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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柯一梦的故事

南柯一梦的故事

南柯一梦的故事范文第1篇

关键词:神性;《南柯太守传》;《南柯梦记》;淳于棼

中图分类号:I207.37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7-0125(2014)03-0177-03

唐代李公佐传奇《南柯太守传》讲东平游侠淳于棼与二友豪饮,酒醉时被摄魂至槐安国,与瑶芳公主共谐连理。淳于棼任南柯太守二十年,政绩颇佳,一次领兵与邻国交战败北,其妻因病去世。淳于棼回京贵极禄位,权倾国都,引王忌惮被逐。淳于棼酒醒,一切如昔。遂依照梦境找到大槐树下一个蚁穴,穴中之情形与梦中所见一一应合。淳于棼顿悟浮生若梦,遂绝弃酒色,栖心道门。三年后终老于家,正应验了梦中其父所言三年后相见。

汤显祖的《南柯梦记》继承了《南柯太守传》灵肉分离的叙事方法和借梦譬喻的创作思路,具有迷离奇幻的神性色彩。然而两者具有不同的神性品格,有学者指出《南柯太守传》更多地受到道家思想的影响,而《南柯梦记》被喻为“直与大藏宗门相吻合”。以下就以《南柯太守传》和《南柯梦记》中的淳于棼形象为中心,通过人物身份、人物行为、人物所蕴含的审美品格展开具体分析。

第一,就人物身份而言,《南柯太守传》中的主人公淳于棼随着情节的发展被赋予四重身份:赋闲乡里的武将、位高名重的驸马、飘零他乡的异客和栖身道门的仙家。整部小说以南柯一梦为叙事中心,重点表现淳于棼进入梦境后作为驸马的荣辱一生,淳于棼作为武将和仙家的情节着墨不多。小说不惜笔墨地摹写淳于棼初人槐安国时所经历的声色富贵,对其发迹变泰的过程作了详尽描述。其中南柯太守的身份实则是驸马身份的置换。淳于棼治理南柯郡二十年,风化广被,百姓称颂。期间瑶芳公主又为其诞下五子二女,俱获荫封。淳于棼凭借驸马身份交游权贵,荣曜日盛。正当人生步人顶峰之时,邻国檀萝国来侵,好友周弁轻敌兵败,不久病卒。公主亦因疾而亡。淳于棼扶柩回京,依旧交游宾从,威福日盛,终引王忌惮。槐安国王一句“卿本人间,家非在此”点醒梦中人,淳于棼顿感飘零,遂请还。一辆破车,两个心不在焉的侍从相送,与当初迎候他的阵仗全不能比。飘零他乡的异客与位高名重的驸马身份所形成的鲜明对比,加深了小说浮生若梦的主题。

值得注意的是小说结尾处淳于棼成为弃绝名利、求仙问道的仙家。而《南柯梦记》在这一点上与小说有着明显的区别。该剧结尾处淳于棼燃指焚香,在契玄禅师的道场中虔心祷告。忽见一道金光,天门洞开,槐安国五万户同时升天,淳于棼亡父、段功、周弁、田子华、国王、国母、琼英、灵芝、瑶芳一一升天。特别是当看到定情物金凤钗、小犀盒儿瞬间化为槐枝、槐荚子时,淳于棼才意识到“凡有所相,皆是虚妄”,其立地成佛的结局强化了佛法无边,诸色皆空的思想。该剧受到佛教思想的影响可见一斑。淳于棼从仙家到佛徒身份的置换,是汤显祖独具匠心的改编。这一笔法绝非凭空想象,而是经过精心安排的立体构思。

首先,该剧保留了原小说中作为赋闲武将时的淳于棼听经情节,并将此情节延展开来,赋予人物更多灵性。淳于棼游寺遇到契玄禅师,即问他如何破除烦恼,契玄禅师赠与偈语。契玄禅师道:“老僧以慧眼观看此人,外相虽痴,倒可立地成佛。”于棼的问禅与契玄禅师的机锋都表现淳于棼的佛性与慧根;其次,剧作在淳于棼周围设置若干笃信佛教的人物,作为副线暗示淳于棼信佛的必然性。《南柯梦记》中《念女》一韵,透过槐安国王后为女儿请经的细节,详细论述了《血盆经》的缘由与作用,具有某种宣教思想。皇后请下《血盆经》送与公主供养流传,淳于棼却说:“治国齐家,只用孔夫子之道,这佛教全然不用。”此处淳于棼奉行孔孟之道,全然不理佛教,而在梦醒之后却皈依佛教,这在某种意义上暗示王后和瑶芳公主持经念佛对淳于棼发挥了潜在影响;最后,该剧还详细敷演另一具有佛教色彩的人物――契玄禅师。《南柯梦记》中的契玄禅师一上场便交代五百年前自己在佛塔上不小心洒落莲灯灯油于蚁穴中,佛祖预言五百年后这些虫蚁会遭遇一次灵变,所以他特地来扬州感孝寺借说法了此公案。淳于棼亲历了灵变这一事件,此为南柯一梦故事的起因。槐安国王后请琼英郡主到禅智寺求经,契玄禅师进上《血盆经》为瑶芳公主祈福。此情节实则将梦境与现实相勾连。剧末契玄禅师做下水陆道场超度蚁虫升天,点化淳于棼。契玄禅师在剧情肯綮处发挥着关键作用。吴梅评价淳于棼实为场中之傀儡,契玄禅师乃“提掇线索者也”,可谓的评。除此之外,该剧更通过契玄禅师之口大段宣扬佛法,譬如第八i《情著》,契玄禅师所唱【梁州序】以及之后与淳于棼的对话就是化用《妙法莲华经》之《普门品》,梁廷乖凇肚话》中说:“《南柯》‘情著’一折,以《法华・普门品》入曲,毫无勉强,毫无遗漏,可称杰构。”契玄禅师以佛语入曲,甚是高妙。剧作浓墨重彩地敷成契玄禅师这一佛教人物,为该剧涂抹上浓郁的佛教色彩。

第二,就人物行为而言,小说《南柯太守传》中淳于棼是一个带有游侠气质的武将,其行为具有三个特点,其一是豪放,这表现在他嗜酒与养豪客的行为中。淳于棼因酒忤帅,失去帅心后索性自我放逐,与豪客纵诞饮酒,生活惬意,并未显出被贬斥官场后的郁郁之色;其二是黠趣,这表现在少年淳于棼好与女色相狎。淳于棼在禅智寺见灵芝夫人及侍女美貌,言调笑谑,毫不顾忌,又在契玄禅师法座下与上真仙子及其侍女顾盼不舍,一副风流少年的作派;其三是放诞,这主要表现在淳于棼不留心仕途和不拘细行上。淳于棼成为驸马后,其妻劝他为政,淳于棼自谓放荡不习政事。其妻又劝勉他“但为之,余当奉赞。”在妻子周旋和朋友的襄助下,淳于棼成功上任南柯郡。淳于棼行为上的不拘小节一则表现为他饮酒尚侠,二则表现为其拙于揣测上意,故有因酒忤帅和遭主忌惮。

总之,无论是豪放、黠趣还是放诞,小说中淳于棼的行为整体上可用“不经”两字来形容。无论是造梦之前淳于棼尚侠轻儒的行为还是历梦之后坚心修道,远离尘俗,淳于棼行为上的不经都让他与传统的儒业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也让整部小说流露出侠与玄的色彩。然而在《南柯梦记》中,淳于棼的行为更多地指向凡性,这主要表现在淳于棼被赋予了凡人的基本欲念。

首先,《南柯梦记》着力刻画淳于棼对情的执念。这种情包括人类三种最基本的情感:亲情、友情和爱情。就亲情而言,剧中淳于棼当上驸马之后的一个要求就是获得失散多年的父亲消息。剧末淳于棼燃指发愿,只为能见父亲一面,足见淳于棼重视人伦亲情;就友情而言,淳于棼当上驸马后就力邀好友田子华、周弁为其幕僚,三人交好,占尽富贵荣宠;就爱情而言,淳于棼的一生为情所痴。淳于棼初见三位上仙时,契玄禅师让白鹦鹉道出“蚁子转身”,淳于棼却听成了“女子转身”。契玄禅师将“惟有梦魂南去日,故乡山水路依稀”的偈语暗藏诗句中,然而为情所障的淳于棼根本没听懂这是自己未来的命运。该剧虽然简化了对淳于棼与瑶芳公主的爱情描写,但淳于棼对瑶芳公主无疑是重视的。因为他深知在槐安国所获得的一切皆是因其驸马身份。当公主去世,寂寞难耐的淳于棼竟然与琼英、灵芝、上真仙子厮混,出现三女侍夫的场面。值得指出的是,这一情节在小说中并没,乃汤显祖增饰。这一笔法无疑表现出作为凡人的淳于棼人性中的丑与真。在剧末,淳于棼眼见瑶芳升天,还要拉扯她下来与之再做夫妻。淳于棼对瑶芳的执念并不全是源于他们二十多载的夫妻情分,而是他为情所执,不愿梦醒的心理表现。

其次,该剧亦表现出淳于棼对权欲的渴望。在《侠概》一韵中淳于棼纵有十八般武艺,但对卸甲归田的生活仍怀愤懑之气。他道:“一官半职懒踟踌,三言两语难生受。闷嘈嘈尊前罢休,恨叨叨君前诉休。”这份闷与恨正是壮年被弃的淳于棼的心理表现。瑶芳问淳于棼想要当什么官时,淳于棼自我打趣要做“老婆官”。国王除授南柯太守一职,淳于棼立即感谢妻子的抬爱。经过二十年的宦场历练,淳于棼早就谙熟权力的魅力。他凭借自己乘龙拜相,受宠三宫的恩遇,在给妻子挑选葬地时,坚持选择蟠龙冈。右相指出蟠龙冈是国家气脉,淳于棼则谒“生男定要为将相,生女兼须配王侯,少不的与国咸休,此乃子孙万年之计。”这出淳于棼炽热的权欲昭然若揭。

总之,《南柯梦记》中淳于棼不是一个集真、善、美为一体的非凡人物,他对情的痴迷、对权的执念是凡人共有的特点。如果说《南柯太守传》中淳于棼不经的行为与整部小说稽神语怪,事涉非经的特点相符合的话,那么《南柯梦记》则是在人性的维度上重塑淳于棼,通过表现其凡性的一面来阐发万物有情,只要远离颠倒梦想,任何人都能立地成佛的道理。

第三,就人物所表现出的审美品格而言,有学者指出《南柯太守传》真正要表达的主题是:人生如梦,只有委命于天,才能济于大道。因此小说中的淳于棼则被敷成上一层道家玄色。首先,从小说的叙事空间来看,淳于棼从因酒入梦,到大梦初醒。“酒”成为其造梦和梦醒的关节点。以酒醉譬喻人生的执迷,以酒醒譬若人生的彻悟,酒与梦构成小说中现实与梦境的双重叙事空间,而小说所指向的人生真谛(栖身道门)则是酒与梦之外的第三层叙事空间,酒与梦实则是作为人生若梦中“梦”的意义而存在,如此繁复的叙事空间营构出言不尽、意无穷的意蕴;其次,从人物的命运来看,淳于棼从身无一物的平民到贵极禄位、权倾国都的南柯太守,仅因“玄象谪见、国有大恐”的星象被逐出国门,此谶纬之说成为决定淳于棼命运的重要节点,而谶纬之说的根源与道教文化不无关系;最后,淳于棼潜心修道,三年后卒,合于梦中父亲所说的再见之时,这些细节亦增添了人物奇幻色彩。

同样是表现人生的虚无,《南柯梦记》中的淳于棼则被敷成上一层深重的悲感文化。而这层悲感色调则主要源于佛教文化。就人物命运而言,该剧中一干人物无不是遵循着因果的宿命。契玄禅师五百年前佛塔灼蚁一案即结下与蝼蚁的因缘。瑶芳公主与槐安国王后持经念佛,是有飞升果报。淳于棼为情所障,遂被蝼蚁摄魂。后经南柯一梦,终发大愿,以燃指焚香的惨烈方式堪破一世情痴,得以立地成佛。相较之下,《南柯太守传》中淳于棼三年而亡合于父亲的预言,为二人终得骨肉团圆留有遐想空间,在某种程度上海保留了对亲情的肯定。而《南柯梦记》则让淳于棼彻底堪破一切情痴,跳出轮回才终得解脱。《南柯梦记》借助轮回果报观,以有情写尽无情,比《南柯太守传》更具有生命哲学的意味。

就戏剧情境而言,剧中主人公的情缘发生与结束都与佛门相关。《南柯梦记》中琼英、灵芝、和上真仙姑以佛场为情场,在禅床畔选东床,这一独具匠心的设计让淳于棼与瑶芳的情爱从一开始就与佛教结下不解之缘。淳于棼一梦醒来,仍然不忘梦里诸相,发愿要与瑶芳再见一面。契玄禅师做下水陆道场,众僧持杨枝洒水,为淳于棼洗净心尘,“香风台殿雨花天,人天玉女持花献,花光水色如空旋。仗如来水月观,把世界花开现……”在这样一个纯美、寂静的夜晚,淳于棼终圆心愿,哪知再见时亦是诀别时,寂静的水月观成为二人情尽之处。无论是天竺院的观音座下还是水月观的祭坛之上,寂院深寺见证了淳于棼因空见色到因梦悟空的全部过程,淳于棼的情始与情灭都与佛堂僧寺有着密切关联,而后者也为二人虚妄的情缘抹上了一层灰重的色调。

南柯一梦的故事范文第2篇

【关键词】《南柯梦记》;淳于棼;情著;转情;情尽;人生如梦

明人沈际飞点明《南柯梦记》主题时说:“淳于未醒,无情而之有情,淳于既醒,有情而之无情也。唯情至,可以造立世界;唯情尽,可以不坏虚空;而要非情至之人,未堪语乎情尽也。” [1]说的就是淳梦入蚁国未醒之时,与公主在蚁国“情著”,是“无情而之有情”之人;梦醒后却成为了一个“有情而之无情”之人,其情感转变集中表现在《情著》、《转情》、《情尽》之中。作者通过梦前―入梦―梦醒的时间维度与人间―蚁国―天界的空间维度,完成塑造淳于棼“情”前后转变的悲剧人物形象,蕴含着作者对“情”的深刻理解和“人生如梦”的悲剧意蕴。

一、“情著”梦入南柯,“无情而之有情”

淳于棼梦入南柯之前,有“十八般武艺吾家有,气冲天楚尾吴头。一官半职懒踟蹰,三言两语难生受” [2]的具有政治抱负,曾补淮南军裨将,因为醉酒被免官。他慷慨狭义,想到自己“人才本领,不让于人。到今三十前后,名不成,婚不就,家徒四壁,守着这一株槐树,冷冷清清,淹淹闷闷。想人生如此,不如死休”(《就徵》)时产生的郁闷之感,可见他也有着为自己的前途堪忧的本性,有着追求男女、功名之情。之所以他会在盂兰大会上被槐安国国母派遣来的使者选为驸马,是因为他是一个“有情人也”(《遇见》)、“眉来语去情儿在。睃他外才,他内才,风流一种生来带”(《决婿》)的青年才俊,与瑶芳公主有着“五百年因果”。

在《情著》中,淳问到契玄大师三声烦恼时,作者借契玄大师之口说是“双翅一开千万里,止因栖隐恋阿乔”暗示他与公主成婚,并任南柯太守二事,以“秋槐落尽空宫里,凝碧池边奏管弦”暗示他会梦入槐安国之奇事,以“惟有梦魂南归日,故山乡水路依稀”暗示他在梦醒时分,依然会回到故乡这一现实的原点,为后文淳于棼的梦入南柯并且于梦醒后回人间的命运打下伏笔。契玄大师看到“此生痴情妄起,倩观音座前白鹦哥叫醒他”,但淳生只当“蚁子转身”为“女子转身”;他唤瑶芳公主为“妹子”,并且希望她不仅仅把“凤钗、犀盒”送到空门,还央求“何不亲身同向佛钱罗,和我拈香订做金钿盒”的美好姻缘(“金钿盒”原为唐陈鸿《长恨歌》中“定情之夕,授金钗钿盒以固之”,这里表示婚姻之意)。淳还未见公主,但由于内心有着对爱情的强烈追求,心中那郎才女貌的美好姻缘观念,被瞬间激发,便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片痴情,正所谓“一往而情,则为所摄”(《南柯梦记题词》),“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情著》)。自此,淳就与瑶芳公主的“情著”从“无情”转向了“有情”,即“无情而之有情”。

这种“有情”表现在他进入槐安国之后,有着好丈夫、好儿子、好朋友、好官形象的“至情”本性。他对瑶芳公主的情感是真挚的。荣为驸马之后,他和瑶芳公主情深意笃,恩爱有加,生下二男二女;因公主怕热,为之在堑江筑一座瑶台让其避暑;当公主遭遇檀萝国四太子袭击瑶台时,他调兵遣将打败敌军,解救公主;当公主病逝之后,为念夫妻之情,在选择公主葬地之时,与右相发生争执,选定蟠龙岗作为风水宝地。淳对爱情的“一往之情,为之所摄”,到“梦生于情”、“因情成梦”进入梦境与公主结合,实现对爱情的追求。公主的去世使他很痛苦,“生打散玉楼么凤”、“痛煞俺无门诉控”,深切的怀念公主,“玉人何处?肠断暮云秋草”,回家之后,“连下马通忘记了”。可见淳是一个重情的汉子。他在与公主新婚燕尔之时,也不忘记在外戌守边疆、分别多年并且杳无音信的父亲,“难图,怎教他在北上,天寒草枯”(《得翁》),为自己想要报答“阳春寸草”却没有机会而感到遗憾,可见他是也一个孝顺的儿子。在自己荣华富贵之后,没有忘记和自己情深意重的好哥们――田子华和周弁,让他们作为自己的肱股之臣,一同治理南柯郡,可见他是一个“苟富贵不相忘”之人。

作者的笔触不仅将淳的“情”仅仅局限于他为人夫、为儿、为友的情感之上,还将其“情”指向了对政治理想世界的构建。他在治理南柯二十年中,创造了《风谣》中出现的和谐政治风貌。作者通过紫衣使者调查淳治理南柯郡的情况时,运用老百姓那八个“你道俺捧灵香,因甚么”的问题,描绘出南柯的清平政治。并通过商家之口赞颂淳在二十年间的政绩,“到任二十年,人间夜户不闭,狗足生毛便是俺们商旅,也往来安乐,知恩图报……自这太爷到任以来,雨顺风调,民安国泰,终年则是游嬉过日,口里都是德政歌谣。各乡村都写着太爷牌位儿供养,则这是大生祠,祠宇前后九进,堂高三丈,立有一丈五尺高的几座德政碑,碑上他行过德政,二十年中,便一日一行一件,也有七千二百多条,言之不尽”。再加上《卧辙》一出作为陪衬和烘托,通过侧面描写来描绘淳于棼的德政,构建了一个民安国泰的理想国。

由以上可知淳于棼身入蚁国,而非人间,与蚁子无异,但是“有情歌酒莫叫停,看取无情虫蚁,也关情”(《题世》),进入无情蚁国,却处处体现出一个“情”字,这集中在淳这样一个很富有血性的“有情”之人身上。在梦中,因其“至情”本性,他与公主“情义日深”的爱情世界非常幸福,也依靠着公主的关系,在担任二十年的南柯太守时,能够一展自己的政治才华,构建出《风谣》中描绘出的“官民易亲民景和”的政治世界。因为淳的“情至”本性,才使得大槐安国充满了爱情、亲情、友情、官民情等,使之于人间无异,这就是所谓“唯情至,可以造立世界”。

二、“转情”“情尽”梦醒,“有情而之无情”

但随着剧情的发展,淳逐渐脱离了“有情人”的本性,而走向了“恶情”。在擢升为左相之后,“出入无间,权势非常”。他耐不住孤独寂寞,受琼英郡主、灵芝国嫂和上真仙姑的“粲诱”,荒淫无度,从此成为一个扰乱宫廷的恶棍而遭到国王的驱逐。这种人性的堕落转变,虽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但本质上还是因为淳于棼个人的“情”发生了转变。因为他处于人生权势的巅峰之上,迷失自我,而走向了腐败的深渊,将公主的“闺警”之语置于脑后,导致其原本的政治抱负变成了一纸空文。自此,其“情”转向了“恶情”。

梦醒后,一切乃“南柯一梦”。他虽然发现“大槐安国”就是“蚁聚之地”,仍然情缘难了,诚心要度蝼蚁生天。作者在《转情》中运用了十四个“情”字,表现其“情”的转变。通过淳与契玄大师的对话,以佛家之语,“铺陈情疏”,通过契玄大师之口,说“彼诸有情,皆由一点情,暗增上痴受生边处,先生情障”才导致淳会被蝼蚁“扯去作眷属”。“一点情”、“情障”主要指的是淳于棼对于爱情的追求时产生的一点情,被情所困,才被蝼蚁拉去做驸马,才有此南柯梦。他与蝼蚁有情,“为情边见”,在梦中留情,所以才求得蝼蚁们生天。如今已经识破这种情,只是与蝼蚁有世俗之情,而不是与人产生的真情。按理蝼蚁生天与之毫无关系的,他既与蝼蚁既然没有关系了,又何必再请求生天呢?其实淳并不是没有了情,非但不是无情于蝼蚁,反而仍然继续有情于蝼蚁。他“焚烧十指连心痛,图得三生见面圆”,请求忉利天开门让眷属们生天,并且以博大的胸襟原谅了右相对他的谗害和三仙姑的引诱。他在佛祖面前表现出无比真诚的忏悔之心,有期望与瑶芳再做夫妻的痴情。只有等到淳抛弃钗盒,明白世间的“一切相是不真实”、“一切皆空了”,其“情”由此才尽,他也才立地成佛。即淳于棼从梦中醒来,才知在梦为虚幻,感叹“人生如梦”。其“情”也随之变化,淳被权势冲昏了头,宫廷,裸的“恶情”因为梦醒而结束,在请求佛祖普度蝼蚁亲人眷属生天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有情”,最终因为了悟,才转为“无情”,一一了断了父子、朋友、君臣、夫妇之情,完成了“有情而之无情”的“转情”和“不坏虚空”的“情尽”的过程。

“情”的转变过程,表现出汤显祖对“情”这一观念的深刻体悟。淳的情感真挚,不免于“痴情”。“此生痴情妄起”(《情著》),“有情痴的一往而深的真情,非把情推到极致而不止。情被推到极致(即情至)便会破尽一切常理陈规,超乎一切意料想象之外,无所不敢而又无所不能” [3]。所以淳宁愿忍受着十指连心之痛,让蝼蚁众生得到生天。正如汤诗《江中见月怀达公》所说,“无情无尽恰情多,情到无多得尽么!解到多情情尽处,月中无树影无波”,只有情真并且深厚的多情人,才能情尽而不坏虚空,立地成佛。汤显祖曾说“道心之人,必具智骨;具智骨者,必有深情”,由此推论出,具备有深情之人,一定具有智骨,具有智骨者,必有道心。汤显祖把情真而且深厚视为“情至”,把忘情视为“情尽”,“情尽”才能成佛,这是佛门的共法。而“情尽”(即“情了”)必须经过“情至”这一个阶段。人生如梦,梦如人生,而“梦生于情”(《赴帅生梦作有序》)人只有在情到深处,丧失一切荣辱得失之后,梦才能够觉醒,“情”才能够“了”。

“梦了为觉,情了为佛”,淳于棼只有在出入将相,经历仕宦沉浮、妻死子散之后,才能够达到“情尽”的境界,才能够成佛,最终完成“情”的三个转变:情著――转情――情尽。

三、因情成梦,因梦成戏

从淳于棼在梦中所经历的仕宦浮沉,情感经历,其“情”的不断变化,表现出“因情成梦,因梦成戏”的“人生如梦”的悲剧性审美体验。

作者采用独具匠心的“人间―蚁国―天界”和“梦前―梦中―梦醒”这样一个戏曲时空维度和梦境的结构形式,将淳于棼对“情”的追求,从“情至”到“情了”展现出来。他“因情成梦”,梦入蚁国,喜结良缘,铸其政绩。他“因梦成戏”,为作者阐发“情至”观念,以及人生如梦的至情体验提供了例证。《南柯》故事集中于梦前、梦中、梦醒后三个时间段内,在蚁国有二十余年,人间却是等淳于棼醒来还是“余酒尚温”的一会儿工夫。作者设置了一个人间、蚁国、天界这样一个并存的空间结构,前面几出戏是在蚁国和人间交替进行的,从第十出开始到第四十出返回人间则完全在蚁国。而在空间上,其中主要设置了甘露寺(《禅请》、《转情》、《情尽》)、禅智寺(《遇见》)、孝感寺(《情著》)等寺庙作为场景,故事以“情尽”的方式在甘露寺结尾,因从甘露寺“遇见”,最后又回到原点,这样一个循环是符合佛教的因果循环思想的。“情”萌生了寺庙,是对“情”的高度赞扬。对现实社会“情”的抑制的愤怒,借梦以抒内心对“情”的歌颂,这明显与明代社会的“存天理,灭人欲”是相违背的,这也正是作者的高明之处。另外,其梦境从《就徵》到《寻寤》,以梦境描写现实,借用梦境中的故事描写对现实生活中体悟和情怀的积极思想内容。如《题词》中的“人之视蚁,细碎营营,去不知所为,行不止所往,意之皆为居食事耳。见其怒而酣斗,岂不决然而笑曰何为者耶,天上有人焉视下而笑也,亦若是而已矣”所说,其实蚁子与人别无二样。作者是把梦当作真实来写的,正如王骥才《曲律・杂论》中的“戏剧之道,出之贵实,而用之贵虚”说的一样,汤显祖用梦境这样的虚幻形式来描写真实的社会、批判社会,说尽“人世之事”,从而反映出比现实更为深刻的人生世相和人类感情。“汤显祖采取梦幻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和理想,实际上是一种寄托。在当时的时代条件下,真情不能真道,只好以幻道之,并且是不幻不足以言尽其情。这样,汤显祖的‘因梦成戏’在人物个性与其所处的社会环境的处理上,是一种幻与真的统一,而在作品的内容和情节结构上,则是一种梦与戏的统一” [4]。“人生、戏曲、梦境得到了奇妙的统一,舞台是人生小天地,人生为戏曲大舞台,而人生又是一场难以觉醒的大梦。” [5]可见汤显祖是将人生与梦、戏相结合了,有了对人生生活的真实深切体悟,才借用梦来表达,用戏曲形式将之付诸于舞台表演,这也是《南柯》之所以具有共鸣和魅力之所在。

从淳于棼“情”的转变,可以深刻体悟到所谓官场中的荣华富贵只是梦幻,人生也如梦般凄迷的感受。这种“人生如梦”的心理,是作者对社会现实的理解,是对个体生命存在状态的一种真实感受。题词中“梦为了觉”,是为了对社会现实认识得更加透彻。这与庄子《齐物论》:“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后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后知其大薨” [6]中,对于梦的诠释所阐述的道理是一致的。它有着对生命终极意义的关怀和探索,对生死超越的意识。“人生如梦”,“人之视蚁”,以梦的形式对“情”的思索,如他曾在《宜黄县戏神清源师庙记》说:“人生而有情,思欢怒愁,感于幽微,流乎啸歌,行诸动摇。或一往而尽,或积日而不能自休。” [7]这种诸如“人生如梦”诉诸于“情”的悲剧性意义,就很好的体现出来了。不论是“善情”还是“恶情”,都与整个时代社会有关,“人生而有情”即人的情感本身是作为一种独立的人体感受存在的,真正的认识到并且追问人生意义之所在。

“‘因情成梦’,‘梦’是至情之梦,‘因梦成戏’,‘梦’之至情又是戏之内核。梦之至情既是审美的,又是生命的,生命至情和审美至情是不可分离的” [8]。《南柯梦记》中的淳于棼就是“梦”中“有情”转为“无情”再到“无情”转为“有情”的主体,他与公主的爱情世界以及理想政治世界的构建是“情”的极致,对人生至情和审美至情的体验构成了则是“梦”的内核。

四、结语

《南柯》以“情”为核心,于《情著》,淳于棼“因情成梦,因梦成戏”,从“无情而之有情”到《转情》、《情尽》中的“有情之而无情”之后立地成佛,体悟到“情至”到“情尽”的人生如梦的情感心理,这体现出汤显祖对“情”的认识,和对生命情感的探寻与思考,是对生命的本真意义之所在的哲学之思,这也是《南柯梦记》超越《紫钗》和《邯郸》之上的原因。

【参考文献】

[1]宋霞霞.《南柯梦记》的悲剧意蕴解读[J].承德民族师专学报,2011,31(3):31.

[2]钱南扬校注,汤显祖.南柯梦记[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3.

[3]华玮.世间只有情难诉――试论汤显祖的情观与其剧作的关系[J].中华戏曲,1998(5):166.

[4]杨健民.论汤显祖与曹雪芹写梦[J].福建论坛(文史哲版),1997(05):26.

[5]元鹏飞.案头场上说“四梦”[J].中华戏曲,2008(37):214.

[6]张庆利注释.庄子[M].武汉:崇文书局,2008:24-32.

南柯一梦的故事范文第3篇

柯南

用歌唱拯救自我

索马里内战于1991年的爆发不仅结束了巴雷总统高压政权下的统治,也粉碎了像少年柯南这样对生活充满憧憬的索马里人民追逐美好生活的梦想。至今,那场战争仍旧在延续。那一年,柯南13岁。

今天,在世界杯开幕式以及闭幕式的大型广场上,在每一个被世界杯气氛感染着的角落,我们都能听见一首名叫《Wavin'Flag》(飘扬的旗帜)的歌,柯南作为这首世界杯主题歌的演唱者,去年12月在家人的反对声中还是秘密地回了一趟自己的故土索马里。在这样的危险之旅中他去到了相对局势比较平缓的北部,与当地的居民和朋友进行了接触,这让他回忆起少年时期的朋友因向装甲车投掷石块而被机枪扫射,倒入血泊的一幕,也让他深刻地认识到这里的人仍旧如多年前一样,每天在死亡线上惶恐地挣扎。

柯南生于1978年,索马里首都摩加迪沙的一个艺术世家。他经历了这个城市从兴到衰的过程。他的爷爷哈吉・是一个杰出的诗人,而姑姑马古尔则是索马里最有名的歌手。一家人原本生活得安乐、幸福。但是,由于国内时局的动荡,他的父亲只能离开了故乡,来到纽约成为一名出租车司机,每个月将收入结余寄回去供养家人。而柯南跟着妈妈,在动荡的索马里生活。9岁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己,他学会了开枪,但幸运的是,他至今还从来没有拿枪射击过任何一个人。因此,在他的歌词中有很多关于贫穷和战争的话题。

战争爆发后,他和家人的美好生活被彻底摧毁。生活的全部重心变成了如何活下去,而不是被打死在战火之中。“那时起,索马里已不再是当初我所熟悉的那个国家了。”柯南说。1991年的上半年,柯南母亲每天一大早就去美国大使馆,试图在使馆撤离前能得到可以让全家离开索马里的一纸文件。母亲锲而不舍的努力在最终时刻居然起了作用。柯南甚至感觉,他们全家是乘坐索马里全面封锁前的最后一班民用飞机离开的。 当时的目的地是纽约,他们去投奔在那里的亲戚。“那天,我非常紧张,一些朋友来我们家跟我们道别。那一刻可以说是悲喜交加,喜的是我和家人有机会逃离,悲的是我要离开这些朋友们,而他们还要留下来继续挣扎,这让我非常难过。”逃亡之旅的每一幕对于柯南而言都是终生难忘的,当他讲述这些往事时,语气平缓,好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逃离索马里之后,他被诊断出患有创伤性应激障碍。“我妈妈不信任西方药物,她不想让我接受治疗。因此我必须知道怎么活下来。”于是,柯南开始了歌曲创作。“我并不期望成功,我只是希望通过唱歌来自救。”柯南说。

《飘扬的旗帜》

自由的呐喊

事实上,当柯南抵达纽约时,他甚至还不会说英语。与一般的歌手不同,柯南始终将眼光放在了生他养他的非洲大陆,对于他来说,没有地方比家乡更可爱。于是,《非洲之路》(African Way)、《造梦者》(Dreamer)等一批歌曲应运而生。在这些歌曲中,充满了对战争的反思以及对非洲人民穷苦根源的思考。

身为一名嘻哈说唱者,他的声音和风格类似于全球第一饶舌歌手痞子阿姆(Eminem),但他创作歌曲的题材有很大的不同。柯南的音乐总是谈论索马里的局势,非洲的民主自由道路,他在歌曲中呼吁停止暴力和流血。特别试图避免一般说唱陈词滥调的姿态。柯南对嘻哈乐的理解是――有很强的艺术性和政治性,不被商业化所奴役,是来自底层世界对于社会、人性、情感最真实的诗性表达。它具备的力量如同摇滚乐初始阶段具备的那种反抗力量。

2009年9月,在国际足联开始征集世界杯主题曲的时候,柯南将自己的歌曲邮寄给了国际足联。歌词中表达的对于家乡的热爱,对于自由的追求,深深地感染了每一个人。最终,这首《飘扬的旗帜》被确认为南非世界杯的主题歌,而柯南次年夏天也在南非这块生生不息的土地上放声歌唱了:“当我慢慢地长大,我会变得更强壮,他们会叫我‘自由’,像是一面飘扬之旗。”

《飘扬的旗帜》的中文版由柯南、张学友、张靓颖合唱。张靓颖谈到与柯南的合作时感触颇深:“对于事业和人生的近况,可能身处发展迅速的中国或是身处于浮躁环境的我们这群年轻人,总是不免沮丧、不满、消沉,而在和柯南合作,用力大声唱出这首代表着自由的歌曲的时候,我能感觉他祖国饱受磨难的伤痕,感受到那种希冀和平与自由的力量。受到他以及他作品的感染,我全身充满了能量。”

对于自由的理解,柯南如此阐释:“在我们所身处的世界,它自由的定义从来不固定,也不惟一,是我们不断追索自我的过程。有一些很常见的关于自由的定义,比如经济自由、政治自由、平等接受教育的自由等等,这些都是现实角度定义的自由。还有一种就是个人自由,包括艺术的自由、追求梦想的自由……自由让我们不断发现自我,重新定义自我。”

点燃希望

源自民族使命感

大家听到的《飘扬的旗帜》是可口可乐公司为南非世界杯特地制作的主题曲,而在这之前这首歌并不是现在的样子。南非世界杯的版本是经由重新填词的商业版,呈现在大众面前才显得如此运动,如此欢乐。而原版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可以说是一首名副其实的民族自强宣言。其中的说唱部分包含大段战争记忆,它被收录于2009年出版,曾位居全美饶舌专辑榜第12名的柯南的第三张嘻哈专辑《吟游诗人》(Troubadour)。极富盛名的音乐杂志《滚石》对他的评价是:“经由嘻哈的透视镜,他看见了约翰列侬歌曲《Imagine》中的乌托邦。”这首歌曲完整体现了柯南对西方国家的质问,抨击西方制度,反抗西方政策。所以柯南原本是一位肩负民族使命感的歌手。不夸张地说,他唱的每一首歌都是为了让世人更加了解索马里,了解非洲真正的样子。

非洲的全称是阿非利加州,意思是阳光灼热的地方。受到专制统治和殖民主义的影响,非洲如今依旧是全球最贫穷的大洲,全非洲一年的贸易总额只占全世界百分之一。根据联合国在2009年发表的人类发展报告,人类发展指数排名最低的24个国家中,有22个都是非洲国家。

一提索马里,大家首先想到的是“海盗”。关于海盗的问题,柯南在接受英国《卫报》采访时曾做过解释――为什么索马里有那么多海盗?索马里人作恶是因为外人对他们作恶,西方发达国家将自己的工业垃圾大量倾倒在索马里,致使当地人生活艰难,加之国小人穷,只能以这么极端的方式谋生。

南柯一梦的故事范文第4篇

又到一年毕业时。各大校园在经历了6月毕业生的翻山倒海、挥泪告别之后,重又回归了假日的平静。主流媒体纪念建党90周年的系列报道还在持续占据读者的眼球。报道中一组令我印象深刻的数据是:2010年全国发展大学生党员123.6万名,占发展党员总数的40.2%。据统计,高等院校大学生中党员占比达14%,学生入党意愿创历史“新高”。

这让我想起几年前的一幕:一名大学生党员在采访镜头唾沫横飞地宣告自己为党、为国家远赴西部基层实现人生梦想与价值的决定。有评论人士认为,类似的经验是他们今后事业成功的重要砝码。在社会转型期,20世纪50年代与80年代分别在美国、日本出现“跨掉的一代”,中国的青年被视为在梦想遭遇现实困难时,将重蹈历史的覆辙。

中国第六代导演贾樟柯在对梦想的坚持上,也许比很多主流导演、很多青年人拥有更多的发言权。他曾坦言:“当一个社会急匆匆往前赶路的时候,不能因为要往前走,就忽视那个被你撞倒的人。” 上世纪末当中国电影向商业化转型、效仿好莱坞造星,陶醉于俊男靓女的“眼球经济”时,贾樟柯依然在以其独特的视角关注着中国社会那些依然沉重的现实。

贾樟柯最新推出了纪录片《语路》由十二部短片集锦而成。贾樟柯带领的这六位导演有的留学国外,有的初生牛犊,还有的来自马来西亚,都是一群怀揣梦想的新锐导演。他们选定了来自在财经、艺术、公益、创业等领域的十二名采访对象:曹非(“菜生活网”发起人)、黄豆豆(舞者、编舞家)、张军(昆曲演员)、赵中(“绿驼铃”环保实践者)、徐冰(艺术家)、王克勤(国内“揭黑”记者第一人)、周云蓬(盲诗人、民谣歌手)、张颖(八百个艾滋孤儿的母亲)、王一扬(服装设计师)、罗永浩(牛博网创始人)、肖鹏(“定制化旅行”创业者)、潘石屹(SOHO中国有限公司董事长)等。图书版《问道――十二种追逐梦想的人生》一同问世。

受访者的年龄、行业与阶层都不尽相同,但他们身上都有的是对于梦想的执着。英国诗人丁尼生在100多年前就说过:“梦想只要能持久,就能成为现实。我们不就是生活在梦想中的吗?”这本书里有人为实现梦想和人生价值放弃安逸的生活、放弃物质的享受。赵中为了自己的环保梦辞去兰州研究所的“体制内”工作,周云蓬为了换得唱歌与体验的自由,放弃那些所谓安全、保险和熟悉的东西。

读者也许会惊讶,这些被贾樟柯团队挑选出来的十二个梦想与人生样本有物质欲望的追求者。潘石屹便是其中一个。他从不避讳自己的贫寒出生及对金钱的渴求。潘石屹表示:“物质财富和精神财富,就像一只鸟的两个翅膀,只有一个是飞不起来的。”相比之下,罗永浩虽然也在拼命赚钱,但说法则更加委婉。在罗永浩看来,他的很多梦想需要通过金钱来实现,而现在他的工作正是在为梦想积攒物质基础。

他们斑斓多彩的追梦历程有异有同,这些经验的讲述也许有助于我们突破对于梦想的崇高与欲望的世俗之间对立的狭隘思维。梦想的实现并不一定是苦行僧式的“修行”,它存在多种路径。我们需要的就是坚持,正如罗永浩所说的“对于自己认为对的东西的坚持。”坚持自己的意念也许很艰难,也许会有忧愁上身,却可以使我们保持自己不被“物化”成为独立自由的个体。

贾樟柯在拍摄这些人的梦想讲述时,也在逐步实现自己的梦想:“我选择做一个讲述者,就好像在古代可能每个部落、每个民族都会有一个说书人一样,我觉得我要把我看到那些不愉快的东西讲出来,这个是我的一个很大梦想。”

贾樟柯将这次的记录主题定为“问道”。道为人生之道,修为之道,在物欲横流的社会里,在茫茫人海的都市里,十二种梦想以及他们的追梦之旅警醒我们,问道之根本在于独立的坚持,而非随波逐流。

《下一个十年:消费崩盘的年代》

【日】松田久一 著 盛凯译

南方出版社2011年06月

当心厌消费来袭!日本泡沫经济破灭后出现的一种奇怪的消费现象――主力消费群体(80后群体)大面积的厌恶消费现象,并且这种现象呈现出即使收入增加,消费也没有随之增长的反常结果,使得日本的经济一直陷入低迷。

J•M•R生活综合研究所代表董事长,兼任日本市场研究所董事长的松田久一对这一现象进行了十年的观察与跟踪调查,动用了社会学、心理学、消费行为学、统计学等多门学科手段进行了极为深刻的研究和剖析,令人信服地将泡沫经济破灭对一代人的消费行为模式影响全景展现出来,成为了商业史上最详实全面的消费者研究范本。本书在出版当年已经成为美国多家商学院必读的消费者研究教材。同为亚洲族群的消费群体,今天的中国,正承受着高通胀带来的巨大压力,而部分正在成长的主力消费群体也开始呈现出对消费的悲观与节制,作为参考与借鉴,希望本书能为未来十年的中国提供一些有益的思路。

《福布斯说:资本主义真相》

【美】福布斯等著张锷译

中华工商联合出版社2011年04月

资本主义曾是世界上为成功的经济范式。然而,金融危机下的资本主义制度饱受诟病,随着奥巴马政府对经济的大力干预,各界对资本主义的非议甚嚣尘上。福布斯用自由市场经济学说,答疑解惑,最通俗易懂的语言,阐释不一样的经济真相,洞悉世界经济发展大趋势。

本书超越了“保守”和“开明”等思想模式,回答了诸多备受争议的问题,诸如资本主义合乎道德伦理吗?难道资本主义不残酷吗?经济发展不需要政府引导吗?资本主义的出路何在?等等。

《福布斯》杂志的主席、CEO及总编辑史蒂夫•福布斯鼎力之作,其作品代表了后金融危机时代美国社会的重要观点。

思想者语

《南渡北归3:离别》

岳南著

湖南文艺出版社2011年5月

所谓“南渡北归”,即作品中的大批知识分子冒着抗战的炮火由中原迁往西南之地,尔后再回归中原的故事。《南渡北归》第三部描述了流亡西南的知识分子,在回归久违的故土家园之后,因内战爆发和各自的政治歧见,不得不忍痛离别,遥天相望,以及在海峡两岸不同的生活环境和政治氛围中所遭遇的命运剧变。

除述及迁往台湾的几位大师级人物,着重描述了留在大陆的吴金鼎、曾昭抡、曾昭、陈梦家、穆旦、向达、叶企孙、饶毓泰、吴宓、钱锺书等知识分子群体,不同的政治追求与爱恨情仇。本书令读者感知历史真相并扼腕浩叹的同时,也生发出“在史中求史识”的冲动。

《中国式关系》

浮石著

金城出版社2011年06月

南柯一梦的故事范文第5篇

《盗梦空间》无疑是2010年暑期档中最成功的影片。自7月16日在北美上映以来,这部被称作“《黑客帝国》之后最伟大科幻片”的电影就获得了全球观众的一致肯定。人们或是震惊于导演克里斯托弗・诺兰所营造的视觉奇观,为反转的巴黎城、旋转的旅馆以及雪地碉堡等场景拍案叫绝;或是热情地讨论这部电影的叙事结构,为影片中的梦境究竟是五层还是六层吵得面红耳赤;或是为主角柯布与妻子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唏嘘不已。在IMDB(互联网电影数据库)上,《盗梦空间》很快就以9.2分的成绩超越《教父II》名列影史第三,且74.8%的观众都打出了10分(满分)。而更为专业的烂蕃茄网站上更有84%的影评人对该片给予好评。10月,该片在洛杉矶出人意料地击败了《阿凡达》,荣获素有科幻电影最高奖之称的“终极尖叫奖”。全球观众对《盗梦空间》的热情追捧也让这部影片获得了商业上的巨大成功,截止到目前,这部由时代华纳公司以1亿6000万美元打造的影片在全球电影市场上已经赚取了近8亿美元的票房收入,创下原创犯罪类题材的最高票房纪录。风气所及,片中人物用来区分现实与梦境的陀螺、磨砂骰子以及金属棋子等也都成了炙手可热的电影周边商品,甚至曾一度被商家炒至每个千元。

不过应该指出的是,虽然《盗梦空间》被人们称作是一部“超越想象力的极限”[1]的影片,但其叙事构架本身并没有太多创新之处。往远了说,它不过是两千多年前“庄生梦蝶”、“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等故事的当代翻版;而放在科幻电影自身的发展脉络来看,《盗梦空间》也只是延续了世纪之交以来众多科幻电影――如《黑客帝国》(1999)、《感官游戏》(1999)、《黑客帝国II、III》(2003)、《红辣椒》(2006)以及《阿凡达》(2009)等――不断书写的难以区分梦幻与现实的主题。这也就是诺兰所说的,《盗梦空间》“建立在你对身边世界真实性的质疑上”。在《黑客帝国》系列影片中,给人们留下最深印象的或许不是其中华美的特效或炫酷的打斗镜头,而是主人公尼奥(Neo)发现自己始终生活在由母体(Matrix)制造的虚幻世界中所带给观众的震惊体验。在《感官游戏》中,女主角爱丽拉・盖勒(Allegra Geller)设计了全新的游戏机eXistenZ,通过这种设备,人们可以进入如真似幻的游戏世界。但随着故事的进行,影片主人公们已经越来越无法区分现实世界与游戏世界的区别。而日本动画电影《红辣椒》也在书写着类似的故事,精神医疗综合研究所发明了一种可以分享人类梦境的仪器DC-Mini,但对这一仪器的不恰当使用却最终使得梦境与现实不可挽回地融合在一起。而2009年底火遍全球的影片《阿凡达》同样延续了这一主题,双腿残疾的主人公杰克通过操作阿凡达以接近纳美人,但随着故事的进行,杰克发出这样的感慨:“一切都被颠倒了,仿佛那里才是真实的世界,这里才是梦。”

从这样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新世纪以来这一系列科幻电影都有着相同或相近的主题模式,而且它们均取得了不错的票房成绩,其中有些影片甚至产生了某种轰动效应(如《黑客帝国》、《阿凡达》以及《盗梦空间》等)。在这样的脉络下重新审视《盗梦空间》在全球的热映,这一文化现象就显得更具症候性。因此当我们在讨论《盗梦空间》这部电影时,或许关键问题就不仅是这部影片的结构、意蕴以及那由多重梦境构成的视觉奇迹,而是为何全球观众在新世纪始终对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主题保持高度热情。这一主题在什么意义上让电影观众感到快慰与满足?它究竟反映了当代社会怎么样的社会历史现实?

二、归家之路

《盗梦空间》公映后,影评人往往用“头脑风暴”、“高智商电影”[2]等语汇来描述这部影片,并建议电影观众一定要多看几遍。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完全“了解整个影片的结构”[3]。或许正是因为影评人不断用“头脑风暴”、“高智商”等词汇形容影片结构的复杂难懂,使得多重梦境成了这部影片被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题,它也同时成为影评人在阐释这部影片时一个常见的切入点。为了更好地理解《盗梦空间》的结构,有些热情的影迷甚至专门制作了十分详细的梦境结构示意图。而由于被主人公柯布(Cobb)用来判断现实还是梦境的陀螺在影片结束时并没有停止转动,又使得观众在网上不断就影片中的梦境结构是五层还是六层展开激烈的争吵,并吸引观众一遍又一遍进入影院去寻找其中的蛛丝马迹。面对全球观众对多重梦境这一结构的热情讨论,导演本人却显得十分冷淡,在接受访谈时他一再告诫自己的观众别太注意这类细节,并强调这些东西自己“无法做出解释,如果可以的话我会在片中表现出来”。也就是说,虽然多重梦境被看做是《盗梦空间》最主要的形式特征,但导演本人并不把它当作理解影片内涵的主要线索。而由此引发的问题就是,我们该如何理解这部电影的基本结构呢?

在笔者看来,虽然以多重梦境结构影片使《盗梦空间》显得相当前卫,但正如诺兰所说,这部电影其实“更偏向于老式的学院派风格”,其基本的叙事线索实际上是主人公柯布寻找自己的归家之旅。这也就是柯布在教室里对自己的岳父所说的,“我要找到我的回家之路”。在这个意义上,《盗梦空间》的叙事并不前卫,而是接续了由荷马史诗所开创的西方文学的叙事传统。在《奥德赛》中,主人公奥德修斯以一种辩证的方式展开他的归家之旅。如果说家在人们心中意味着舒适、温暖以及避风的港湾的话,那么奥德修斯的归家之旅却充满了坎坷,以不断的经历冒险为前提。

与《奥德赛》相似,《盗梦空间》中的柯布也同样以辩证的方式完成他的归家之旅。换句话说,《盗梦空间》的叙事基本上按照两条线索展开,一条是柯布试图在现实世界中回到美国,与家人团聚;而另一条则是柯布和他的同伙在层层梦境中所经历的种种冒险。因此《盗梦空间》看似复杂的多层结构实际上只包含两个层面――现实层面与梦境层面――的故事。在现实层面中,柯布以回家为条件接受了齐藤交给他的任务,坐上开往美国的航班。而在梦境层面中,柯布则带领他的同伙试图在费舍尔的大脑中植入想法,并为此深入多重梦境。与奥德修斯旅行的辩证法相似,柯布的归家之旅虽然是为了寻求家庭的庇护与温暖,但这种寻求却又必须建立在不断冒险的基础之上。他只有直面危险才能最终回家。正像齐藤在第一层梦境受伤后柯布所说的,他“要不择手段回到孩子们身边”,而他的同伴也必须跟随他一层层进入更深的梦境。只有以这样的方式他们才有可能回到现实世界,否则就会永远被囚禁在潜意识的深渊中。因此影片的叙事就在这两条线索的辩证关系中展开,并由此获得巨大的张力。在观影过程中我们会看到,柯布像所有的好莱坞英雄那样无所畏惧的经历各种冒险,虽然在这一过程中他的同伴越来越少(影片的设定是每深入一层梦境同行者就会少一人),在面对逝去的妻子时他也会表现出某种犹疑,但他最终还是独自一人深入到潜意识中充满危险的最底层。在《盗梦空间》中我们会看到,只有在这一时刻男主角才终于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他断然拒绝了妻子让他永久留在潜意识中的邀请,以杀死妻子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成人式。而影片的叙事也正是在这一刹那突然发生逆转,柯布在梦境的最低层完成任务后又以倒退的方式从多重梦境中回到现实世界,并重新获准进入美国。显然,影片正是以这样方式推动叙事达到高潮,而影院观众则在这一逆转的瞬间获得巨大的观影和情感抚慰。

三、危机四伏的家庭

通过上面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虽然导演诺兰在表面上以非常新颖的方式讲述柯布的冒险,但这一叙事的内核却显得相当保守,它时时刻刻指向柯布朝思暮想的家。因此当我们试图去探讨《盗梦空间》的内涵时,真正值得我们留心的或许不应该是这部影片花哨的叙事结构,而是诺兰在影片中如何理解家庭的意义。

在笔者看来,柯布的冒险其实不过是传统好莱坞故事的翻版,对家庭伦理价值的重新思考才是《盗梦空间》与传统好莱坞电影差异最大的地方。在后者中,中产阶级核心家庭永远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管主人公在社会上如何神通广大,在生活中怎样放荡不羁,他总要在影片结束时回到家庭,成为一个好丈夫或好父亲。这一点最突出体现在2009年的灾难片《2012》中。在这部影片里我们会看到,虽然整个世界都在突如其来的巨大灾难面前崩溃了,但一个分裂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却借着这场灾难得以破镜重圆,历尽千辛万苦的男主角杰克逊在影片结束时重新获得妻子的爱。而在《盗梦空间》中,虽然家庭仍然是主人公始终魂牵梦绕的对象,也是促使他完成任务的基本动力,但家庭的意义却在这部影片的叙事中被彻底撕裂了。一方面家庭不断在柯布的梦境中出现,是他一切情感和行动的意义指向与追寻目标。而另一方面,家庭对于柯布来说又是他在现实与梦境两个层面的痛苦来源。在现实层面,柯布的妻子梅尔(Mal)由于被丈夫在梦中植入了自己身处在梦中的想法,因而颠倒了对现实与梦境的判断。她为了逼迫柯布与她一起自杀,用种种缜密的手段陷柯布于不义,使得柯布在梅尔自杀后被指控为杀妻犯,不得不逃离美国,无法回家。而在梦境层面,梅尔则以充满魅惑力的女妖形象,在柯布的梦中神出鬼没,时时刻刻要破坏柯布的行动,为他的“归家之旅”制造困难,并引诱他永远留在潜意识中陪伴自己。在这个意义上,《盗梦空间》中的梅尔就是《奥德赛》中的塞壬女妖,她们都诱惑着冒险者走向永远的沉沦。而诺兰讲述的故事与荷马史诗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塞壬女妖所代表的是来自家庭外部的威胁,她阻碍着奥德修斯寻找回家之路。而梅尔却是柯布的妻子,是柯布最爱的女人,但她没有像奥德修斯的妻子珀涅罗珀那样安静贤淑,默默等待丈夫归来,却在梦境中神出鬼没的破坏柯布的行动,并诱惑柯布陷入潜意识的深渊,使得柯布只能在影片结尾处将杀死梅尔(即在潜意识中驱除梅尔)才能回家。所以当柯布最终回到美国后,虽然他再一次见到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但他的家早已无可挽回的陷入支离破碎的境地。此时,观众在柯布的脸上丝毫看不出一丝归家后的欣喜,而只有对未来的迷惘。这或许是很多观众在网上争论柯布回家这一场景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的原因。

应该指出的是,《盗梦空间》中那种将敌人与威胁表述为来自家庭内部的情节模式,也为笔者在上文中提到的那些表现现实与梦境无法区分的电影所分享。在《黑客帝国》中,安德森(尼奥在母体中所使用的名字)在莫菲斯(Morpheus)的帮助下终于看清了世界的真相,发现原来自己所熟悉的一切事物不过是为了压榨自己的能量而制造出来的幻象。而《感官游戏》中的爱丽丝・盖勒直到影片结尾处才发现,自己身边最亲密的玩伴才是真正的对手。在《红辣椒》中,千叶敦子博士千方百计寻找丢失的“DC-Mini”,但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所有的线索都表明盗窃“DC-Mini”的其实就是千叶敦子所在公司的董事长。以《盗梦空间》为代表的这一系列受到广泛关注的电影纷纷将敌人表述为来自内部,显然是一个值得我们特别关注的文化现象。而联系起这些影片所着力书写的难以区分梦境与现实的主题,这一现象就更为有趣。如果我们把梦境当做人类潜意识的某种反映的话,那么梦境在某种意义上是作为现实的内部出现的。因此当诺兰强调《盗梦空间》“建立在你对身边世界真实性的质疑上”时,他似乎一方面在强调现实世界的脆弱性和虚假性,另一方则在强调梦境从内部对现实的瓦解作用。因此要进一步追问上述文化现象的深层含义,我们有必要对梦境与现实难以区分的主题作更为深入的探讨。

四、重新消逝的光环

如果说《盗梦空间》将家庭从内部加以瓦解,使得它呈现出一种四分五裂的状态的话,那么当柯布开始越来越无法区分梦境与现实,并开始质疑“身边世界真实性”时,影片则从另一个角度向我们呈现家庭本身的脆弱性。

从柯布对妻子梅尔那刻骨铭心的爱恋我们可以看出,两人曾经是一对志同道合的夫妻,养育了两个孩子,过着让人羡慕的幸福生活。对于柯布来说,这样的生活显然是坚不可摧的,因此当他和妻子在他们共同营造的潜意识城市中生活了几十年后,他仍然要执意返回现实世界。在他看来,这一切都顺理成章,不容置疑。然而这个貌似坚不可摧的美国家庭却又是如此的脆弱,当柯布偷偷将妻子梅尔用来判断现实还是梦境的陀螺转动起来,在她的脑中植入自己身处梦境的想法时,这个家庭就已经无可挽回的走向崩溃了。虽然柯布成功地把妻子带回到现实世界,但那个被他植入的想法却最终把梅尔逼上死路。正像柯布与同伴在设计如何在费舍尔脑中植入想法时所说的,一个想法就像病毒一样“会逐渐蔓延,越来越强大”,它看似微不足道,却足以杀死了梅尔,并毁掉了柯布的家庭。

从这个角度来看,《盗梦空间》的叙事结构就不仅是一个男人如何返回家园的故事,同时也是柯布两次为别人植入想法的故事。柯布第一次植入想法后,他所爱恋的妻子成了折磨他的“女妖”,以至于他要在潜意识中制造一座监狱来囚禁她;而他那温馨的家庭也四分五裂,并把他驱逐出去。颇为反讽的是,被迫离开家园的柯布为了拯救自己,却必须再次为别人植入想法才能回家。也就是说,他必须以重复错误的方式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只是这一次他要摧毁的不是自己的家庭,而是费舍尔从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资本主义跨国公司。在《盗梦空间》中两次植入想法这样的平行结构里我们会发现,柯布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与费舍尔的资本主义跨国公司是一种同构关系。二者在表面上都是坚不可摧的。在柯布的家中,夫妻恩爱、子女健康,没有任何迹象暗示这样的家庭会最终解体;而费舍尔父子的公司则在全球商界呼风唤雨,已经把齐藤的公司逼得走投无路。然而《盗梦空间》所讲述的故事却告诉我们,看似坚固的东西往往一触即溃。一只重新旋转的陀螺,会让一个稳固的美国中产阶级家庭崩溃;而一架发黄的纸风车,则使一个庞大的跨国托拉斯土崩瓦解。

根据上面的分析我们会发现,《盗梦空间》中的柯布虽然最终回到美国,与家人团聚,让观众看到一个大团圆式的结局;但导演却一方面在家庭内部召唤出敌人,另一方面则通过质疑“身边世界真实性”,把家庭表现地异常脆弱、不堪一击。因此,柯布转动的陀螺在影片结束后仍未倒下这一场景,可能并不蕴涵柯布此时仍在梦中这样的深意(在片尾播放字幕时观众会听到陀螺倒下的声音),但它无疑在暗示观众虽然柯布回到家中与儿女相见,但他的家可能仍笼罩在某种莫名的危机之中。或许从主人公在妻子的梦中转动那个陀螺开始,他所梦想的完美家庭就已经一去不返了。如果我们联系影片中的那破碎的家庭其实与资本主义跨国公司是同构关系,那么在《盗梦空间》中满溢着的沉痛与无力感则似乎来自当下美国社会的现实处境。新世纪开启以来,随着新自由主义黄金时代的终结,美国逐步深陷在阿富汗、伊拉克这两场战争的泥潭,并在眼下全球性的金融海啸中无力自拔。美国社会沉浸在悲观的氛围中。从这个角度看,上文提到的那一系列表现梦境与现实难以区分主题的影片中无疑投射了美国社会的这种情绪。

美国学者马歇尔・伯曼在20世纪80年代新自由主义逐渐崛起之际发出这样的感慨,马克思所揭示的一切矛盾在“我们的时代找到了掩盖和迷惑冲突的新途径。19世纪与20世纪的一大不同就是,20世纪创造出一整套新的光环”[4]。也就是说,如果资本主义在19世纪因光环的消失,使得自身内部的矛盾充分暴露出来,以至于整个社会变得岌岌可危的话,那么资本主义在20世纪显然找到了一系列遮蔽这些矛盾的手段,使自己重新焕发光彩。从某种角度来说,电影艺术显然是马歇尔・伯曼在这里所说的“一整套新的光环”之一。它帮助观众创造如醉如痴的梦境,让他们忘记自己在现实中的种种苦难,并抚慰他们在现代社会所受到的创伤。然而当我们从这样的视角再来重新审视上文所提到的影片序列时,我们会发现当这些影片开始“对身边世界真实性”进行质疑时,资本主义社会在20世纪所创造出来的光环似乎在新世纪开始重新被抹去。正如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所揭示,光环抹去的时刻,既标志着旧制度的危机,也预示着新希望的曙光。因此,作为中国――这个在这次金融海啸中唯一屹立不倒的国家――的电影观众,在观看这些影片的同时,我们无疑也应对我们所身处的世界进行重新思考。或许在这个光环消失的时刻,我们的世界将为之改变。

注释:

[1] 马驰:《〈盗梦空间〉:后〈阿凡达〉时代重启头脑风暴》,《精品购物指南》(2010年8月13日)。

[2]王倩:《〈盗梦空间〉你看懂了吗?》,《新民周刊》(2010年9月8日)。

[3] 同[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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