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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褒文学创作新变分析

王褒文学创作新变分析

声偶渐谐,声貌穷变,推助了两汉之交文章渐重声律骈偶的风气。张溥评王褒:“奏御天子,不外《中和》诸体,然辞长于理,声偶渐谐,固西京之一变也”[3]153,还指出了王褒作品的新变特点跟其主要为“奏御天子”而创作有关,可谓知言。据《汉书•王褒传》:“上令褒与张子侨等并待诏,数从褒等放猎,所幸宫馆,辄为歌颂,第其高下,以差赐帛。”[4]2829说明王褒待诏后的创作主要是在与张子侨等宫廷文学侍从竞技逞才的氛围中写成的。奏御天子、竞技逞才的创作目的,必然促使王褒勤于艺术探索,从而形成了“辞长于理,声偶渐谐”的艺术特点。应该说,王褒之前的作家在声韵和谐、整齐对偶的语言艺术美方面已有关注,如李斯《谏逐客书》、贾谊《过秦论》、枚乘《七发》,就运用了对偶句式。司马相如还强调赋之迹是“合綦组以成文,列锦绣而为质,一经一纬,一宫一商”[9]12。“一宫一商”,就蕴含着对汉赋声韵和谐美的追求。王褒在新的历史环境下,吸取前代作家的艺术经验,在这方面作出了进一步的探索。如《四子讲德论》多由声韵和谐、对偶整齐的句式组成,其中,“夫特达而相知者,千载之一遇也。招贤而处友者,众士之常路也。是以空柯无刃,公输不能以斲;但悬曼矰,蒲苴不能以射。故膺腾撇波而济水,不如乘舟之逸也;冲蒙涉田而能致远,未若遵涂之疾也。”[5]713用了四个语气词“也”,四个连接词“而”,读来朗朗上口。而“空柯无刃,公输不能以斲”与“但悬曼矰,蒲苴不能以射”;“膺腾撇波而济水,不如乘舟之逸也”与“冲蒙涉田而能致远,未若遵涂之疾也”则构成了两两相对的骈偶句。《洞箫赋》以骚体句式为主,较《四子讲德论》声韵更和谐,对偶更精巧。如赋开头描写箫干生长环境:“翔风萧萧而迳其末兮,回江流川而溉其山。扬素波而挥连珠兮,声磕磕而澍渊。朝露清泠而陨其侧兮,玉液浸润而承其根。孤雌寡鹤,娱优乎其下兮,春禽群嬉,翱翔乎其颠。秋蜩不食,抱朴而长吟兮,玄猿悲啸,搜索乎其间。”[5]244不独运用“兮”字造成音韵和谐的效果,而且“山”、“渊”、“颠”、“间”几字还互相押韵,构成韵脚。在偶句的运用上,除“扬素波而挥连珠兮,声磕磕而澍渊”,其它均整齐相对。《甘泉宫颂》基本由四六句式组成,其结尾“坐凤皇之堂,听和鸾之弄。临麒麟之域,验符瑞之贡。咏中和之歌,读太平之颂。”[8]1115用“坐”、“听”、“临”、“验”、“咏”、“读”等六个动词,将六个整齐的四言句串联起来。这种句式结构,更见王褒创作的独运匠心。王褒在文学语言艺术上的这些探索,使其作品更宜诵读。《汉书•王褒传》即载:太子体不安,“诏使褒等皆之太子宫虞侍太子,朝夕诵读奇文及所自造作。疾平复,乃归。太子喜褒所为《甘泉》及《洞萧颂》,令后宫贵人左右皆诵读之。”[4]2829诵读王褒赋可以治病,这可能有夸大,但足以证明其赋骈偶整齐、音韵谐美所别具的艺术感染力。正因如此,其作品在当时宫廷中已广为传诵,并对东汉骈偶渐行起到了有力推助作用。

雅俗兼综,推进了汉代文章风格的多样化。王褒创作的这一新变亦跟时代影响密切相关。为巩固政权,宣帝讲论六艺,兴礼乐,任用雅琴乐师赵定、龚德为歌诗协律,促使此期乐府乐曲较武帝时多雅声。汉《鼓吹铙歌•远如期》描写接待单于时的乐舞场面即云:“雅乐陈,佳哉纷。”[6]643并且,宣帝不仅欣赏典雅艺术,也喜好愉悦耳目的音乐和辨丽可喜的辞赋,曾宣称:“辞赋大者与古诗同义,小者辩丽可喜。辟如女工有绮縠,音乐有郑卫,今世俗犹皆以此虞说耳目,辞赋比之,尚有仁义风谕,鸟兽草木多闻之观,贤于倡优博弈远矣。”[4]2829这种对文学艺术风格多样化的包容态度,必会引导一时风气。受此影响,王褒初出茅庐就步追《雅》、《颂》。他创作的《中和》、《乐职》、《宣布》三首诗被王襄令人依《鹿鸣》之声习而歌之,被宣帝赞为“盛德之事”。其《四子讲德论》还解释作诗意图:“昔周公咏文王之德而作《清庙》,建为《颂》首;吉甫叹宣王穆如清风,列于《大雅》。夫世衰道微,伪臣虚称者,殆也。世平道明,臣子不宣者,鄙也。”[5]713表明了对周公、尹吉甫颂德事迹的追慕,强调了在世平道明之时歌颂统治者业绩的必要性。论中还描述微斯文学和虚仪夫子听浮游先生、陈丘子歌咏《中和》等三首诗的感受:“咏叹中雅,转运中律,啴缓舒绎,曲折不失节。”由《中和》等诗的传播方式、读者解读和作者的自我阐释,足见颇有《雅》、《颂》遗风。步追《雅》、《颂》,力主颂德的创作理念,促使王褒艺术风格呈现出典雅雍容的特征。具体表现为以下两点。一是重视引用儒家典籍,使作品典雅醇厚。自汉武帝独尊儒术,汉代文人引用儒家典籍日渐增多。相比而言,武帝时期像董仲舒《举贤良对策》这类坐而论道、典雅醇厚的文章并非主流,更多还是司马相如式的宏伟壮丽和司马迁式的雄深雅健。宣帝时期,随着社会矛盾趋向缓和,王褒延续了董仲舒的典雅醇厚之风。如《四子讲德论》虽以四人对话形式展开,但没有针锋相对的辩驳,而是通过对话引出干禄的愿望,解释《中和》等诗的意旨。其中多次化用了儒家经典,如“盖闻国有道,贫且贱焉,耻也”,出自《论语•泰伯》“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10]2487。又如《圣主得贤臣颂》开头:“共惟《春秋》法五始之要,在乎审己正统而已。”借《公羊春秋》义,引出圣主得贤臣的最终目的:正统,稳定政权。这些儒家典籍的引用富于理智,有力营造了作品的典雅醇厚之气。二是注意使用舒缓的语气词和节奏平缓的句式,使辞气舒缓雍容。如《四子讲德论》歌颂宣帝正统固权、兴文偃武之功:“夫名自正而事自定也。今南郡获白虎,亦偃武兴文之应也。获之者张武,武张而猛服也。是以北狄宾洽,边不恤寇,甲士寝而旌旗仆也。”[5]716连用四个语气词“也”,辞气徐舒。三个连词“而”的使用,更加强了文章的和缓语势。《四子讲德论》、《洞箫赋》还大量运用节奏平缓的四言句,颇具《雅》、《颂》遗风。在追寻典雅雍容艺术的同时,王褒还创作了《僮约》、《责须髯奴辞》等诙谐通俗作品。《僮约》开头与结尾都用简明而富有生活情趣的对话书写。如开头一段写狂奴便了拒绝为王褒酤酒:“便提大杖上冢巅曰:‘大夫买便了时。但约守冢,不约为他家男子酤酒。’子泉大怒曰:‘奴宁欲卖耶?’惠曰:‘奴父许人,人无欲者。’子即决卖劵云。奴复曰:‘欲使皆上劵,不上劵,便了不能为也。’”[11]466通过富于个性化的语言,把便了桀骜不逊而又刁钻狂傲的形象栩栩如生描画出来。文章结尾:“读劵文徧讫,词穷咋索,仡仡扣头,两手自缚,目泪下落,鼻涕长一尺。”[11]467又活灵活现勾勒出便了面对券文无缝可钻的劳作规定恐惧痛悔的狼狈情态。两段文字,对比鲜明,勾勒出便了前傲后卑的形象,令人忍俊不禁。《责须髯奴辞》以须髯为描写对象,将贵族跟髯奴之须髯进行对比,刻意突出髯奴胡须“既乱且赭,枯槁秃瘁,劬劳辛苦,汗垢流离,汚秽泥土,伧嗫穰擩,与尘为侣”[11]466,从而使其卑贱困苦形象如在目前。无论是《僮约》还是《责须髯奴辞》,都营造出轻松诙谐、生动活泼的喜剧氛围。作品将处在社会底层的奴婢作为挖苦对象,其轻视体力劳动者的世界观应当批判。但从另一角度看,王褒以下层人物为描写对象,充分运用个性化的语言和鲜明对比的手法,获得了“辞浅会俗,皆悦笑也”[1]270的艺术效果,亦给后世以人物为题材的俳谐作品如蔡邕《短人赋》等提供了艺术借鉴。

开创了新的九体辞赋形式,在七言诗发展进程中进行了有益尝试。王褒《九怀》是一篇拟骚赋。在内容上虽无明显创新,但艺术形式上开创了新的九体辞赋形式。王逸《九辩章句序》评:“至于汉兴,刘向、王褒之徒,咸悲其文,依而作词,故号为‘楚词’。亦采其九以立义焉。”[12]182认为《九怀》源自《九辩》,不无道理,但《九怀》采九立义,为每一义立一小标题,不仅使这一篇幅甚长的作品眉目清晰,而且便于诵读。汉人拟骚赋立小标题,始于《七谏》,而运用到九体中,则始于王褒。此后的九体作品就基本沿着王褒开创的这一形式创作了。《九怀》篇末的乱辞是一首七言系诗:“皇门开兮照下土,株秽除兮兰芷睹。四佞放兮後得禹,圣舜摄兮昭尧绪,孰能若兮愿为辅。”[12]280每句押韵,用韵虽稚拙,但运用比兴手法颂扬宣帝治世,表达了积极求仕之情,是今存最早附在辞赋后的七言诗。班固《竹扇赋》、马融《长笛赋》、张衡《思玄赋》均有七言系诗,溯其源,恐怕与王褒等西汉作家的艺术形式探索有关。由此可见,王褒在七言诗发展史上所作的有益尝试。

本文作者:龙文玲作者单位:广西师范大学