性是虚静无欲的,《淮南子》中的理想的人格,就是时时不离这样的本性,“若夫神无所掩,心无所载,通洞条达,恬漠无事,无所凝滞,虚寂以待,势利不能诱也,辩者不能说也,声色不能淫也,美者不能滥也,智者不能动也,勇者不能恐也,此真人之道也”。一旦知道了自己的真性,就不会被喜怒哀乐等情绪和感官的享受所控制。“所谓自得者,全其身也,全其身,则与道为一矣。”(《原道训》)保全了自身的真性,就是与道融为一体的。对于修道的圣人来说,能够做到“虽游于江浔海裔,驰要衷,建翠盖,目观《掉羽》、《武象》之乐,耳听滔朗奇丽《激》、《》之音,扬郑、卫之浩乐,结激楚之遗风,射沼滨之高鸟,逐苑圃之走兽,此齐民之所以淫流湎;圣人处之,不足以营其精神,乱其气志,使心怵然失其情性”。置身于优裕的环境也不会被惑乱精神意志,受到诱惑而失去真性,同样的“处穷僻之乡,侧豁谷之间,隐于棒薄之中,环堵之室,茨之以生茅,蓬户瓮牖,揉桑为枢;上漏下湿,润浸北房,雪霜滚濂,浸潭蒇蒋;逍遥于广泽之中,而仿洋于山峡之旁,此齐民之所为形植黎黑,忧悲而不得志也;圣人处之,不为愁淬怨忽,而不失其所以自乐也”。(《原道训》)处在条件艰苦的环境中,也不因此郁郁寡欢而不得志,不会因此忧愁怨恨而丧失掉真性。这是因为圣人“内有以通于天机,而不以贵贱、贫富、劳逸失其至德者也”。圣人的心术已经是认识到了真性的,因此不会因贵贱贫富的不同而丧失真性,在圣人看来,外在的差别只是人为的划分,而圣人已经知道造成这种差别的原因是因为真性的丧失,真性是符合道性的,而道是超越对立的。用真性去看万物,其本质都是无差别的,这样才能平心地看待各种事情。

除了认识到自己的真性是虚静合道的,还应从自身开始,对形、神进行修炼,以达到身心合一、常处虚静的目的。

其二,养神形。

“所谓明者,非谓见彼,自见而已;所谓聪者,非谓闻彼,自闻而已;所谓达者,非谓知彼也,自知而已。是故身者,道之所托,身得则道得矣。道之得也,以视则明,以听则聪,以言则公,以行则从。”(《齐俗训》)道不是从他者上求的,因每个人的形骸、生性皆不一样,虽然人身是被形体、生性所限制的,但是人之所以会这样,也是由道而来的,所以明白了自己这个身心是如何会成为这样,也就明白了什么是道,其言行举止也就是合于道的。再去看待事物就能看透本质,言行也是如道一般公正无私的。

“治身,太上养神,其次养形。”(《泰族训》)“神贵于形也,故神制而形从,形胜则神穷。”(《诠言训》)“以神为主者,形从而利;以形为制者,神从而害”。(《原道训》)可见治身主要是从形、神两个方面去下功夫,但其中是以养神为主导的。从内来说,就是要“慎守三关”。“夫孔窍者,精神之户牖也;而血气者,五脏之使候也。耳目淫于声色之乐,则五脏动摇而不定矣,五脏动摇而不定,则血气滔荡而不休矣,血气滔荡而不休,则精神驰骋于外而不守矣。”(《精神训》)

人的耳目等器官生来就是感受声、色的,不仅是人感受外界的器官,也是人身内精神外泄的通道,若沉溺于声色,就会危害到身体与精神。因此《淮南子》认为:“夫目妄视则淫,耳妄听则惑,口妄言则乱。夫三关者,不可不慎守也。”而人过分的情绪也同样是扰乱心性的,“夫喜怒者,道之邪也;忧悲者,德之失也;好憎者,心之过也;嗜欲者,性之累也。人大怒破阴,大喜坠阳,薄气发喑,惊怖为狂。忧悲多恚,病乃成积;好憎繁多,祸乃相随”。因此,虽然人生来就会有情绪,但是人的喜怒哀乐都不应该过分,而是要利用它们来磨练自己的心性。

在养形方面,《淮南子》也提到一些,“若吹啕呼吸,吐故内新,熊经鸟伸,凫浴猿,鸱视虎顾,是养形之人也”。通过呼吸的调节,做导引和仿生运动等是可以养形的。

淮南子本经训范文第5篇

论文摘要:为了挖掘《淮南子》的世界观并为生态世界观的构建提供借鉴,采用文献解析和哲学分析的方法,研究认为:《淮南子》继承了先秦道家自然中心主义传统,建立其独特的世界观——自然整体主义世界观,它具体体现为:首先,用“道”来统一宇宙万事万物,它等同于“一”,是包容两极的和谐的统一体;其次,天地是生养自然万物的有机体,是父母,或是人格神;再次,从人与自然万物的关系出发,提出“我亦物也”、“张天下以为之笼”等观点,表明人与自然万物共存于一个统一、和谐的大地共同体中。

自然中心主义是道家哲学的基本公理,它以自然为中心并从自然的大视角下来考察宇宙、社会和人生,其中的自然指天地万事万物。这个传统渊源于中国远古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道家学派创始人老子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就是其自然哲学的思想纲领,《庄子》继承并发展了这种思想。

《淮南子》继承了这种传统,建立其独特的世界观——自然整体主义世界观,即认为:自然是一个统一、和谐的整体,宇宙万事万物统一为“道”;天地是生养自然万物的有机体,是父母,或是人格神;人与自然万物共存于一个统一、和谐的共同体。《淮南子》的自然整体主义世界观为生态世界观的构建提供了借鉴。本文使用的“世界观”一词,主要指对世界即天地万事万物的总的看法。

一、“道”与宇宙万物的统一性

“道”是中国哲学古老的范畴之一,其原义指的是道路,后来引申为规律、事理。《老子》从具体可言说之道中抽象出恒常之道,把“道”提升到宇宙之本原、本体的高度并作为最高哲学范畴。《庄子》继承了老子的道论,同样,《庄子》的“道”既为天地之母,也是宇宙万物存在的普遍根据;它既无形、无气而又先于太极、天地而存在。

《淮南子》在对先秦各家学说进行融合、吸收的同时重点继承了老、庄“道”的思想,在对“道”作进一步解释的同时发展了“道”的意义:“道”生万物,是世界的本原;“道”是存在于世界中的客观普遍原则、秩序,也是现实世界的根据;无论是创生宇宙万物的“道”,还是现时存在于万事万物中的“道”,《淮南子》直接把它等同于“一”,说“道始于一”“淮南子,天文训”,“道”是包容两极的和谐的统一体。由此,宇宙万事万物统一为“道”,可以说“道”统揽了一切,无论是宇宙的开始还是其发展过程中的方方面面。

首先,从宇宙万物创生的纵向角度上看,“道”生万物,是世界的本原,是万事万物之始。在这点上《淮南子》继承了《老子》,同时对《老子》的思想作了“修正”和发展。在下面的引文中说得很清楚:

道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和而万物生。故日: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曰太昭,道始于虚霩,虚霩生宇宙,宇宙生气。气有涯垠,清阳者,薄靡而为天,重浊者,凝滞而为地。清妙之合专易,重浊之凝竭难,故天先成而地后定。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

古未有天地之时,惟像无形,窈窈冥冥,芒艾漠闵,酒港鸿洞,莫知其门。有二神混生,经天营地,孔乎莫知其所终极,滔乎莫知其所息,于是乃别为阴阳,离为八极,刚柔相成,万物乃彤。

《淮南子》把作为世界本原的“道”直接等同于“一”。《老子》说:“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可见在老子看来,“道”和“一”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范畴,“道”在“一”之先,突出其超验性。由以上第一条引文可知,“一”是“道”的初始状态,万事万物都是由“道”发展而来的。这里对《老子》“道”这个范畴进行大胆篡改,把“道”和“一”等同起来,既体现“道”的超验性,也体现其整一性。《淮南子·傲真训》中说:“道出一原,通九门,散六衢,设于无垓坫之宇。”同样表明“道”的初始是“一”,道生万物是一个由一到多、由简单到复杂的过程。《淮南子》直接将“道”等同于“一”,是其用“道”来统一宇宙万物的极其重要的一步。

这个等同于“一”的“道”为原初的混沌未分的状态,而且趋同于“气”。《淮南子》试图对老、庄超验的“道”以及宇宙生成图式进行具体、详细的解说。以上第二条引文描述这样的过程:虚霩(道)-宇宙-气-天地-阴阳-四时-万物,在这个过程中,“道”是初始,是一种被描述为“虚嚣”的状态,它的存在先于天地。《老子》的“道”:“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淮南子》试图对这个不可知的“道”作进一步描述,说它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汉高诱注为“无形之貌”,说明“道”有混沌无定形之貌,金春峰先生认为:“冯冯翼翼”是形容气的飞飘不定,“洞洞”形容气的虚霩,“翼翼”指气的粘稠状态。同样,第三条引文也是一个由未有天地到生成天地、阴阳、八极、万物的宇宙生成过程。值得注意的是这里没有区分出由“道”到“气”的过程,而是笼统描述为“窈窈冥冥,芒艾漠闵,澒濛鸿洞,莫知其门”,高诱注此为“未成形之气也”。由此可见,《淮南子》在对“道”作更加具体的解释时,不自觉间已经将“道”趋同于“气”,这在《淮南子·原道训》中对道的描写更能体现出来:“收聚蓄积而不加富,布施禀授而不益贫,旋悬而不可究,织微而不可勤。累之而不高,堕之而不下,益之而不众,损之而不寡,斫之而不薄,杀之而不残,凿之而不深,填之而不浅。忽兮倪兮,不可为象兮,倪兮忽兮,用不屈兮,幽兮冥兮,应无形兮,遂兮洞兮,不虚动兮。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俛仰兮。”这一段表明“道”无是非、贫富、大小、高下、众寡、薄厚、残全、深浅之分,无象、无形、用不屈、不虚动,这一段描写与“气”的特征是完全吻合的。可见《淮南子》中的“道”趋于远离其超验性而接近更加具体的人们可以识知的“气”。

其次,从现时世界的横向的角度上看,“道”存在于万事万物当中,是存在于世界中的客观普遍原则、秩序,同时也是超验的,是现实世界的根据。这个意义上的“道”也体现为“一”,是包容两极的和谐的统一体。

《淮南子》中的“道”还保留了《老子》之“道”的超验陛,《淮南子·原道训》中说:“所谓一者,无匹合于天下者也。卓然独立,块然独处。”体现为“一”的“道”,天下没有一种东西与之相匹合,所以它并不是人类经验对象。《淮南子·主术训》中说:“天道玄默,无容无则,大不可极,深不可测,尚与人化,知不能得。”这里更加明确地讲出“道”不能为人类所认识。“道”是现实经验世界背后的根据,“山以之高,渊以之深,兽以之走,鸟以之飞,日月以之明,星历以之行,麟以之游,凤以之翔。”山高渊深、兽走鸟飞,这是经验世界里的自然现象、必然现象,为何山不可能深而渊不可能高,为何兽不习惯飞行而鸟不可能以行走为习性,原因在于在这一切必然的背后存在着“道”这一根据。可见“道”是世间万物存在及其存在形式的原因、根据。“居知所为,行知所之,事知所秉,动知所由,谓之措。”

尽管如此,在对“道”作进一步描述时,“道”还是无处不在的。它“覆天载地”、“包裹天地”。,不受天地限制;它“施之无穷,而无所朝夕”,不受时间限制。“道至高无上,至深无下”,“包裹宇宙而无表裹”,它大于宇宙,没有形状,却与宇宙紧紧地融合,同时也存在于宇宙当中,“往古来今谓之宙,四方上下谓之宇,道在其间而莫知其所”,“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四方皆道之门户牖向也,在所从窥之”。由此可知,“道”并非完全不可知,而是无处不在且随处可得。

这个作为宇宙万物的根据“道”始终体现为“一”,“天地运而相通,万物总而为一”,“万物之总,皆阅一孔。百事之根,皆出一门。”可见,在天地万物这个大系统中的一切最终都能追溯回到“一”,“一”就是维系着这一大系统的“道”。它统领着百事万物,是百事万物发生发展的依据。“道有经纪条贯,得一之道,连千枝万叶”,在这种意义上,“道”也体现为存在客观世界中的普遍原则、秩序。事物千姿百态,由“一”统率。而每个个体都是道的体现,因此可以通过认识个体来认识道,来认识其他个体。因而“能知一则无一之不知也,不能知一则无一之能知也”,因而圣人能“由近知远而万殊为一”,各个个体并非无休止地绝对地对立发展,而是要顺道发展,因为“道”对万事万物是普遍施予、给予的,“举事而顺道者,非道之所为也,道之所施也。”万事万物也只有顺应“道”,才能顺利发展,“体道者逸而不穷,任数者劳而无功”,人只要掌握“道”这个普遍原则,就能做到处处应付自如,“执道要之柄,而游于无穷之也”。

同样,《淮南子》中对“道”体的描述始终暗含着一种谐和的状态,体现为两极的统一。“所谓道者,体圆而法方,背阴而抱阳,左柔而右刚,履幽而戴明”,可见“道”处于一种方圆、阴阳、刚柔、幽明的两极统一的谐和的状态中,其中任何一极都不能用以描述“道”。《淮南子·缪称训》中说“道”:“平乎准,直乎绳,圆乎规,方乎矩。”这种看起来似乎含糊不清的描述事实上说明了“道”没有我们能经验到并讲得出来的状态。“与刚柔卷舒兮,与阴阳侥仰兮”,这里把“道”描述为刚柔、阴阳的统一体,与道家所提倡的贵柔思想有所不同。由此可见,“道”并不执端,而是包容两极的统一体。

二、自然的神性

现代主流世界观预设了人与自然、主体与客体等一系列的二分,其自然观趋向于还原论和自然的数学模型,即认为:“自然”是一个僵死的物质世界,是一个纯粹量的数学模型,它是关于人类的机器,按照客观规律运动。在这种自然观的支配下,人和自然分裂,主体与客体分裂,主体的能力无限上升,“自然”成了它释放力量的对象,它对“自然”的操纵和支配便不可避免。

古希腊哲学家有时用“自然”来表示自然事物的总和,而更多的则表示事物之所以是他所表现的样子的某种东西。在古希腊神话中,盖娅(Gaia)是生养万物的地球女神。世界的最初是无边无际的、漆黑的混沌状态,地球女神盖娅首先从混沌中孕育出来,她是众神之母,美丽而安详。她诞生了天空、陆地、山川和海洋。自然世界在这神话里是一个生物整体,一个能够自我调节和自我适应的有机体,一个可以改变自身的环境而顽强存活下去的生命。

在中国哲学中,“天”是最古老的范畴之一,它有各种不同的含义。冯友兰将它的含义概括为五种,即物质之天、主宰之天、运命之天、自然之天(乃指自然之运行)和义理之天。“吾之不遇鲁候,天也”中的“天”指的是运命之天;《中庸》之“天命之谓性”中的“天”指的是义理之天;“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中的“天”指的是自然之运行。依此,《淮南子》中的“天”主要指的是物质之天和主宰之天。“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这里讲的是大丈夫——得道者对天地、阴阳、四时的把握,其中的“天”是作为自然物质的天。作为主宰的“天”有两种重要的含义,一种是被比喻为自然万物之母,另一种是被理解为有意志有权能而主宰自然万物又与自然万物相通的人格神。

首先,“天”和“地”联系在一起,作为天下万物之母。关于天地的形成,《淮南子·天文训》是这样勾画的:“天地未形,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故日太昭”,此后经过“虚霩”、“宇宙”、“气”等阶段,清阳之气上升为天,重浊之气下降为地。这是一种纯粹想象的描述,而人的感官把人的感知对象圈定在天、地以及天地之间的事物,其中“天”、“地”是最宽广、最久远的存在,因而借经验世界中“产生”的经验把天地理解为世界万物之母。“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六合所包,阴阳所啕……,皆生一父母而阅一和也。”其注解说:“父母,天地阅总也。”而“天地之施化也,呕之而生,吹之而落”中的“天地”具有人格,它施化万物,是万物之母。因此,圣人自然应该“以天为父,以地为母,阴阳为纲,四时为纪”。把天地人格化并形象地比喻成父母,《淮南子·精神训》有具体的描写:“头之圆也象天,足之方也象地。天有四时五行九解,三百六十六日,人亦有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六节。天有风雨寒署,人亦有取与喜怒。故胆为云,肺为气,肝为风,肾为雨,脾为雷,以与天地相参也。”把天地作为母亲这种观念在印第安文化中也很流行,而基督教神学家圣弗朗西斯(Saint Francis 0f Assissi,1182—1226)也把地球描述成为母亲的形象。把天地理解为母亲,人与自然万物之间的关系便不至于截然二分,而是有着密切的联系。

其次,天与人相通,与万物相连,这是一种泛神论思想。《淮南子·天文训》中说:“天有九野,九千九百九十九隅,去地五亿万里,五星八风,二十八宿,五官,六府,紫宫,太微,轩辕,咸池,四守,天阿。”这个世界是天上的神仙世界,是外在于人的经验世界而又仿似于人间世界的神仙居处之地。同时,“天”有时也表示有意志的主宰万物的神,“上天之诛也,虽在圹虚幽间,辽远隐匿,重袭石室,界障险阻,其无所逃之亦明矣”。它有绝对的权力,尽管人“有能为也”、“有能力也”,却“无能作也”、“无能成也”,而“人之为,天成之”,“天”是一个超自然的至高无上的人格神。另一方面,“天”并非因而截然与自然万物分离开来的,而是与之相连相通。“天之与人,有以相通也。故国虽亡而天文变,世惑乱而虹霓见。万物有以相连,精棂有以相荡也。”其注解说:“精禄,气之侵入者也。”可见联系着天与人的是一种精气,换句话说,精气普遍存在于天、地以及其间自然万物之中。宇宙形成之前是处于一种“太昭”的状态下,“冯冯翼翼,洞洞灟灟”是气飘浮不定、无形之貌。“天气为魂,地气为魄,……上同太一。太一之精,通于天道。”天气、地气与太一、天道是相通的。天地形成之后,“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人以及其他动物是万物之一,因而也不例外,“烦气为虫,精气为人”。尽管人与其他动物禀赋不同,但其根本是相同的,就是“气”的普遍存在,因之而万事万物成为普遍联系的整体。所以,人并不是独立存在的个体,而是与天地万物紧密联系着,他的行为应该符合万事万物这一整体的精神。“圣人者,怀天心,声然能动化天下者也。”这里所谓的“天心”,“就是稷下黄老学派以下所说的宇宙间的精气。”圣人,就是能体悟到天人相通、万物相连的人,就是“法天顺情,不拘于俗,不诱于人”的人。也只有圣人才能和天地万物融合为一。“人主之情,上通于天”,帝王作为人间的统治者,更是应该“仰取象于天,俯取度于地,中取法于人”,所以“甲子受制,则行柔惠,挺群禁,开阖扇,通障塞,毋伐木”。

这种关于自然具有人格、神性的神话和隐喻,为后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理解自然世界以及人在自然世界中所处位置的视觉和思路。

三、人与自然:共存于大地共同体

大地共同体通常指人与大地(土壤、水、植物、动物等自然万物)同属的统一整体,这是个能维持稳定和平衡的生态整体。在《淮南子》的思想中,无论是人还是自然万物都统称为“物”,它在对人与自然万物关系的描述中表明,人与自然万物和谐共存于大地共同体。 首先,《淮南子》提出“我亦物也。”思想,它有两种含义:一是人与其他自然事物同根;二是作为物之一种的人与其他物之间是一种平等的关系。 “譬吾处于天下也,亦为一物矣”,人是天下万物中之一物,万物一同来源于自然的创造、化育。在造化者手中,人只不过是一“坯”,人没有办法改变造化者的意愿,“夫造化者既以我为坯矣,将无所违之矣”。人之生死权紧紧地掌握在造化者手中,“其生我也,将以何益?其杀我也,将以何损?”作为万物中之一物的人,渺小得不值一提,其生死对它物或造物者没有太大的影响。“造化者之攫取物也,譬犹陶人之埏埴也。其取之地而为盆盎也,与其未离于地也无以异;其已成器而破碎漫澜而复归其故也,与其为盆盎亦无以异矣。”造化者化育万物,就像陶人制陶一样。万物就像陶人手中的陶器,本质上与制陶的原料——粘土没有什么两样。人也是物之一种。由此可推知,人的生命和其他万物一样,没有什么稀奇之处,其生与死犹如陶器与粘土。生只不过是将粘土制成如盆如盎等各种不同的陶器,陶器破碎又变成土便是死,而土又再生成其他不同的陶器。大自然的生生灭灭便是如此。

“夫天下者亦吾有也,吾亦天下之有也。天下之与我,岂有间哉?”天下万物是属于人类、为人类所拥有的,同时人类也属于天下万物、为天下万物的。这是一种用平等的眼光来对待人与自然万物,这种观点没有把人类看作是这个世界上特殊的、高级的物类,而是与其他万物放在同一水平上,把人类自然化。“不识天下之以我备物与?且惟无我而物无不备者乎?然则我亦物也,物亦物也,物之与物也,又何以相物也。”这里感叹说,不知道万物是因为“我”(人类)的存在才得以存在,还是即使“我”(人类)不存在,万物也能存在,但是“我”(人类)是物,物也是物,那么“我”与它物之间就没有支配与被支配的关系,而应该是平等的关系,两者同等重要。“物无贵贱。因其所贵而贵之,物无不贵也,因其所贱而贱之,物无不贱也。”万物平等,没有贵贱之分。万物都各有其用,也各有其害,所以又贵又贱,因而无贵无贱,人类不能独断地为万物划分贵贱等级。

所以,在“我亦物也”总体观念的影响下,《淮南子》并没有把人类与万物分离开来,没有把人类的位置放得很高,而是以一种自然的眼光来对待人类:作为万物中之一物的人类,其根本上与其他万物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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